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單家集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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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大事都辦完了呀？」
「沒錯，該辦的都辦了。」賬房先生笑了笑把單一品拉回屋內坐下，自己也搬過椅子來坐在他近旁，低聲地說道：「東家，咱倆沒過過事，你自從由縣裡學堂輟學回來就一直照看河西的莊子和地，對這個家的情形既不太了解也無心過問。不過現在您主持家務，可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大松心啦。」
「唔。」單一品點點頭，湊近些問：「先生想告訴我什麼呢？」
「老太爺過世，您作為嫡子繼承長房，這沒錯。可是您想過沒有呢，下邊四個兄弟一個沒出嫁的妹妹都沒安置，人家還眼巴巴地盼著吶。」
「盼什麼？」單一品沒弄明白。
「分家呀！」
「什麼？」他一聽跳了起來，「那怎麼行，父親墳上草芽都沒長出來就鬧分家？我不同意！好好的一個家分什麼，一分不就散了嗎？」
「小聲點！」劉先生吃驚地要捂住他的嘴，滿手濃烈的煙草味道逼得單一品後退了半步，膝彎碰到椅面又不由地跌坐下去。
劉先生轉身關上房門，走回來苦笑一下：「東家，我知道你捨不得分家，可人家不這麼想。」他說著已經把「您」換成了「你」來稱呼。劉先生用手指指：「太太和姨太太都有兒子，如今二爺仲文和太太住東院，三爺仲禮和六爺季同住西院，五爺叔仁雖然一直在縣學里，但是自從回家照看老太爺他就住進了廂房，這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總不是個事情。仲文、仲禮兩個也都成親了，在一塊住難免不方便，他倆早嘀咕著要分，就是老太爺在上邊壓著所以沒明著說出來而已。六爺人小聽話，大人叫怎麼著就怎麼著，倒是不妨，五爺雖然和東家親近，但畢竟不是一個娘胎出來的，太太一吩咐他也不敢違拗啊。所以，這個事情老爺你最好早做打算，我肯定他們兄弟已經在下面碰過了，說不定太太和姨太太也在商量著怎麼辦呢。」
單一品皺著眉毛聽完，沒鼻子里「哼」了一下，說：「你的意思這是早晚要來的？」
「對呀！」劉先生點點頭：「所以說你可不能歇著，要趁他們兩家還沒談妥做兩件事情。」
「哪兩件？」
「一是拉攏人心，讓夥計、僱工、佃戶和長工們都對你感恩戴德、惟命是從，用起人來的時候可以得心應手；二是把族長、鄉保長和縣裡打點好嘍，還要盡量拉著些老五、老六，這樣後邊有依靠，身邊有幫手，真鬧起來也不至於吃虧。」
「嗯。」單一品左手在大腿上輕輕拍打著，揚起頭來想了想忽然嘆氣道：「唉，其實都是自己兄弟，他們要怎麼分就隨他們去好了，反正這個家也有他們的份。這種事想著都覺得煩，要是他們樂意，這房子、地都拿走，給我留幾個錢，能夠到鎮上辦個洋學堂就行！」
「嗨，那老東家可算是認錯人啦！」劉先生瞪起眼睛來：「這是幹嘛，是賭氣的時候嗎？你還沒忘老太爺不讓你進洋學堂這回事啊？」
「本來嘛，要是那會兒讓我進縣城參加考試，說不定我早留洋去了，哪裡還用煩心這些破事！」單一品憤憤地說。
「你這心結十幾年了還沒打開呀？你是長子，老太爺是要你留在身邊做幫手的，畢竟和他們兄弟幾個不同呵。閑話不提，剛才說的這個事情可是……」
「啪」地一聲門被推開了，跳進個人來把倆人都嚇了一跳。這個人身材細挑，剪了一個寸頭，乾乾淨淨的臉上點綴著幾個小雀斑，穿一件天晴色洋布長衫，腳底下卻莫名其妙地蹬著雙擦得鋥亮的皮鞋，一臉的滿不在乎和嘲弄的神情，好像誰都是那麼猥瑣可笑似的，進門用眼睛一瞄，大聲說：「呦，劉先生，你在大哥這兒吶，怪不得到處找不到你。」
