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虞翎好不容易出門一趟,見了幾年沒見的長姐,知道她已昏睡許久,一直是侯府接濟,由一個大夫悉心照料。喜極而泣,又悲從心來。她那時剛剛被謝沉珣哄好,睫毛還被淚水打濕著,心臟跳得非常快,等自己回神之後,發覺自己坐的位置不對,只輕抹去淚,扶謝沉珣肩膀起身坐榻邊,正好婦人也端葯過來。那個黑衣男人的視線在他們之間徘徊。謝沉珣沒說話,只理著袍衫上的褶皺。這間宅院雖大,住的人卻不多,除了她姐姐和小周大夫外,還有另外一對張姓夫婦,都是伺候過她姐姐的侯府下人。屋內的木燈立起,那個黑衣的小周大夫站在旁側,今年十九。他看起來比她姐姐要小,被婦人出來正式介紹時,還有點僵硬,讓虞翎莫名其妙想起曾經蘇梔說過她姐姐和一個大夫舉止親密。小周大夫性子悶,只說:「你姐姐最近在喝新葯,要是效果好,可能幾個月後就能見效。」虞翎胸口鬱氣都少了許多,張婦人說她姐姐偶爾能有些反應,能咽下一些流食,但醒不來,是怪症。沒辦法刺激太過,只得養著。虞翎視線慢慢轉回床榻上清秀女子,熟悉的面龐沒有往日笑嘻嘻的神氣,面白慘淡。她只覺姐姐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虞翎眼眶又紅起來,她已經哭了很長時間,只緩緩把自己繡的帕子系在一旁床柱子上,盼平安。縱使心知謝沉珣不可能會這麼簡單讓她過來,可她到底是如了願,心中高興,但平陽侯和她姐姐的事,虞翎沒問。她今天晚上想留下來,可謝沉珣沒有答應,說她一過來,那別人首要就是要照顧她,她姐姐會受虧待。虞翎了解自己的身子,最後沉默應聲說知道了。張姓夫婦一起出來送他們離開,虞翎拉著張婦人問東西,張婦人見謝沉珣走在前頭,沒往她們這邊看,只壓低聲同虞翎道:「泉姑娘心中有一願望,最想看到翎姑娘嫁個好人,過上好日子。」她沒敢讓其他人聽見,虞翎頓了頓,也沒說什麼,只輕輕頷了首。謝沉珣他們要趕在宵禁前回去,張姓夫婦也沒久留,虞翎有些心不在焉,想陪著她姐姐,不想離開,她人哭得有些多,上馬車時還有些腿軟,被謝沉珣扶送上去。虞翎一直抱腿蜷縮在角落裡,在想她姐姐的事,等馬車駛了好一會兒,她才記起自己沒問這是什麼地方,只匆忙拂開窗幔往外看一眼,外邊一片昏暗,什麼也看不清楚,看向謝沉珣問:「姐夫,這是哪?我明天早上再來一趟。」謝沉珣在看什麼信,他慢慢把信收起來,折進信封里,道:「她身子不好,你亦差,我沒打算讓你們見第二面。」虞翎一愣,低聲道:「我身子好的,今天都沒出事,是我哪裡惹姐夫不高興了嗎?」既已見第一次,斷沒有不讓見第二次的理。他抬起頭,深黑眸色只看她一眼,她抿著唇,只伸出纖白手指去攥他的袖口,道:「我前些天給姐夫送湯時,姐夫說若你有哪裡是讓我不喜歡的,讓我告訴你,我最怕便是姐夫對我忽冷忽熱,又不告訴我哪裡有錯。」謝沉珣道:「那我該不讓你見姐姐。」虞翎靠他近些,晃他手臂道:「姐夫。」她在撒嬌。謝沉珣開口道:「你太容易信人。」虞翎眸眼和他對視著,輕聲道:「若我連姐姐和姐夫都不信,那這世上該沒有值得我信任的人在。多謝姐夫今日帶我過來見我姐姐,日後姐夫要有事,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必幫著。」她這話不是假的,她姐姐就算再想騙她,也是為她好,謝沉珣是性子使然,至少經過他手的事,絕大部分都用不著她再費心思。她姐姐和先平陽侯那些事不能直接去問,日後等她姐姐醒來,遲早有個結果,但謝沉珣接濟她姐姐,又讓她見到她姐姐,現在的她對他,謝意頗多。虞翎一介孤女,能幫上忙的地方,只有嫁給四皇子后,謝沉珣慢慢摸她的頭,道:「好好歇息養身子,方妃求了聖上,後天請方大夫人入宮,方大夫人來消息,讓你早上跟隨一起。」方妃便是皇貴妃,她被貶妃位,禁足至今,未曾允過見外人。虞翎微頓,蕭庚雪今早特地過來,就是為了把皇貴妃的話告訴她,皇貴妃這是哪來的權力見外人?她忽地一驚,問道:「姐夫今天替娘娘說過什麼嗎?」皇貴妃落魄一事有不少人想添把火,但四皇子孝順出名,被他盯上沒有好處,隔岸觀火是最好。方大夫人敢把信傳到侯府,只能是這件事和謝沉珣有相關。謝沉珣把信封收進一個匣子里,沒有給她明確答案,道:「去之前的那天晚上,到我屋子來一趟。」虞翎愣了愣,她眼睛生得很漂亮,淡淡的眸色讓她看起來沒什麼攻擊性,姑娘家纖細手指慢慢鬆開他的袖子,輕聲搖頭道:「晚上去男子房間,是不對的,姐夫對我而言,亦是男子。」
