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禁忌
如果不是因為姚猛狂妄之言,藏匿於黑暗中的高州也許看看就走了。
只聞黑暗中一聲冷哼,一個低沉且飄忽的聲音說道:「嘿嘿,好大的口氣,他不配莫非你就配了……」
鳩面老嫗最先發現聲音傳來之處,滿是褶皺的眼皮一跳,剛想有所動作,但自身法力似乎撞在一堵無形的牆上,她心中駭然,生生止住。
「是誰?」
「什麼人?」
姚猛和姬興一前一後厲喝,同時出於本能的各自握緊了手中武器。
一道灰色的影子,只一晃,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大家還未看清來者究竟是何方神聖,這道影子再一閃就到了姬興面前,抬起右手,伸出兩指,點在他額頭上。
也是奇怪,姬興明明察覺到了灰影的舉動,竟然無法規避,隨後他發覺自己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活活困住,連手指尖都無法動彈一下。
同時,他感覺有一道氣流如蛇一般從自己眉尖躥入,以極快的速度遊走全身。
隨後,他全身一震,那種異常感受突然就不見了,整個人恢復了自由。
姬興接連後退兩步才穩住身形,定睛向灰影看去,只見來人相貌清癯,面色平靜,怎麼看也不像個有啥力氣的人,可自己竟毫無還手之力,這麼一思量,他竟然出了身冷汗。
「可惜了,年輕人……」高州明亮的眼睛里閃過惋惜之色,他對姬興以凡胎肉身搏殺巨鯰這樣的精怪,原是十分欣賞的。
姬興一頭霧水,令他更詫異的是,作為部族主心骨的鳩面老嫗此刻如隱身了一般,站在一旁默不吭聲。
「尊客此言何意?」姬興問。
「那頭鯰魚是死於你手吧?」高州一指漁場方向。
此時天色已徹底暗了下來,四面一片漆黑,姚猛等人壓根就沒看見那頭傳說中吃人的大鯰魚究竟在何處。
姬興卻憑藉直覺感到,高州看似隨手一指,就如同看見了那頭巨鯰一般,詫異道:「莫非尊客一直在附近……」
高州莫測高深的一笑,似乎聽到一個笑話。
「姬興,前輩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莫要多問!」鳩面老嫗插話。
「是……不瞞尊客……」
「叫前輩!」鳩面老嫗不容置疑的吩咐。
「無妨。」高州笑道:「那頭巨鯰不是你憑蠻力殺死的吧?」
「前……前輩所言不差,用了點技法,能殺死那頭畜牲也是僥倖。」
「嘿嘿,生死搏殺何來僥倖之言,如果僅憑僥倖,你現在早成了一具屍體!一個普通人憑肉身殺了一頭下階精怪,若非貧道就在附近還真不敢相信,所以說你可惜了……」高州見姬興滿臉疑惑,又補充道,「你沒有五行根骨,我先前還以為看錯了,才又出手測試的,明白嗎?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這些部落對男性具有五行根骨是十分忌諱的,怕是還在襁褓中就夭折了吧?」
高州這番話說到後面明顯動了一絲怒氣,他從土龍上死裡逃生,對附近部族的習俗隱秘倒打探到了不少。
不過高州這番說詞顯然是對牛彈琴,除了鳩面老嫗外,其他人只一陣陣的茫然相覷。
姬興也是一知半解,昔年其母並未告之詳情。
「前輩,各部族傳承不同,不可一概而論的。」鳩面老嫗解釋道,「我部迄今為止,還從未誕生過具備根骨的男童……」
高州不理會鳩面老嫗,幾步走到女童身前,一掐訣,兩手之中升起一團五色霞光,一閃一閃,分外奪目。
「福生無量,既然到了這裡,也算有緣,那就結一段善緣吧。」高州說完,俯下身去對著女童一陣指指點點,不消片刻,女童竟「哇」的一聲哭出聲來。
不啻平地驚雷!大傢伙才知道這位神秘的灰袍人竟然身具莫大神通,能起死回生,一眾人等目瞪口呆,隨即又萬分欣喜起來。
高州淡淡一笑,正欲飄然而去。
「前輩!」姬興對這位神秘人由先前的驚懼轉為了徹底的折服。
「想讓我救你另一位同伴?非我不為,實在無力回天。」高州一眼看出了姬興所想,轉過身去。
「前輩,且慢!」這次是鳩面老嫗出聲,她朝高州正正式式施了一禮,滿是誠摯的說道,「前輩對我族有大恩,若是不急趕路,可否請您大駕在寨內歇腳一二,讓晚輩報您恩德之萬一。」
「哦,你莫非還有什麼珍藏不成?」高州隨口問道。
鳩面老嫗一窒,面露尷尬。