「三老爺，我們正談生意上的事情呢。」劉先生趕緊帶笑回答。
「等會兒再談吧，我媽找你吶。走、走……」單仲禮說著拉起劉先生就往屋外領，「哎、哎，等等。」劉先生止住他，回頭看一眼單一品。
「既然姨娘找你就去吧，這事情我知道了，要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找你。」單一品忍住怒氣說道。
單仲禮一樂：「哥，這些天你也辛苦了，該歇幾日才對。有什麼大小事情有我們哥倆吶，你就安心休息吧！」
單一品也笑了：「是啊，該歇幾天了。這樣老三，家裡的事你先和老二商量著決定，我呢歇上半個月，到處走走看看散散心。你嫂子還想回娘家去住兩天呢，我找時間陪她走一遭。這家裡除了拆房子買地，其餘的你們料理吧。」說著閃眼看劉先生一眼，見他眉毛略動了動。單仲禮眼睛里忽地一閃，頓時笑逐顏開地把手一揮：「沒問題，咱們親兄弟還有啥可說？你放心玩去吧，回來家裡一定是安妥得很！」說著拉起劉先生走了。
「好呵，那我可就真的歇了啊！」看到仲禮頭也不回地擺擺手他又加了句：「你替我跟姨娘告訴一聲！」
看著兩個人進了西院門，單一品扭頭回來重新坐下，伸手拿起茶杯卻已經空了。他倒一杯茶，看著清亮的湯打著旋把杯子裝滿，半溫乎的，已經沒有了熱氣。一口氣飲盡后他想：「人走茶涼嗎？連親兄弟的血緣難道也不能讓他們留下？」方才老三眼裡那道光開始讓他有些寒心，但仔細一想也就無所謂了，本來嘛，雖說是異母的兄弟，但除去小時候有段短暫時光外，畢竟沒有在一起生活很久，彼此能存在多少感情可言呢？現在父親去世，沒有了這個紐帶人家肯定覺得更彆扭，想要分家也是正常。分就分吧，他還是覺得無所謂。父親留下的那些遺產仍然叫人不信實。是不是確實的自己要搞清楚，他決定先利用這半個月摸一下家底再說，而且也正好到處走動一下，把各方面的關係像劉先生說的那樣安排安排。「這樣做總歸沒有壞處。」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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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大事都辦完了呀？」
「沒錯，該辦的都辦了。」賬房先生笑了笑把單一品拉回屋內坐下，自己也搬過椅子來坐在他近旁，低聲地說道：「東家，咱倆沒過過事，你自從由縣裡學堂輟學回來就一直照看河西的莊子和地，對這個家的情形既不太了解也無心過問。不過現在您主持家務，可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大松心啦。」
「唔。」單一品點點頭，湊近些問：「先生想告訴我什麼呢？」
「老太爺過世，您作為嫡子繼承長房，這沒錯。可是您想過沒有呢，下邊四個兄弟一個沒出嫁的妹妹都沒安置，人家還眼巴巴地盼著吶。」
「盼什麼？」單一品沒弄明白。
「分家呀！」
「什麼？」他一聽跳了起來，「那怎麼行，父親墳上草芽都沒長出來就鬧分家？我不同意！好好的一個家分什麼，一分不就散了嗎？」
「小聲點！」劉先生吃驚地要捂住他的嘴，滿手濃烈的煙草味道逼得單一品後退了半步，膝彎碰到椅面又不由地跌坐下去。
劉先生轉身關上房門，走回來苦笑一下：「東家，我知道你捨不得分家，可人家不這麼想。」他說著已經把「您」換成了「你」來稱呼。劉先生用手指指：「太太和姨太太都有兒子，如今二爺仲文和太太住東院，三爺仲禮和六爺季同住西院，五爺叔仁雖然一直在縣學里，但是自從回家照看老太爺他就住進了廂房，這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總不是個事情。仲文、仲禮兩個也都成親了，在一塊住難免不方便，他倆早嘀咕著要分，就是老太爺在上邊壓著所以沒明著說出來而已。六爺人小聽話，大人叫怎麼著就怎麼著，倒是不妨，五爺雖然和東家親近，但畢竟不是一個娘胎出來的，太太一吩咐他也不敢違拗啊。所以，這個事情老爺你最好早做打算，我肯定他們兄弟已經在下面碰過了，說不定太太和姨太太也在商量著怎麼辦呢。」
