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飯之恩

2004年的初夏，氣溫已經顯得有些懊熱，懷揣著激情與夢想的田富貴踏上了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長途跋涉的旅程……

「哐當哐當」列車的鋼輪反覆地捶打著鐵軌的銜接處，發出單調而重複的敲擊聲，這輛從BJ到GZ的列車已經運行了三十多個小時，再有幾個鐘頭就能抵達自己的目的地了。

在擁擠、狹窄而封閉的空間中進行單調的旅行，這無疑是件非常無聊的事情，尤其是暮色降臨的黃昏時分，幾乎所有的人都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疲憊。

或許是正值學生放暑假和南下務工交匯季節的高峰期，車廂里人特別多，核定載員128人的空間里恐怕塞進來了近一百五十人，連過道和列車車廂銜接處都擠滿了，連個放腳的地兒都沒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汗臭味。

田富貴吊著大半邊屁股，將自己的絕大部分體重像練瑜伽一樣用一種難度極高的姿勢通過屁股和硬座接觸的那一丁點兒面積掛在了板凳上，原本只能乘坐兩個人的位置生生地擠下了三個人。

其實，雙人座位要坐三個人基本上沒什麼問題，問題的關鍵是，坐在中間的男孩不樂意，他一邊有意無意地靠蹭著田富貴，盡量壓縮著田富貴的板凳空間，一邊討好地媚笑著對著身旁靠窗坐著的女孩說著什麼。

男孩長得很英俊，清秀的眉目中透著股倨傲，從他的穿著一身高端名牌的打扮來看，家庭條件非常不錯，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對周圍的人有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當然，除了對那名女孩很謙卑以外。

女孩穿著一襲純白色的連衣裙，有一種神秘的古典美，端莊、嫻靜，高貴得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田富貴第一眼看見她就有驚為天人的感覺。

怎麼說呢，那女孩長得特別像劉亦菲扮演的「神仙姐姐」，一雙翦水般的秋瞳充滿睿智和包容，一頭瀑布般的黑髮柔順而亮澤，一個小巧的坤包斜挎在身上，將一對傲人的雙峰凸顯得更加飽滿。

儘管是在充滿惡臭的車廂里，田富貴依然不時能夠聞到窗外微風從女孩身上帶出來的陣陣沁人心脾的清香。

「蘇蘇，我早就叫你別坐火車了，可你不聽，就算坐火車吧，也該坐卧鋪啊，看看吧，現在都把你擠成啥樣兒了，再說，這車廂里這麼臭，還不得把你薰壞了！」那個男孩用充滿心疼地口吻抱怨道，聽口氣，儼然是那女孩的護花使者。

「坐火車挺好啊，可以看看沿途的風景，而且可以增加一些旅途的閱歷，擠點也沒什麼，呵呵，平時都很少能夠看見如此壯觀的場面啊。」女孩溫婉地輕笑著說道。

田富貴很想張嘴搭訕說點什麼，這麼漂亮的女孩在小縣城裡是根本沒什麼機會見到的，他覺得如果能和那個叫蘇蘇的女孩說上幾句話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可惜，看著近在咫尺的漂亮人兒，他卻自慚形穢，根本不敢搭腔，生怕說錯什麼，褻瀆了心中的天人，進而破壞了「神仙姐姐」對他的印象，儘管這種印象存在的可能性為零。

早已經過了飯點，列車上送餐的乘務員卻遲遲未來，大概是旅客太多的緣故吧，連這些一貫推著盒飯推車「身經百戰、遊刃有餘、滑如泥鰍」的高手們也難免舉步維艱。

「餓了吧，蘇蘇，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那男孩站起來，從掛在車廂壁上的塑料口袋中拿出一堆水果和零食來放在面前的小桌上。

「恩」蘇蘇拿起一罐可比克薯片，打開包裝斯文地吃了起來，那男孩也拿出一柄水果刀削著面前的蘋果，動作明顯很笨拙。

田富貴側眼瞟了下滿桌的食物，默默地吞下幾口唾沫，自從坐上火車以後，他一直粒米未進，餓得實在頂不住了就只能跑廁所里，鎖上門抱著水龍頭猛灌一氣，原因很簡單：他的囊中羞澀，僅剩的幾十元錢還得作為應付不時之需的必要儲備。

寧肯挨餓也不動用最後儲備，從這點來看，田富貴比絕大多數的同齡人有更強的自制力和更好的韌性。

或許人在飢餓的時候嗅覺會變得特別敏感的緣故，薯片的濃烈香味和蘋果的清香拚命地往他鼻孔裡面鑽，引誘得他的胃酸直往上涌，饞涎更是像剛掘出的泉水一般汪一汪地往外冒，為了逃避這種誘惑，田富貴只得將頭扭向車廂的另一邊。

「嗨，同學，你也吃點吧，可能送盒飯的不會再來了。」

隨著這句仙音般細柔的話語，一隻白皙的縴手拿著一盒雀巢威化餅乾遞到了田富貴的眼前。

田富貴循聲望去，蘇蘇帶著善意的微笑拿著盒餅乾正看著他，眼神非常純凈，沒有憐憫、沒有同情也沒有施捨。

「謝謝，我……我不餓。」田富貴恨不得一把奪過那盒餅乾狼吞虎咽，可是，在婉若天仙的美女面前，他更想維持自己的自尊。

可是，就在田富貴同志表現自己「不食嗟來之食」高貴氣節，以圖在美女面前留個好印象的關鍵時刻，他的肚皮卻很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引亢高歌起來，更讓他尷尬的是，這響動還真的不小，可謂腹如雷鳴，聲音大得足夠讓對面那排座位的旅客都聽到的地步。

很明顯蘇蘇也聽到了，看著田富貴出糗的模樣，她明顯想要笑又極力剋制住，良好的教養不允許她嘲笑別人的尷尬，所以忍得很辛苦。

「拿著吧，都是同學，有啥不好意思的呢。」蘇蘇飛快地將餅乾盒塞進了田富貴的懷裡，為避免他尷尬，善解人意地扭過頭去，繼續一片一片地往自己的櫻桃小嘴裡放著薯片。

蘇蘇之所以給田富貴餅乾，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為她的善良，說實話，田富貴長得很普通，除了外表忠厚點以外，既不英俊瀟洒，也沒有所謂的「王八」之氣，就一個扔人堆里泡兒都不冒一個，再難找出來的市井小人物。

讓蘇蘇好奇的是，上車以後，這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男孩除了廁所跑得稍微勤了一點以外，就沒看過他吃東西，冰雪聰明的蘇蘇自然能夠猜到其中的真實原因。

連田富貴坐的那一丁點兒地方都是蘇蘇讓趙曉冬騰出來的，趙曉冬就是蘇蘇旁邊的那個男孩，蘇蘇的大學同學，正在對蘇蘇展開火熱的攻勢。

蘇蘇對旁人的善意關懷卻惹來了趙曉東的極度不滿，他不敢對蘇蘇表現出來，只好將氣都撒在了田富貴的身上。

「哎，那個誰，你坐過去點兒，擠死了！」說著故意用力蹭了蹭田富貴，擠得田富貴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田富貴沒有說什麼，索性站了起來，對蘇蘇虔誠地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抱著餅乾盒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同學，給你水，別噎著。」蘇蘇又遞過來一瓶尚未開封的礦泉水，田富貴接過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