高州見狀,淡然一笑,想了想,忽道:「還真有,雖然不堪大用,但想來也足夠了。」
鳩面老嫗喜道:「前輩但取無妨。」
「未免驚世駭俗,除了他以外,你讓其他人都退下吧。」高州指了指姬興。
老嫗自然言聽計從,不敢有半刻耽擱,馬上吩咐餘下人等離開。
姚猛等人心底再是好奇,但老嫗發話焉敢不聽,現場很快就人去一空。
見此,高州單手掐訣,只一招,那頭巨大鯰魚倏忽之間就憑空跨越空間,攝取到了近前,懸在離他頭頂數尺處。
這頭精怪雖早已死亡,仍腥風陣陣。
老嫗見此鯰魚這般之大,不免嚇了一跳,她自問以自己的實力面對此怪,亦不敢保證能全身而退。
這時,高州手中多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銀光閃閃的,一見就不是凡物,一陣煙花繚亂之後,就如庖丁解牛一般,鯰魚背脊的皮膚盡數被剝去,疊成厚實的一團,再縮小,被高州收去。
幾乎是同時,一顆核桃大小的淡黃色圓球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姬興面前,他便急忙用手接住了。
「這是精怪的內丹,你且留著吧,此外,剩下的魚皮是製作防具的好材料,莫要暴殄天物拿去果腹,至於此精怪之血,用之塗抹全身,也能起到一定強身健體的功效,小友,你我有緣,緣盡於此。」高州說完,轉過身去,對老嫗說道,「道友可有附近地圖?」
「前輩道法高深莫測,堪比陸地神仙,晚輩不敢擔當此稱呼。」鳩面老嫗拿出一塊獸皮,雙手遞上,「晚輩早年也曾遠遊過數次,一應地理情狀,盡在此圖中。」
「嘿嘿,陸地神仙……」高州跟著念叨一句,露出一絲古怪微笑,倒像是自嘲,他仔細看了看老嫗遞來的地圖,眉頭再次皺起,「果然是雲夢澤!且問道友,此地是處於大澤之中還是大澤之南?就無一條可向北而行的道路?」
「這……前輩所問晚輩不知,昔年也只走過這麼幾個地方,每次皆被雲夢澤所阻,近些年來晚輩身體每況愈下,短距離還勉強支撐,但已經走不出五里,此圖還是年輕時畫下的。」老嫗恭恭敬敬答道。
「也好,既然這些方向沒有出路,也就不用去了,省去我不少時間。我也不白拿你的地圖,看爾等之人,皆面有菜色,體虛者眾,想必是日常飲食中未食鹽之故,向南離此約百裡外懸崖下有一處隱藏的礦鹽,你等可去挖些來,對貴族有益無害。記住,此物不可多食,僅可做調味之用!」高州囑咐道,喧了一聲道號,離地而起懸在半空,再一晃,無了影跡。
「恭送前輩!」鳩面老嫗連忙躬身說道。
姬興頭次見一個人有如此本事,來無影去無蹤的,但此等本領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固然感覺驚艷絕倫,但並不羨慕,倒是聽聞鹽對族人有莫大功效,心中甚喜,急不可待的問道:「鹽礦?主母,什麼是鹽?」
「這……」鳩面老嫗顯然是第一次聽聞世間還有如此奇物。
或許二人的對話被剛剛離去的高州聽到了,黑暗中一物破空而來,被鳩面老嫗一把抓住。
二人定睛一看,卻是一塊干肉,但與部族自行做出保存的干肉頗有不同,干肉略有濕度,表面沾著層亮晶晶的粉末。
此時,高州早已度過小河,但是其強大的耳力仍能聽到二人的對話聲,聽聞此二人竟然不知鹽為何物,他差點氣得吐血,這才隔空傳了塊干肉過去。
此刻,他一邊御空飛行,一邊腹誹不已,揣度這究竟是什麼鳥不拉屎的窮山惡水,沒發現一處靈脈,遇到的少數幾個部落也都如灰石部一般,由身具異能的女性掌權,這些女性的血脈人獸混雜,很難說清楚究竟是人還是獸,本領低微卻不事修鍊,可對維持族群發展分外熱心,還與無根骨者婚配生育,真真令人瞠目結舌,無法可想。詭異的是,獸與怪在此活得非常滋潤,強大者連他都需退避三舍,這些強大怪獸也輕易不離開領地,不互相爭鬥,安然自處,似乎被什麼規則束縛,這一點他怎麼也揣摩不透,如同一個謎。
當然,高州在想什麼,姬興完全不知道,他正咬著一塊從老嫗手中撕下來的干肉,只嚼了兩口,就迫不及待將干肉咽下了肚,差點連小舌頭都給吞了,然後發出從未有過的感嘆:「真好吃啊!主母,再給我一點……」
「再給你撕一小塊,不能多給了……回頭熬鍋湯,讓大傢伙都嘗嘗……臭小子,別扯了!」
這一老一少因為一塊腌制過的干肉討價還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