單一品皺著眉毛聽完，沒鼻子里「哼」了一下，說：「你的意思這是早晚要來的？」
「對呀！」劉先生點點頭：「所以說你可不能歇著，要趁他們兩家還沒談妥做兩件事情。」
「哪兩件？」
「一是拉攏人心，讓夥計、僱工、佃戶和長工們都對你感恩戴德、惟命是從，用起人來的時候可以得心應手；二是把族長、鄉保長和縣裡打點好嘍，還要盡量拉著些老五、老六，這樣後邊有依靠，身邊有幫手，真鬧起來也不至於吃虧。」
「嗯。」單一品左手在大腿上輕輕拍打著，揚起頭來想了想忽然嘆氣道：「唉，其實都是自己兄弟，他們要怎麼分就隨他們去好了，反正這個家也有他們的份。這種事想著都覺得煩，要是他們樂意，這房子、地都拿走，給我留幾個錢，能夠到鎮上辦個洋學堂就行！」
「嗨，那老東家可算是認錯人啦！」劉先生瞪起眼睛來：「這是幹嘛，是賭氣的時候嗎？你還沒忘老太爺不讓你進洋學堂這回事啊？」
「本來嘛，要是那會兒讓我進縣城參加考試，說不定我早留洋去了，哪裡還用煩心這些破事！」單一品憤憤地說。
「你這心結十幾年了還沒打開呀？你是長子，老太爺是要你留在身邊做幫手的，畢竟和他們兄弟幾個不同呵。閑話不提，剛才說的這個事情可是……」
「啪」地一聲門被推開了，跳進個人來把倆人都嚇了一跳。這個人身材細挑，剪了一個寸頭，乾乾淨淨的臉上點綴著幾個小雀斑，穿一件天晴色洋布長衫，腳底下卻莫名其妙地蹬著雙擦得鋥亮的皮鞋，一臉的滿不在乎和嘲弄的神情，好像誰都是那麼猥瑣可笑似的，進門用眼睛一瞄，大聲說：「呦，劉先生，你在大哥這兒吶，怪不得到處找不到你。」
「三老爺，我們正談生意上的事情呢。」劉先生趕緊帶笑回答。
「等會兒再談吧，我媽找你吶。走、走……」單仲禮說著拉起劉先生就往屋外領，「哎、哎，等等。」劉先生止住他，回頭看一眼單一品。
「既然姨娘找你就去吧，這事情我知道了，要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找你。」單一品忍住怒氣說道。
單仲禮一樂：「哥，這些天你也辛苦了，該歇幾日才對。有什麼大小事情有我們哥倆吶，你就安心休息吧！」
單一品也笑了：「是啊，該歇幾天了。這樣老三，家裡的事你先和老二商量著決定，我呢歇上半個月，到處走走看看散散心。你嫂子還想回娘家去住兩天呢，我找時間陪她走一遭。這家裡除了拆房子買地，其餘的你們料理吧。」說著閃眼看劉先生一眼，見他眉毛略動了動。單仲禮眼睛里忽地一閃，頓時笑逐顏開地把手一揮：「沒問題，咱們親兄弟還有啥可說？你放心玩去吧，回來家裡一定是安妥得很！」說著拉起劉先生走了。
「好呵，那我可就真的歇了啊！」看到仲禮頭也不回地擺擺手他又加了句：「你替我跟姨娘告訴一聲！」
看著兩個人進了西院門，單一品扭頭回來重新坐下，伸手拿起茶杯卻已經空了。他倒一杯茶，看著清亮的湯打著旋把杯子裝滿，半溫乎的，已經沒有了熱氣。一口氣飲盡后他想：「人走茶涼嗎？連親兄弟的血緣難道也不能讓他們留下？」方才老三眼裡那道光開始讓他有些寒心，但仔細一想也就無所謂了，本來嘛，雖說是異母的兄弟，但除去小時候有段短暫時光外，畢竟沒有在一起生活很久，彼此能存在多少感情可言呢？現在父親去世，沒有了這個紐帶人家肯定覺得更彆扭，想要分家也是正常。分就分吧，他還是覺得無所謂。父親留下的那些遺產仍然叫人不信實。是不是確實的自己要搞清楚，他決定先利用這半個月摸一下家底再說，而且也正好到處走動一下，把各方面的關係像劉先生說的那樣安排安排。「這樣做總歸沒有壞處。」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