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趙悲歌 第三章 山河

司明明出差了，越是夜色闌珊時家裡越是冷清，雷皓好像雷雨來臨之前的池魚，奮力探出頭來，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那些愛嚼舌根的老頭老太太，每一扇窗戶都投射出橘黃或是銀白的光，似乎要證明窗后的人們正在努力積極地生活著。

「什麼關係？到底什麼關係？你倒是說啊。」不知哪棟高樓上傳來女人聲嘶力竭的怒吼。

小區里瞬間安靜下來，蟲鳴蟬聲彷彿金像獎頒獎典禮上的秧歌隊，顯得那麼不著調，那麼的不合時宜。就在雷皓開始感嘆歲月靜好、蟬聲依舊時，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明顯的哭腔:」什麼關係？互為相反數啊。你怎麼連這道題都不會，真要氣死我了。」

好像暫停之後又再次播放，安靜和諧的空氣里迴響著少年的哭喊：「媽，別打了，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多麼美好祥和的夏夜啊！

第二天，雷皓照例遛彎的時候，看到小區獨排別墅前的空地上圍坐著許多熊孩子，一個鍋蓋頭正在其中鑽來鑽去指點江山：「上單，上單，你CD到了。哎呀，你太笨了，對面的走位，呵呵呵呵。犯困了嗎？清醒一下。」雖然其他孩子都在埋頭手機，可他一個就咋呼出了千軍萬馬的感覺。

雷皓一聽就樂了，這魔性的聲音，分明就是昨晚那個「相反數」嘛、嗯，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我一定會回來的，有趣，哈哈。

相反數終於找了個空子坐下：「小猛，這局完了給我玩會唄，我馬上就能上黃金了。別小氣啊，你不看我借作業給你抄的份上，也要看我給大家找的這個免費WIFI吧。」

「不借，你的手機被你媽砸了，我的可還不想被砸呢，你媽那麼凶的。」

「我媽還沒下班呢，再說我媽從小教育我不要亂動別人的東西，不會砸你的手機的。對了，我表哥最近在玩一款新的電腦遊戲，叫做山河，以後帶你一起玩啊。」

小猛嘟嘟囔囔，相反數糾糾纏纏，雷皓施施然一笑而過，多麼溫暖的夕陽，多麼美好的人生啊。

對付完泡麵，他看到電腦右下角的消息提醒。「雷哥」，「雷哥，在嗎？我是和尚啊，你怎麼不接電話？」，「雷哥，江湖救急，快點上線啊，你再不回我我找到你家去了啊。」

雷皓一邊嘆氣一邊搖頭：「什麼事？我已經退出江湖了，你不會逼著我搬家吧？」

「別呀雷哥，我是真有事找你。現在新出的遊戲，叫做山河的，和我們以前玩的千軍有些類似，也是國戰類的。不過山河可比千軍好玩多了，地圖大兵種齊花樣多……」。

「有事說事，沒事我下了啊」。

「我沒能抵擋住誘惑，入坑了，現在被人虐得死去活來。雷哥，看在D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啊，進來幫幫我。「

「少來，你是知道我的狀況的，而且你嫂子也嚴令禁止我再玩遊戲，我肯定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的。「

「雷哥，我在這裡遇到了神話軍團，還見到了二胖，他現在成了神話的人。難道你不想找他們報仇嗎？「雷皓沒有再回話，只默默地退出了QQ。

雖然有些輾轉反側，雖然偶爾熱血沸騰，但是人終究是要吃飯的，生活終究是要繼續的，遊戲終究是要漸行漸遠的，唉，是時候展開人生新的篇章了。

司明明出差回來，看見雷皓正在瀏覽遊戲網站，很不高興地把拉杆箱往地上一甩：「才兩天不在家，又開始玩上遊戲了，你還要不要命了？「

雷皓飛快地關掉網頁，屁顛顛地把拉杆箱拖進裡屋，才滿臉討好地道：「老婆大人辛苦了，路上人多不多？累不累？我沒有在玩遊戲，只是幫和尚找點資料，出點主意而已。「

司明明的臉色稍微有些緩和：「和尚啊？你的狐朋狗友里也就這一個像樣點的，上次給我介紹的直播平台挺好的，幾家廠商也還不錯，有機會幫我謝謝人家。你找資料可以，可別又玩起來了。「

家宅安寧，雷皓繼續他未竟的工作。從網站來看，山河的製作方輝煌公司應該不怎麼了解遊戲圈的運行，公布出的遊戲內容簡約到幾乎吝嗇，許多方面就是用「兵者，國之重器也，請玩家在遊戲中自行探索」一句帶過了。

