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江雲傑被打了二十棍,沒十天半月好不了,還要在冰冷的祠堂待一個月,讓人想到就心情不錯。回去的路上,書硯的臉上一直笑眯眯的,看得江雲康打趣說了句沒出息,「快別笑了,還沒回屋呢,被人看到可是要去告狀的。」書硯忙捂住嘴巴,眼睛卻還是彎彎地笑著,等回了三房的小院,書硯才忍不住問,「三爺,您說四爺為何這麼討厭您?」這一點,江雲康也想過。一開始沒想到理由,後來明白了,討厭一個人並不需要理由。江雲傑在承安侯府是個庶子,雖說功課還可以,但比起出色的嫡出大哥還差了太多。父親和嫡母都不容易討好,對哥哥們要笑臉相迎,就連在五弟跟前也要忍氣吞聲。窩囊地過了那麼多年,總要有個出氣的地方,而原主也是庶出,還腦袋簡單容易被騙。相處過後,江雲傑便找到了他出氣的地方。想通這一點並不難,江雲康在承安侯府待的這些日子,也時常壓抑,他也會有同樣感覺。只不過他選擇努力出人頭地,江雲傑則是心思漸漸陰暗。轉頭看了眼書硯,江雲康淡淡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也不需要理由。以後離四房的人遠一點,我也會交代三奶奶,莫要給四房的人鑽了空子。」書硯點頭說好,主僕兩個進了書房,看到桌上擺了夜宵,得知是三奶奶送來的,書硯忙幫忙擺碗筷。三房這裡吃得正香,正院的孟氏留了承安侯歇息。屋裡只有兩人後,孟氏的面容才有些小女人的柔情,她端來一盞熱茶,坐在承安侯邊上,「老爺,今日的事說小也大,兄弟間出了隔閡,就算是庶出,咱們也得管著點。」不然出了事,他們得跟著一塊兒丟人。承安侯偏頭看去,孟氏卸去珠釵,燭光輕閃在臉上,倒有種嫻靜的美,「夫人有話不妨直說。」孟氏轉了轉眼珠,接過承安侯手中的茶盞,「三郎成親快有一年,他的學問卻一直沒有精益,與其一直蹉跎時間,倒不如早點給他找個差事做。我知道他一心想考個功名,可功名又不是想要就有的,您說對嗎?」承安侯聽得皺眉,若有所思地道,「夫人說的確實有道理,可三郎還年輕,怕不肯輕易放棄。」「他是看不清,若是老爺給他說清楚,再找個不錯的差事,日子久了也能緩過來。」孟氏道。「夫人可是有主意了?」承安侯問。孟氏點點頭,又往承安侯那坐近了一點,語氣溫柔又帶了點嬌嗔,「我是三郎的嫡母,他若好了,往後對大郎也有幫助,自然不會害他。我娘家不是有個侄兒在護城軍里當百戶么,那裡正好缺了個筆錄,讓三郎去正好。」承安侯有些猶豫,「三郎不是武將,若是去當了筆錄,在護城軍並沒有升遷的指望啊。」筆錄連個九品官職都說不上,就是負責寫個記錄,最多能幫軍士寫點書信掙零花,便沒其他出路了。「哎呀,筆錄雖看著一般,可如今大郎入朝為官,三郎若是去了護城軍,定能消息靈通。老爺也知道,除了太子,還有兩位王爺盯著皇位呢。護城軍是何等重要的地方,但凡哪個王爺想要做點什麼,都繞不開護城軍。有三郎在那裡,老爺和大郎才好安心上朝,不是嗎?」孟氏的手柔柔地扶住承安侯的肩膀,快三十年的夫妻,早就相處出不一樣的情分。她特意提到大兒子,就是想提醒承安侯,哪個兒子才是最重要。用一個本就不出色的庶子,給出色的嫡子鋪路,承安侯確實心動了。「明兒我找三郎說說。」承安侯說完打了個哈欠,折騰一晚上,他很困了。孟氏看承安侯就這麼去睡覺,眼神頗有些幽怨,卻又矜持著不願多主動,只能一塊躺下,不一會兒,兩人就背對背各自睡下。~族學里少了一個人,還是往常備受追捧的那個,大家很快就發現了。有些臉皮厚的,便會過來和江雲康套兩句近乎,再問江雲傑的事。江雲康一概都說是病了,多的一個字都不提。直到下學,連五弟江雲熠來找他,問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四哥犯了事。」江雲熠是孟氏的掌心寶,自小嬌慣長大,從沒把庶出的三個兄弟放在眼中,這會說話也是昂著腦袋,「你要是現在和我說了,我也能說件和你有關的事。」江雲康不喜歡嬌縱的小孩,看五弟一副囂張樣,他就不想讓五弟如願,微笑道,「這事五弟去問母親最好了,四弟是我們的兄弟,他有什麼事傳出去,對我們也不好。母親向來謹慎,由她來告訴你,最穩妥。」江雲熠一早就去找過母親,可母親讓他不要多打聽,不然他才不會來找江雲康。
