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虞翎被催出門接聖旨時,還在給四姑娘編頭髮。來宣旨的,是聖上身邊的心腹太監,當初她在宮裡遇到麗妃失子麻煩后,是他把虞翎帶到聖上身邊。虞翎到大廳看到是他來,眼皮微跳了跳,她只慢慢跪地,垂眸聽宣讀,又緩緩抬手接下聖旨,隨後才聽他恭敬道:「馬車在門外侯著,姑娘不用準備什麼,請入宮。」聖意不可違抗,就算是常年卧病在床,聖上要召見,那最後抬都要抬進皇宮,不可能像其他邀約,隨意尋個由頭給拒了。就連馮管家都愣住了,謝沉珣走之前吩咐過許多,如旁的夫人若以無用之事相邀,要一併拒掉,若察覺有可疑人等,也要一概細查,就連怎麼帶虞翎去見虞泉等等小事都有囑託,卻偏偏沒說過宮裡會來聖旨。馮管家看向前頭跪著的虞翎,她手裡還捧著聖旨,慢慢站起身,沒回絕,應了聲好。她衣服都沒換,只差人去取件披風,在臨走之前還吩咐一句馮管家,不要連這種事情都告訴謝沉珣,要不然他太忙碌,馮管家想明白了,這是別讓他寫信過去。馮管家本事再大,能管的只有侯府上下生意田莊,管不到宮裡的事,只微微猶豫應下。虞翎隨這位聖上跟前的心腹太監離開,她輕攏住披風慢慢走出去,皇宮來的馬車奢侈豪貴,侍衛圍了一圈,就連路過的人見了,都忍不住多看上幾眼。她問老太監一句聖上有什麼事,老太監搖頭說不知道,只知聖上今天甚為不悅,同行進宮的還有在寺廟祈福的四皇子。虞翎的心慢慢提到嗓子眼,坐在馬車裡,進了皇宮。她比蕭庚雪要先到,去的卻不是聖上平日處事之地,是他的寢殿。內殿紗幔輕輕垂下,隔絕住視線,有姑娘的嬌俏咿呀聲傳出,伴著男人悶哼,讓她心一驚,殿內伺候的宮女太監皆低著頭,安安靜靜。聖上在臨幸宮女。虞翎心怦怦跳,敏銳察覺到四周氛圍的極度壓抑,又想起老太監說的那句不悅,心中不正常之感越盛。她是審時度勢的性子,沒有說話,慢慢跪在地上。謝沉珣昨日還給她來了信,讓她遇事莫慌張,一切等他回來再說。大殿內的寂靜有些嚇人,水波蕩漾的沐浴聲傳出來,虞翎雙手輕抓住腿上裙衫,她柔順長發如黑瀑般鋪在纖細後背,雖低著頭,柔弱不失堅毅。紗幔從里被拂開,有個頭髮散亂,宮女攏住衣襟,從裡邊面紅耳赤走了出來,她被幸得厲害,腿都有些站不穩,被其他人扶了出去。虞翎一直朝里跪著,沒有說話,有人去稟報一聲她來了,聖上也沒什麼反應,只讓虞翎繼續跪著。殿內進出的宮女換了臟床被,抱出臟衣服,又井然有序端衣物進內,一個個從她身邊路過,卻都是沉默不語。等她膝蓋跪得都有些發麻之後,明黃紗幔才再次被慢慢掀開,虞翎還是低著頭,餘光看到四周的宮女都行禮退下去。聖上著乾淨玄袍,佩羊脂玉,緩緩蹲在她面前,手緊捏起她的下巴,力氣大得要捏碎了樣,開口道:「怎麼來了也不說話?」虞翎疼得要避開,但他沒像以前鬆開手,迫使她只能抬起頭看他,虞翎眼裡洇上淚水,道:「你叫我過來做什麼?」聖上目光落在她這張嬌媚的臉蛋上,道:「方家當真是好本事,養出一個好女兒。」他在說皇貴妃,虞翎心都要漏跳一拍,只強迫自己不解樣,迷茫的視線看著他,問一聲:「什麼?」聖上笑了,他緊緊捏著她的臉靠近,在她耳邊道:「既然爬上你姐夫的床,可有好好伺候他?」