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機不可泄
姬陽本也想如姬雲一般翻上巨石,只覺一陣颶風撲面,還不知發生了何種狀況,就感覺腳下大地猛然跳動,如地震一般,將他掀翻在地。
隨之,巨石后如山般冒起一個毛茸茸巨大灰白色頭顱,僅一對眼珠就有磨盤般大小,塌鼻,闊嘴,赫然是一頭皓首大猩猩。
它掃了姬興等五人一眼,眼珠子里竟擬人般出現詫異的神情,它似乎對倒在地上面如土色的幾人完全沒有興趣,巨大手掌伸至眼前,手掌尖端鋒利的指甲勾著一物,正是姬興用來包裹精怪內丹的兔皮。
「吼吼!」打雷一般,猩猩咧了咧嘴,似是自嘲,其指尖一松,內丹便呈自由落體掉在地上。
隨後,它聳了聳肩膀,像是沖姬興等人做了個無辜的表情,雙臂捶胸,一個縱身便跳到了絕壁之上十丈高處,手足並用,只幾閃就消失在懸崖頂部,不見蹤跡。
半晌,姬興等人才恢復知覺,只覺得手足冰涼,渾身乏力,連呼吸都帶著顫音。
此頭巨獸遠不是姬興遇到的那頭巨鯰可比,其所帶來的壓迫感深入靈魂,儘管姬興宰殺過的凶獸不下數十頭,可在其面前竟提不起半點抵抗的勇氣,可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二舅,二舅……」姬興喊道,可大石之後闃無人聲。
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姬興連滾帶爬攀上巨石,一片草地躍入眼帘,而姬雲軟踏踏的躺在地上,渾身血肉模糊。
在氏族部落的發展進程中,男性在長期與惡劣自然環境搏鬥中突然喪命者眾,少有能得善終者,這或許是氏族所有男性的悲哀。
也是姬雲命該如此,此獸原本躺在一片亂石后打盹,精怪內丹散發的氣息傳入此獸口鼻,其還以為哪只精怪膽大包天敢挑釁其領地,便一巴掌拍了下去,以此獸巨力,他又哪可能逃得性命?
就在他俯卧之地十餘丈外,石壁上赫然裂開一道三丈寬的豁口,水聲淙淙,但見流水之處平滑如鏡,岩面竟呈現雪白之色,一路延展進去,一縷陽光透入洞內,亮閃閃的,晶瑩如玉……
灰石部。
鳩面老嫗藏身的洞窟內,姜鵲盤膝而坐,雙手如飛輪般舞動,可就在法決將要掐出的剎那,似乎被一股無形之力阻止,面頰不自然的殷紅一片,手指尖微弱的氣流頓時散去,渾身一顫,身體晃了晃,無力的垂下雙手。
「又失敗了……」姜鵲銀牙緊咬,面露氣餒之色。
「屏聲靜氣,抱元守一,再來!」鳩面老嫗坐在蒲團上,厲聲喝道。
姜鵲不知道鳩面老嫗為何會帶她來這裡,且不由分說將一套她之前聞所未聞的東西講予她聽,並強制她一定要照此方法吐息,運功。
起初,她以為是老嫗給予自己的懲罰,可隨著她按照老嫗所傳授的方式吐息,腹部竟然憑空多出一股細細的氣流,這才知曉事情遠不是她想象的這般簡單。
「主母,我已經試了很多次了。」姜鵲有些不滿道。
也是,她已成人母,且在部族內享有一定特權,加上是族內一枝花,只需對某些仰慕者稍稍施展恩惠就可過得比大多數人富足,只是因自己夫君的關係她收斂了很多。
「蠢貨,你可知此乃無上妙法?不學此法,你壽元能到五十歲便頂天了,若習此法得有小成,少說亦可達百歲!」
「當真?」姜鵲雙目一亮。
鳩面老嫗白了她一眼,懶得做聲。
姜鵲再度擺正了姿勢,雙手放在雙膝處凝神定氣起來,片刻后,她調息均勻,雙手再度掐訣,「啵」的一響,雙手指尖處出現一黃豆大小的火苗,她一喜,那小火苗竟然又不見了。
「哎呀!」姜鵲欣喜中又帶著點氣惱。
「不錯,不錯,果然是你!」鳩面老嫗難得露出笑容,一指洞窟內的碩大龜殼,「你跟我進來,不過在此之前,你必須用你三個孩子的性命立誓!第一,永遠守護你的部族;第二,倘若你修鍊有成,能略窺門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干預與人生死相關的一切預兆;第三……」
「主母,這第一條和第二條怎麼聽著膈應呢?」
