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杯子
梅用此刻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當即便栽倒在地!
卻原來蔡斑困其這幾日本來出於一片好心,只希望梅用可以躲在安然此處,不必遭到教主的追殺,枉自送了性命,而且也可以讓風霜滿面的梅用在此地休養生息幾日,當真可謂一舉兩得。卻哪裡曾想當真人算不如天算,這幾日來梅用擔憂謝鶴語安危,又苦於身體無法被制無法脫身,非但未曾安歇,簡直連個囫圇覺也未曾睡過,更何況只今日一日,失蹤的謝鶴語突然失而復,又突然得而復失,這般忽上忽下,咋悲咋喜的連番打擊莫説是此刻疲憊不堪的梅用,便是健壯如牛的壯漢恐怕都不見得可以穩穩噹噹地承受下來。
待的梅用再度回復知覺,卻只覺得正有一股暖流直通肚腸,顯然是有人此刻正喂自己喝著什麼,略略聞來卻並無藥味,顯然只是普通熱湯之類,不過對於此刻的虛弱的梅用卻也很是受用。
梅用雖然此刻説不出的舒服,又夾雜著鋪天蓋地地疲憊,當真想就這般睡下去才好,只是心中一想到謝鶴語的此刻可能所處的危險境地,無論如何再也躺不下,忙倏地睜開雙眼,卻見一人輕聲一呼,顯然也是一驚,此人端著個湯碗,卻正是烈玉。
只見其略略定下心神,見梅用掙扎著欲坐起來,忙道:「用兒,你現在很虛弱還是不要起來,也不必再想旁的事情,休息一晚為好。」説著,又笑笑指指門外小聲道:「至於謝教主那方面用兒你完全不必擔心,有重哥在門口守著,他打又打不過,説又説不過,此刻只得在外面自己氣得跳腳……」
梅用此刻哪裡有心情聽得下這些,急忙打斷烈玉道:「娘,快去救語妹!我在隔壁聽的清清楚楚,她剛剛就在這個房中,此刻被人帶走也必定走不遠,娘,你快去救救她!」
烈玉不由得一聲驚呼,忙問道:「對頭是誰可看清楚了嗎?」
梅用忙點點頭,有心開口説出是蒙杯然,只是這裡面卻又涉及當年許多舊事,一時半刻也説不清楚,只得含含糊糊道:「是楊用!金陵金碧輝煌宮的楊蒙的兒子楊用!」頓了頓又道:「不止語妹,還有謝琴音也早落入其手中,據説他是為了報當年楊家遭祆教滅門之恨才將姐妹倆個擄去的。」
「啊!」烈玉不覺臉色大變,手中湯碗砰地跌落,顫聲道:「那……那個楊用多大年紀,與你同齡還是比你小上幾歲?」
梅用據實回答道:「同齡!」
只見烈玉倏地站起,徑直來到門邊,拉了拉此刻正站在門邊的冷重,只見烈玉在冷重耳邊略略説了幾句,冷重回頭看看梅用,終於點點頭,二人這才聯袂而出,轉眼間便消失在人前。
梅用本想借二人之力,三人此刻一同前往金陵救出謝家姐妹,豈料二人竟然就這般撇下自己離去,不由得心頭一急,晃晃蕩盪地下了地,口中兀自喊著:「等等我,等等我,我與你們同去!」無奈尚未走到門口,便被一人身影擋住,卻是謝傲天,只見其鼻子一哼道:「這次我看你這小子還往哪裡跑?」忽地上下打量梅用此刻瘦削的身材,可見語兒失蹤他也必定是全力尋找,當下心頭竟然也軟了下來,嘴上卻仍然一哼道:「別這般不自量力,他二人如此俊的功夫放眼武林能望其項背的只怕也不過寥寥,你這沒用的小子此刻內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還想追上?」説著一把將梅用推回到床邊道:「你還是老老實實地休息一晚明日再説!」
梅用見謝傲天此刻竟然可以勸説自己休息,知道他的氣看來已經消了大半,心下不禁一陣感動,暗自思索:畢竟謝鶴語乃是謝傲天的親生女兒,到底要不要將語妹陷入金碧輝煌宮的消息告知謝叔叔?轉念又想,謝叔叔此人性如烈火,一個大女兒已經讓其對金碧輝煌宮恨之入骨,倘若讓其知曉語妹也身陷其中,只怕眨眼間祆教掛門、平門、團門三門的門徒便會大軍壓境金陵,到時候只怕又是一場生靈塗炭。而自己無論如何也是楊家的血脈,實在不願見到經過滅門之後休養生息這么多年的楊家身范此險,他可是他親生的爹爹啊!倘若當真需面對經此一役,楊家必定凶多吉少,而祆教三大戰門只怕也要自損六七成的兵力,到時候金陵積骨如山,流血成河,這實在是他不願面對的人間煉獄。想到此梅用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涼意,只得強自忍住,暗暗放下此念,乖乖地回到床上休息。
當晚,眼見眾人睡熟,梅用這才打開後窗,翻牆而出。
梅用星夜兼程,曉行夜宿,終於來到金陵,趁著夜色,終於又一次回到家園——金碧輝煌宮。
梅用只覺得夜色中的金碧輝煌宮到處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卻又顯得很是平靜,一切井然有序,全無半點慌亂之感。梅用進的院子便開始四下找尋語妹、烈玉及冷重的下落,怎奈過的快兩個時辰,也不知搜過了多少個房間,卻始終沒有見到他們三人蹤影。忽地又想到自己白日里在城中也是一路打聽,卻也未打探到半點冷重及烈玉的下落,雖然二人武功高強,心中卻仍不免暗自為二人擔憂。
便在這時忽地一陣腳步聲響起,似乎是一人趕路趕的甚急,一陣熏香之氣更是遠遠便飄緲地傳來,梅用急忙躲在樹后仔細打量,不由得欣喜,來人正是其找尋許久的蒙杯然楊用!只見其此刻行色匆匆,遠沒有往日氣派,甚至尚且有幾分氣急敗壞。梅用心道:卻不知到底發生何事,怎的會引得他這般失常?不過無論如何來得正好,只要我跟著此人,説不定就不愁找不到語妹的下落!想到此急忙運輕功,悄無聲息地跟在其後。
只見楊用轉了幾轉,便來到一座跨院之中,雖然此刻天色已晚,梅用卻立即便認出這座跨院顯然便是那日來此時所見到的謝琴音所住的院落,不由得心下一動:難不成楊用與鹿丹兒將她們姊妹二人同關此處?