他白胖的小臉氣咻咻地鼓著,看江雲康要上馬車,跑過去張手攔住,蠻橫地瞪著江雲康道,「我不管,我就要你來說。」江雲康四下望了一圈,無奈嘆氣,「行吧,那五弟先跟我上馬車,上去再說。」既然是孟氏的寶貝兒子非要知道,他也沒辦法嘍。兩兄弟坐穩后,馬車緩緩駛出族學,江雲熠迫不及待地催道,「三哥,你快說啊!」江雲康這才把昨晚的事情和盤托出,末了嘆氣道,「哎,我是真不知道四弟為何要這樣對我,他明明處處都比我強啊?」江雲熠沒多想就脫口而出,「因為三哥你看著就不讓人喜歡,整天都抱著書讀,也不知道和人交際。不過你現在再喜歡讀書也沒用了,我母親已經幫你找了個事做,你可以不用讀書了。」說到不用讀書,江雲熠的語氣好似還有點羨慕,他卻沒看到江雲康的面色瞬間頓住,眼神陰沉得可怕。江雲康心臟「砰砰」加速在跳,在五弟看過來前,快速斂去眼中的戾色,「那可真是有勞母親了,不知母親為我找了什麼事?」江雲熠是個藏不住事的,母親怎麼和他說,他也就大致轉述,「也不是什麼好事,去護城軍當個筆錄罷了,不過是護城軍消息靈通,讓你好扶持大哥。」「這樣啊。」江雲康皮笑肉不笑地抬抬眉毛,「那還真是讓母親費心了。」馬車剛停在侯府門口,門房就讓江雲康去找老爺。去的路上,江雲康非常氣憤。但到書房門口,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敲門進去。「來了啊。」承安侯坐在書桌后,聽到開門聲,只淡淡抬頭看了一眼,便又繼續看手中的書,「把門關上吧。」江雲康關上門后,還不等承安侯開口,先跪下了。「噗通」一聲,動靜不小。承安侯驚了下,抬頭時,江雲康先道,「還請父親給孩兒最後一次機會。」承安侯還什麼都沒說,心裡奇怪得很,等問了后,才得知江雲康已經知道筆錄的事,當即面色就很不好看。「五弟說是母親的安排,兒子知道母親為我操心不少,兒子心中很是感激。」江雲康說著,留下兩行眼淚,「兒子一出生,姨娘就過世了,若不是母親的照顧,兒子也不能平安長大。本該聽話報答母親,可若是兒子就這麼答應,反倒是會讓外人誤解了母親。」承安侯準備了好一會兒的說辭,這會全用不上了,他沒想到孟氏嘴那麼大,竟然把這種事先說給其他人聽。還有老五,年紀也不小了,竟也是個嘴上沒把門的。再看跪著的江雲康,承安侯想到了江雲康的姨娘,那是個……極為美艷的女子,連帶著江雲康的眉目都格外清俊,讓他不由想到那段頗為快活的日子。江雲康躬著上半身,他怕自己的表情太過怨恨會暴露自己,低頭死死盯著地磚上的縫隙。事實上,他是如何長大的,他們都心知肚明,孟氏別說照顧,就是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不過是由著他自身自滅,全看運氣罷了。如今孟氏卻要算計他的前程去幫扶她的兒子,既然孟氏先不仁,就不怪他也幫孟氏扎一根刺。承安侯看著跪地上的兒子脊背輕顫,想到江雲康自小沒了姨娘,他也鮮少關心過,稍微燃起了那麼一丁點的父愛,便接著話問,「你方才說的最後一次機會,什麼意思?」「明年開春就有院試,兒子只考那最後一次,若是不中,兒子自個兒去給母親磕頭,再也不談科舉的事。」江雲康咬字清晰,說完這個,才帶了些哭腔,「兒子苦讀多年,確實不甘願就此放棄,但也是為了父親母親著想。」頓了頓,江雲康再次抬頭時,已滿臉是淚,「大哥才剛中舉,外人都在誇您和母親教子有方。若是兒子這會去了護城軍,外人並不懂母親的良苦用心,反倒是說她為了親生兒子,而苛待庶子,那豈不是兒子的罪過。」承安侯有些坐不住了,就算他和孟氏確實是想江雲康給大兒子鋪路,可做得太明顯,那就不好看了。而且孟氏先把事情傳了出去,讓他很是不滿。承安侯眉頭緊緊蹙在一塊,看著還為自己擔憂的兒子,心虛地撇開目光,「那就按你說的辦,最後考一次,若是沒中,就不用再讀書了。」反正就不到一年的時間,以前都考不上,明年肯定也考不上。倒不如當一回慈父,免得日後說他心狠不給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