「聽起來背道而馳,實際不盡然,你以後會知道的,尤其需牢記第二條,萬萬不可逞能而無視此誓,須知天機不可泄露,一旦你違背了,不但不能免禍,還會給你自己及部族造成沒頂之災。」鳩面老嫗語重心長的說道,「哪怕是你最親近的人,也不得違背,切記切記。」
姜鵲從鳩面老嫗一系列的言辭中發覺到了異樣,問道:「主母,您這是要我做什麼?」
「傻孩子,我已經老了,你就是我們灰石部未來的主母啊,以後,整個部族就拜託你了。」鳩面老嫗微笑道,將身上綵衣脫下,披在已經張目結舌、茫然不敢相信的姜鵲身上,然後她俯下身去,深深一拜。
姜鵲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對鳩面老嫗磕頭不止。
「我已經沒多少時間了,我身上的血脈傳承會慢慢減弱,你獲得的傳承將逐漸增多,我死之後,你將獲得我族的所有傳承,但此血脈之力只是有助於你修習功法,並不能增長法力,所以你要勤加練習,不可懈怠,明白了嗎……」鳩面老嫗摸著姜鵲的頭髮,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倏忽之間,秋的季節深度感染了晴空下的世界,黍米熟了,灰石部的男女老幼齊齊湧出了寨門,奔走在希望的田野上。
被姬興宰殺的那頭鯰魚怪所留下的餘澤格外豐厚,最顯著的是灰石部難得的生產工具更新,以前的石器、竹器被扔到了犄角旮旯,取而代之的是用精怪脊骨、鰭、頭骨等磨製的一些諸如鐮刀、鋤頭、釘耙等物的雛形工具,生產效率比之先前高了不止一點點。
男人們下地割穗,孩童們前前後後搬運,女人們晾曬,整個寨子里裡外外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當然,這一片喧鬧與三個人無關。
一個是姚猛。所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是人群聚居的寨內,他當晚偷腥姜鵲后又被鳩面老嫗出手懲戒的傳聞,幾乎成了人盡皆知的笑柄。
某些好事的婦人甚至毫無避諱的對著姚猛戲謔,說什麼有空來找姐姐,保管主母大人不會拿刀子捅你云云。
對此,姚猛啞口無言,只能訕訕而退,忍著手臂疼痛,按照主母要求擴建部族食堂。
另外兩個自然是鳩面老嫗和姜鵲了,她們二人有一段時間未在大眾前露面了,吃食都是由老嬤嬤送,這麼一來二去大家似乎也猜測到了某些事情,再沒有人膽敢傳播那晚的艷聞,一個個諱莫如深。
即將臨近中午,一個在田埂邊搶著撿拾黍穗的孩童,一抬頭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正朝寨子走來,頓時歡天喜地迎了上去,一面尖叫道:「興舅舅,陽舅舅……回來了!咦,舅姥爺呢?」
孩童的聲音天真浪漫,可落在經歷了艱難險阻才回歸寨子的姬興等五人耳中卻是百般沉重。
孩童口中的舅姥爺,自指的是姬雲,他當然也回來了,只是已經化成了骨灰,被姬興用獸皮包裹著負在背上。
姬興一把將孩童抱在懷裡,摸了摸他的頭顱,沉默難言。
很快,田野中勞作的部落男女們也圍了上來,見他們五人背後都鼓鼓囊囊的,顯然此行頗有收穫,可出去六人回來五人,不用說姬雲已經罹難了,這份高興之情便大打了折扣。
「先回去吧,回去再說……」有婦人說道,「你們能平安回來,就是老天保佑了,主母知道也會很高興的……」
「嗯……」姬興應了一聲,默默跟著隊伍走去,眼看著離寨門越來越近,兩道人影急匆匆迎面走來。
一人身材豐滿,身披一件插滿了各色羽毛的綵衣,精神飽滿的走在前面,正是姜鵲。
鳩面老嫗卻落後一個身位,只穿了件樸素的獸皮褂子。
雖然族內眾人之前便有了某些揣測,但姜鵲是第一次以這身裝束出現人前,雖還未舉行正式的禪讓儀式,毫無疑問,姜鵲是下一任的灰石部首領,繼承了灰石部古老相傳的巫神之術。
「拜見主母!」頓時,人群黑壓壓跪下去一大片,連孩童們也在長輩的要求下,向姜鵲叩頭。
姬興等五人震驚得無以復加,也急忙跟著俯身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