謝沉珣抬起眸眼,手慢慢按在她腿邊,強勢的氣息俯身而來,讓她手不由自主蜷起,微微偏開頭,露著修白的脖頸,馬車內靜謐無聲。平日里嬌媚可人的少女,在這時候變得有些不可侵|犯。他問:「那這樣呢?」他們來之前,比現在要親密得多,虞翎只輕聲開口:「你又凶我,我不理你。」她沒見過謝沉珣真正發脾氣的樣子,但她聽過其他官員對他的評價。謝沉珣卻沒對她做什麼,只道一聲沒凶她,慢慢退回去。……虞翎吩咐過陸嬤嬤準備搬走,說得突然。陸嬤嬤一直想不通,直到謝沉珣今天帶虞翎出門,陸嬤嬤才依稀想通些什麼,有些擔心他利用小姑娘容貌做什麼壞事。她剛一進屋,陸嬤嬤就急急忙忙上前看她身子,見她是完好無損,這才鬆口氣,道:「姑娘說要搬走,指的是明天嗎?」虞翎握住陸嬤嬤的手,陸嬤嬤不明所以,等看到隨在她身後的謝沉珣,頓時嚇出一身冷汗。謝沉珣只是送虞翎回來,聽到陸嬤嬤話時,微掃過一眼,站在門口,沉聲吩咐一句好生照顧你家姑娘。虞翎從馬車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只慢慢回頭看他,猶豫道:「姐夫,我要是去尋你,你房間里的那些字畫,能都給我嗎?」他嗯了一聲,和往常一樣寵愛於她,陸嬤嬤在旁邊聽得雲里霧裡。虞翎垂著眸,被陸嬤嬤扶回屋子,陸嬤嬤問:「姑娘這是怎麼了?侯爺做了什麼?」她開口道:「他沒做什麼,只是我覺得姐夫有點可怕。」陸嬤嬤又朝後看一眼,見沒人在,才道:「侯爺性子確實是不苟言笑,待姑娘卻一直不錯姑娘既是同他有那層關係,便順便求求他,給皇貴妃娘娘說說話。」皇宮裡聖上雖然威嚴,但大多數時候做錯了什麼事,他都不會責怪太多,只讓人改正就好,謝沉珣嚴苛過頭,待人待己皆如此,尤其是對自己,克己復禮。今上重用他,倒說不準是不是因為他這性子。虞翎想的卻不是這種,謝沉珣不打算帶她去見她姐姐,但在她見過四皇子后,反倒是來了。她一直喜歡姐姐,若知道她姐姐在,誰都要排到之後,毋庸置疑。謝沉珣想要的,是她轉移留在蕭庚雪身上的心思,還是讓她把心思都放到他身上?虞翎心裡隱約有種猜想。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如何,亦知曉男人大多是來者不拒。虞翎從始至終都知道謝沉珣的自律克制,他會一步步容許她的靠近,是因為一個男人在美色下逐漸淪陷。可他好像,用了真心。虞翎在侯府呆得太久,和四姑娘混得熟,第二天便差人去送完滋補羹湯,過問四姑娘的病怎麼樣,聽說人沒什麼大事,也只是點頭。侯府里的大夫幾乎都來給虞翎看過病,她身上心疾帶了多少年,就養了多少年。可身子養得再好,也比不上常人。小雪貂還是頑皮性子,時時刻刻都得要人抱著,不抱著就容易搗亂,今天甚至差點摔壞過屋裡的一套茶具,被陸嬤嬤訓斥好一通,一天都是蔫巴樣。煙岫閣是塊好地方,冬暖夏涼,先夫人走後多年屋子一直維持原樣,足以見先平陽侯和謝沉珣的重視。虞翎在床上坐了大半天,頭靠著膝蓋,等陸嬤嬤提醒她是否要用晚膳時,她才抬起頭,說有事去找謝沉珣,起身更衣。她戴上他送的那支碧透蝴蝶玉簪,過去尋他時,被一個小廝領進去。謝沉珣從外頭回來有一陣,頎長身姿挺拔,站在書桌前作畫,他老成穩重,面容清俊。虞翎細白雙手絞著帕子,款步姍姍走近,見他在畫亭亭直立的荷苞,多看了兩眼,道:「姐夫畫得好看。」他開口道:「你習我字已久,來添句詩。」作者有話說:明天應該有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