和千軍的三國題材不同，山河的歷史背景選在了戰國初期，現在公布的戰場縮略圖中，除了傳統的戰國七雄，吳越兩國也開放入駐，地圖中點綴了諸如宋魯陳蔡之類的小國，北有匈奴，東有東胡，南有百越，西有戎羌，正中還有代表周天子居城的洛邑。

兵種方面常見的步騎弓以外，還有春秋戰國的特色戰車隊，各個國家還有自己的特殊兵種，官網只推出了大秦銳卒和三千越甲，也是語焉不詳，其他的就自行探索了。

由於交通不便，天下英雄不可能滿世界亂跑，所以一般只能招到本國或者相鄰地域的將領，運氣好的話也可能遇到遊歷天下的名將或者深埋民間的隱士。將領採用類似三國志的設置，成為武智統魅運五邊形戰士，除了升級獲得的通用技能外，名將還可能擁有一個或多個特殊技能，官方著重介紹了秦國白起的殺神和吳國孫武的兵聖，其他的依舊是自行探索。

對遊戲本身著墨很少，輝煌公司對遊戲設定卻不吝大篇的文字，簡直要到了啰嗦的地步。首先，進入遊戲前要簽署單機單號協議，限定每台電腦只能登陸一個賬號，如果發現重複登陸的話，官方有權封號；其次，遊戲採用夜間防沉迷模式，每天23點到第二天7點，所有出征部隊移動速度減少100%，軍糧消耗增加100%。已進入戰鬥的部隊移動距離變為50%。士氣變得容易低沉；再次，玩家間物資運輸，只能高發展運輸到低發展，限制了某些人合併資源拼湊出一個強力號的RUSH流。

這些設定雖然罕有，可是雷皓也不是沒有見識過，真正讓他動容的是一條道具介紹，輝煌公司為提升遊戲感受，提倡公平環境，徵兵加速道具虎符最多只能加速50%，而且每條徵兵隊列最多只能使用一次。

雷皓輕輕一哂，世上沒有不偷腥的貓，因此也沒有不貪錢的遊戲公司老爸，所有的遊戲剛開始都是呼籲公平環境，歡迎非R玩家，可當人氣達到一定程度后，自然就開始充當人民幣戰士虐殺平民的馬前卒。雷皓曾經為此憤憤不平過，還曾經發起過抵制某些遊戲的運動，可是隨著閱歷的增長，他發現世間百態無非都是這樣，遊戲只不過是容易凸顯矛盾，放大貧富差距的一種載體，從此也就笑笑不說話了。

不過山河剛剛面世，應該還處於掛牌坊的階段，不會馬上做出飢不擇食的嘴臉，應該暫時這條可能還是有效的。如果不能一鍵秒兵，人民幣戰士的威力就不能最大程度的體現，普通玩家還是有機會當家做主人的。

網站佛系不作為，論壇看起來也沒有專人管理，滿眼的都是打卡帖、灌水帖、新人求帶帖、輸陣罵娘帖，雷皓最想找的技術帖子一個也沒有。

無奈之下，他隨手點開一個標題」慘慘慘「的帖子，帖主用紅色加粗的字體曉諭著世人：」兔子們，親人們，含血悲泣，可千萬不要選了韓國了。將沒將來兵沒兵，右邊是趙左邊是秦，一分良田四面山，雪滿太行無處行，問何時能出張良韓信，GM說，要等更新。韓國太難了。」

緊挨著有人回帖：「你是中國人不是？中國人卻要選棒子國，難死活該。」

「自古二樓多蠢貨，古人不余欺也，老夫心懷大慰。」

「樓主很有文采啊，韓國都快給滅了呀，叛國來秦吧，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干，死戰不休。」

「樓上也是二貨，韓就是被秦滅的啊，再選秦氣節何在。樓主來我們大楚吧，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啊。」

眼看著樓歪到不成樣子，雷皓樂不可支。司明明從裡屋出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樂什麼呢？給和尚的東西找好沒，跟我一起買菜去。」

雷皓一拍肚子：「好幾天泡麵了，要不，晚上吃魚頭豆腐湯？」

「一點收入沒有，還老想吃大餐，魚頭是不可能了，等會多買兩塊豆腐給你打牙祭吧。」

「哦」，雷皓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的家庭地位，老實地低下了頭。

花了一個多星期時間，雷皓終於劃出了重點，並且做了一份表格方便和尚使用。可是和尚自從那次以後再也不見消息，雷皓惴惴的想，和尚不會生氣了，要跟自己絕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