眼見楊用幾步從院門進了屋內,這才翻牆入來到謝琴音所住跨院後窗,梅用仔細傾聽屋內,更小心點破窗紙,忙不迭地向裡面瞧去。
只見裡面只得一男一女,別無他人。女的正是謝琴音,男的自然是楊用了。只是今日的謝琴音頗為不同,雖然仍是一副病容,卻細細施過粉黛,更加身著一身火紅嫁衣裙,襯著她正雙頰含春,眼光始終望向桌邊端坐之人。
梅用回想著當日楊用所言,二人明明清清白白並未成親,心下不禁更為奇道:自己一路過來卻並未看到金碧輝煌宮有半點辦喜事的模樣,便是連個雙喜字也不曾看到一個,難不成數日工夫,他二人已然成親了?
只見謝琴音忽地打破沉默對楊用笑道:「你可知我今日喚你來所為何事?」楊用面帶勉強的笑容輕搖頭表示不知。
梅用卻暗自咒罵這楊用前倨後恭兩面人的行徑實在令人髮指,剛才在來到此處的路上明明還是氣急敗壞的模樣,怎的轉眼間竟然便可若無其事地在此談笑風生,此人若不除,當真愧對謝叔叔對自己的一片愛護之情!只是他現在不想當真打草驚蛇,心知楊用武功不俗,唯恐一時疏忽弄出聲響,失了查詢謝鶴語下落之機,當下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繼續旁觀謝琴音與楊用這般兀自説將下去。
只見此刻謝琴音雙頰微紅,笑而不答,轉身從抽屜中取出一對鎏著喜字的紅燭,待她插好點燃蠟燭,又取出一幅紅彤彤地雙喜字,貼在門上,轉回來輕笑道:「楊伯父只怕終生都不會同意你我二人的婚事,我知道我的身體只怕也挺不了多久,所以近日我特意躲開眾多耳目,親自出門買來這對紅燭,又偷偷找來紅紙剪了這個雙喜字,今日更加遣走所有人,如今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今日便是你我二人的洞房花燭之夜,小杯子,你説好不好?」
楊用身形一震,手中的茶碗幾乎把持不穩,一道寒光在眼中閃過,片刻卻又恢復常態,悠然道:「音兒你這是何苦,我早已説過很多遍,請你在多給我些時間,我當真每日都在為我們的將來努力,或許明日爹爹一個高興便會應承下我們的婚事呢。」停了停又道:「再説音兒,你應該知我一向不喜自己有甚綽號,今日怎的無緣無故為我取個這般的綽號,小杯子?實在不雅,一聽便是個下等人的名字。」
謝琴音將微笑一斂道:「小杯子是我童年唯一的朋友,是我一生的所愛,在我心中又何曾有過一刻將其視為下人或是奴僕?蒙杯然你又何必對我隱瞞,你頸后的三顆紅痣,我七歲時便已見過,多年不見,你的模樣雖然變了,身份雖然變了,就算是你連姓名都變了,只憑著這三顆紅痣,我仍可將你十拿九穩地認出!」
窗外梅用暗道:難怪……難怪那日在洛陽鵲喜樓鹿丹兒可以在為自己梳頭之時突然便辨出真假,原來這蒙杯然頸后竟然有著三顆紅痣!梅用雖然年少時曾經與蒙杯然共處一室,但是畢竟年代久遠,他於蒙杯然的相貌都已然模模糊糊,又哪裡會記得其頸后竟然還有三顆紅痣,只是卻不知怎的,謝琴音竟然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見楊用雙眉緊鎖,右手卻不自覺地向頸后摸去,警惕地問道:「你究竟想怎樣?」
謝琴音端起桌上兩個酒杯道:「你不必如此,我今日點破你的身份,是因為我十歲那年便已經夢想可以嫁給小杯子,今日的洞房花燭之夜我只想做小杯子的妻子,卻不想做什麼金碧輝煌宮少主人楊用的夫人!」説著將其中一杯遞於楊用,懇求道:「小杯子莫要拒絕音兒。」
楊用怔怔望向謝琴音,片刻才接過酒杯,臉上的猜忌之情已漸漸抹去,喉頭咕嘟半晌終於低聲吐出三個字:「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