虞翎心咯噔一跳,雙手緊攥成拳,又慢慢鬆開來,只抿著唇不說,道:「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他抬起手掌,像一巴掌要狠狠扇下來,虞翎咬唇緊閉上眸,洇在眼眶裡的淚珠忍不住流了出來。聖上從始至今就沒打過她,也由不得別人越過他去罰她,他一直覺得她公主身份嬌貴,不是誰都能欺負。但預計的疼痛沒落下,虞翎眼淚還在流著。聖上鬆開她的下巴,往後推開她,他力氣大,虞翎摔到地上,雙手都有些擦傷。她還在茫然哭著,看向他,似乎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又為什麼要這麼對她。他半蹲在原地,許是剛才在宮女身上發泄過一通,見到她這無知模樣,眸色冷得至極,道:「蠢貨。」虞翎哆嗦一下,她眼眶發著紅,嘴唇也失了血色,淚撲簌簌落下,一雙眼睛水汪汪,道:「把你的話收回去,否則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你。」她還是什麼也不知情樣,他開口道:「你姐夫在京師留得久,眼睛倒是越發不好,看來是時候放出去一陣,好好長長記性。」聖上甩袖,起身離開,虞翎去抓他的袖子,沒抓到,但他還是慢慢停下了步子,回頭看她在抽抽噎噎道:「都是我的錯行了吧?和他沒有關係,你要罰就罰我吧,我會好好認錯的。」她骨子裡嬌氣卻不乏聰明,最懂得以柔克剛,自小所學,皆他所教。即便旁的皇子得過聖上教導,只她是他一筆一劃教出來,當初皇貴妃拿畫獻上來,他便認出了她的畫技。從前種种放到現在,反倒越發像是笑話。燕王呈上來的信報歷歷在目,皇貴妃那年回過一趟方府,待過幾天,胎兒早在他臨幸前就診出來,說著早產,預期卻是正常。她一死,她手底下的太醫沒人撐腰,受不了刑罰,也不敢再瞞,一一說了出來。聖上此生最恨被人矇騙過去,皇貴妃給他生個虞翎,他尚可原諒,但虞翎不是他的種,這便觸及到他的底線。
倘若他再大些年紀,恐怕都要怒火攻心,請來太醫。他還沒想過要給她什麼懲處,只看她病弱臉龐,壓著淡淡怒氣,道:「不過是個雜種,又何德何能攀爬上侯府,日後再讓朕看到你和他有苟且,朕饒不了你們。」虞翎獃獃看他,似乎聽出了什麼,她在一瞬間反應過來樣,道:「不可能。」聖上是怒的,亦是氣的,可看著她,又還是覺得她在所有子女里,最合他心意,只冷著臉,高大身形負手大步離開,留她一個人在寢殿之內。輝煌大殿攀爬龍紋,聖上這裡不及其他幾位妃子用度奢,虞翎坐在地上,看他背影消失。她額頭有層細細的薄汗,讓她碎發黏在蒼白臉頰上。虞翎手慢慢撐住額頭,想過無數次這件事曝光之後,聖上會千刀萬剮她,獨獨沒想到,他竟只是這樣放下幾句狠話,輕易就放過了她。可侯府終究還是被牽連進來。她纖白小手握住微微作疼心臟,在緩過這陣氣,在想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結束,自己又該做些什麼?虞翎一個人呆在大殿內,忘不了聖上眼睛里那股可怕的冷漠,若是被他查出皇貴妃還活著,他絕對不會放過她。沒人進殿內來尋她,許久之後外邊才傳來有交談聲,蕭庚雪從宮外趕過來,他看到虞翎狼狽,臉色一變,握住她的手,問道:「你怎麼會在這?父皇做了什麼?」