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梅清元
我是梅清元,也是花燁,或者說,後面這個名字更為人熟知,我頂著「花燁」這個名字,度過了我短暫人生中,最精彩的幾年。
然而我更喜歡原來的名字,因為是我母親給我取的,如果隨父姓的話,我應該叫魏清元,但是大梁亡了,魏氏便從皇族跌落神壇,甚至成了一種罪。
我記事起,我們一家就在東躲西藏,為了安全,我那不靠譜的父親,就讓我跟母姓,叫梅清元。
母親在我識字之後,又給我取了表字,當時我還問過她,不是二十加冠之後才取表字嗎?為什麼我這麼早?
當時她抱著我,溫柔又哀傷的撫摸我的頭,說:「因為母親愛你,所以希望你早日長大成人。」
可恨我那時年紀小,不懂她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信以為真。
如今想來,母親該是早就預料到自己活不到我二十歲了。
表字和名字是相輔相成的,我叫梅清元,母親便給我取字——雲朗。
風清氣正,雲散月朗。
多好的寓意啊,母親一直希望我做個皎皎如月的君子,可惜我讓她失望了。
於是這個字,我從來沒用過,除了母親,其他人也不會這樣叫我,母親過世后,「雲朗」二字,更是成我了心裡的一根刺,不見天日,無人知曉。
生不逢時,註定命途多舛。
我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怨恨誰。
說說我的父親吧,或許大梁覆滅不是他的錯,畢竟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抵抗命運洪流?
可他卻瘋了一般,覺得只要自己活著,只要我活著,大梁就總有復起的那一天。
他帶著母親倉皇出逃,躲在窮鄉僻壤,改頭換面,隱姓埋名,暗中聯絡舊部,悄悄的佔據了一個村子,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但他驕傲一輩子,哪裡能自甘平庸?
我出生記事後,他就每**我早起晚睡,熟讀經史子集,習字練武,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東西,都讓我學。
那個時候大梁剛被推翻,還是有很多眾臣追隨他的,所以他不缺錢,他用這些錢收養孤兒,交給自己的暗衛統領訓練,打算培養出一批出色的殺手,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他們一開始只是收養孤兒,後來直接去各處買,買回來的孩子都小,記不得事,就被他們關起來天天練武。
而我也是其中一員。
父親隱瞞我的身份,讓我和普通的孩子一樣一起訓練,沒有父母教養,一切以實力為尊的環境,養出來的孩子多少都是有問題的。
他們欺軟怕硬,拉幫結派,這些都是被默許的,甚至父親樂見其成。
於是我這個天生綠眸的異類,就成了他們取笑玩樂的對象。
他們不懂什麼血脈,只知道人的眼睛都是黑的,綠眼睛就不正常,是怪物。
他們一直這麼叫我。
加上我小時候長得瘦小漂亮,他們的話就越發不堪。
他們捉弄我,把我關在兵器房裡毆打,不許我吃飯,肆意辱罵嘲笑。
我受不了,就跑去和父親說,然而父親卻只是看著我頭上的傷冷漠的說:「廢物,打你不會還手嗎?下次要還是這副德行,就別來見我。」
他不許母親給我請大夫,說我這副懦弱的樣子,都是被她慣壞了,母親和他大吵了一架,最後被他關在了房間里,不許出去,不許見我。
我偷偷翻窗去看了母親,卻發現母親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還有傷。
母親沒有哭,可在看到我頭上的傷之後,她忍不住紅了眼眶,緊緊的抱著我,一個勁的說對不起。
可我不怪她,因為她也是身不由己。
後來我被發現了,父親直接讓人把窗戶釘上,告訴我,若是不能在訓練中拔得頭籌,這輩子就都別想見到母親了。
大概人被逼到絕境,都是會孤注一擲的吧?
從那之後,我就瘋了一樣的在訓練場里練習,每天最早起最晚睡。
不止要練武還要學習功課,幾次累的暈厥過去,都被他不知從哪兒找的名醫救了回來。
期間母親知道后和父親大打出手,父親便說她瘋了,除了送飯的人,不許任何人見她。
和我一起訓練的人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們也見不到我母親和父親,但見暗衛統領對我多少還有些關照,便編排我靠這張臉博得了統領的偏愛。
又一次訓練結束后,把我關進了柴房裡,一群人打我一個,我怎麼可能坐以待斃?
我瘋了一樣的和他們扭打在一起,可惜沒用,我一個人,打不過的。
最後我蜷縮在地上,意識模糊,有人笑著摸了我的臉,說我長得真好看,說我這般下賤,肯定是娼妓之子。
甚至還想扒了我的衣服,看我究竟是男是女。
其實若是他們只羞辱我,我都可以忍,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侮辱我的母親。
她是我那混沌黑暗的十年裡,唯一的光彩,是唯一全心全意愛過我的人。
於是,我摸到了劈柴的刀,一把握在了手裡,從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我,又或者說,我真正的找到了我。
我忘了我是怎麼做的,那段記憶很模糊,但我記得,那天柴房外的夕陽很紅很紅,和屋子裡流了一地的血一樣紅。
而我的父親,他站在夕陽的餘暉里,第一次對我露出了讚賞的表情,他說:「做的不錯。」
那一刻,我也笑了。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父親的局而已。
他讓我殺掉我自己,殺掉軟弱和仁善,成為他最喜歡的刀。
我渾身是傷,在床上昏迷了三天,差點死了,睜眼之後我說想見見母親,父親難得同意了。
那一天我很高興,母親也很高興,她親自下廚給我做了滿滿一桌子飯菜,還給我縫了幾件衣裳。
我以為我們以後都可以好好的。
可不久之後我發現,我還是太天真了,父親又把母親關了起來,告訴我等我醫術大成了,就可以見她。
我信了,我拼了命的學醫試毒。
等我練成那天,母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