虞翎手有點抖,蕭庚雪連忙把她抱在懷中,安撫說一句沒事。她緩緩張口,要問他知不知道皇貴妃的事,老太監就在這時跟了進來,恭恭敬敬出面道:「宮裡有小宴,聖上要兩位過去一趟。」虞翎進宮之前就預感這一趟不會太輕鬆,她跪了許久,哭了許久,被蕭庚雪扶起身時還站不穩,眼眶微紅。蕭庚雪知她現在這副模樣要是聖上寢宮出去,不該傳的謠言遲早會傳開,他緊抿住唇,解開披風披在她身上,朝老太監說準備帶虞翎去他住所一趟。蕭庚雪是皇子,平日老太監再怎麼樣都會給個薄面,但他今日卻只搖著頭。老太監上前一步,多嘴兩句道:「聖上今日心情頗不好,四皇子可要想清楚了,到時候萬一聖上不見人影,遷怒虞姑娘,不是好事。」去還是不去,由不得他們來選擇,她手握住蕭庚雪,道:「多謝李公公,我們這就過去。」……宮裡的這場小宴,是聖上宴請幾位臣子和王爺,所議為何,虞翎猜不到。他們一路坐暖轎被老太監領過去,沒有說悄悄話的機會,她自己擦了眼淚,咬著唇讓自己冷靜下來,到宮宴門口時,又有宮女領她和蕭庚雪分別入座。蕭庚雪皺著眉看宮女一眼,最後對虞翎道:「你不用擔心太多。」虞翎只輕點著頭。酒宴之上觥籌交錯,聖上卻只轉著酒杯,面色淡淡,被宴請過來的臣子也有些面面相覷,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孟大人也在其中,看到虞翎在宮裡,還有些驚訝,謝沉珣托他照顧侯府,他平日多有關注,沒聽說她今天會進宮。虞翎自己一個人坐在屏風后側,有宮女給她擺膳食,她頷首道謝,手去拿筷子,有些抖,連菜都夾不穩,宮女瞧在眼中,從屏風裡出去之後,就和聖上說了。聖上眸色冷淡,放下酒杯,讓宮女退下,視線看向蕭庚雪,道:「庚雪年紀也到了,是時候成婚。」蕭庚雪一頓,低頭道:「兒臣暫無……」他淡聲道:「你母妃早早為你定下親事,想的就是你成親,若是耽擱,何以告誡你母妃在天之靈?」蕭庚雪不說話,自皇貴妃出事以後,他便很少關注政事,聖上開了口:「老太傅托朕為他孫女尋門親事,他孫女對你有意,正巧三個月後有良辰吉日,欽天監算過,有成婚好日子,她品德皆優,做你正妃,也是合適。」在場諸人都驚了驚,皇貴妃那裡沒有明確情況,但該知道,都清楚人是沒了。可誰都聽過皇貴妃為四皇子挑的是虞翎,就算永和宮起火出事,在這種關頭另換未婚妻,豈不是擺明了在說聖上從未允諾過那門親事。虞翎手裡的筷子也掉到桌上,在聽到皇貴妃在天靈之後,外頭蕭庚雪皺眉喊了一聲父皇。聖上打斷了他,轉頭看向下面道:「聽說齊侍郎家三子尚未定親,虞家姑娘也到了歲數,倒也合適,半個月後有個好日子,用給齊家娶親不錯。」齊侍郎被這門突如其來的親事砸得誠惶誠恐,連忙起身來大禮道謝。聖上賜婚,喜事一樁,代表得器重。虞翎手緩緩攥成拳,聽魏翹說過齊家三子,他和常人不一樣的,是他天閹。她貝齒輕咬唇,沒有資格拒絕,只慢慢在屏風裡跪下,謝主隆恩。聖上似乎沒什麼興緻,只起了身,準備離席時碰到他手邊杯子摔到地上,滾了兩圈,他看著那個杯子,道:「未出嫁的女子住在侯府,終究不好,虞府當年的宅子早已修葺,明晚之前,虞家姑娘搬回去。」作者有話說:沒達到flag,但晚上十二點之前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