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3章
士兵們幾乎是本能反應,瞬間調轉方向,手中的刀劍不約而同地指向從草垛里蹦出來的貴公子。
他一身皺巴巴的綾羅綢緞,不知是在草垛里窩了多久,腦袋上還插著兩根草穂。
蕭元庭哪裡見過這個陣仗,見狀忙剎住步伐,舉起手顫巍巍道:「爹、德叔……」
江維德臉色驟變,他離開時分明看到蕭元庭在床榻歇息,難以置信他竟隻身一人出現在此處。
但江維德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被這兔崽子騙了,他定是跟著他的輜重車隊才來到這裡!
他心驚膽顫地說:「放下,都快放下,這是國公府的小公子!」
士兵俱是一頓,重新面向霍顯。
蕭騁面色鐵青,顯然對蕭元庭的自作主張心生不悅,幾日之前他確實想把蕭元庭帶來營地,那是因為這裡安全,可眼下此地已經不安全了!
他手上拉開弓箭的力道不曾鬆開分毫,隨時都能要掉霍顯的命。
卻是看著蕭元庭,厲聲道:「胡鬧!快跟你德叔離開。」
「爹……」
場上局勢緊張,蕭元庭緊張咽了下口水,他一步一步挪到中間,恰恰擋住箭指霍顯的方位。
蕭騁眼皮直跳,破口道:「混賬東西,你在作甚!」
江維德也說:「公子,你被霍顯藏起來那麼多時日,不知眼下是什麼情形,他不是你的朋友,他是你的敵人,他藏著你就是為了威脅國公爺。公子,你快讓開!」
蕭元庭腦袋渾渾噩噩的,他根本還沒有理清前因後果,更不知自己擋在這裡能改變什麼。
他只是太害怕了。
他僵硬地扭頭去看霍顯,霍顯站在那裡,臉上褪去了平日里與他一起吃喝玩樂時的玩世不恭,陌生得他彷彿不認識。
過了二十年余年紈絝的日子,蕭元庭固然不是個好人,他耽於酒色,仗勢欺人,手不軟,心不善,從不將那些低賤的性命放在眼裡,便是在亂世里,只要自己有取之不盡的財富,就不會去管他人死活。
他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世家子弟。
可一切都基於他爹是鎮國公,他們蕭家歷代武將,祖上更是隨始祖皇帝開疆拓土的大功臣,而不是、而不是現在這樣的反臣逆賊……
自古亂臣賊子是什麼下場,蕭元庭單是想想覺得血都涼了,他只會享樂的腦子不敢想這樣的事情。
但確實如江維德所言,他被霍顯藏在通州,消息閉塞,尚且不知眼下究竟發展到什麼程度,他又對朝堂政事一無所知,只一心想他蕭家為大雍立下汗馬功勞,只要父親肯降,回去與皇帝認錯,最多、最多也是流放,總不至於要了性命。
他啞著聲音道:「爹,你別糊塗,你把弓箭放下,咱們回去認錯,認罪!還來得及,來得及……你總說我惹事,如今這謀逆之事你又為何要做!是不是有人慫恿你,有人慫恿你對不對?」
他看到遠處營帳旁的人,頓時大喊,「是不是趙庸那個狗太監威脅你!」
蕭騁不言,蕭元庭的心漸漸沉到了谷底。
此時,霍顯迅速往前幾步,扣住蕭元庭的脖頸,將他擋在自己身前,道:「我一條爛命不要緊,元庭可是國公唯一的兒子吧。」
蕭騁冰冷的目光看著蕭元庭,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這下看清了嗎,我早就讓你離他遠點。」
蕭元庭側目去看霍顯,顫抖的唇說不出話來。
局面陷入困境,卻在這時,一支羽箭從天而降,正正射在蕭元庭腳邊。
蕭元庭腿都軟了。
緊接著第二支、第三支!
幸而霍顯反應快,連拉帶拖的將他往後拽。
蕭騁吃了一驚,往箭矢的方向看。
卻見一個白髮蒼蒼的前朝老臣走來,他是穆勒的父親,他闊步向前,冷聲道:「那些人都是為了霍顯來的,抓住他就可以與之談判,國公莫要因小失大!」
蕭騁面色陰鬱,「你這是何意?」
老臣道:「我軍損失數萬人,我兒更是葬身敵腹,只有蕭小公子的命是命,這些人的命就不作數了么?再者說,國公正值壯年,待來日謀得大業,何愁沒有子嗣?」
「你——」
這番話無疑可以動搖軍心,將蕭騁逼到必須抉擇的境地,他攥緊了弓箭。
正僵持不下時,「砰」地一聲,巨石砸在當中,眾將士紛紛掩護後撤,扭頭就見一個巨大的投石車緩緩靠近,那些人打進來了!
江維德面露驚色,他怒吼道:「禦敵!」
他惶恐回首,卻見那裡早已沒有霍顯和蕭元庭的蹤影,他們唯一的保命符跑了,「國公……」
蕭騁眸中泛著冷光,咬牙道:「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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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庭跑不動了,他雙手被捆,被霍顯像遛狗一樣拴在自己身上,稍有倦怠,便會被他太快的步伐拖倒,跌得狼狽不堪。
他邊跑邊在後面罵:「我真是錯看你了,你這個陰險狡詐之人,虧我拿你當兄弟,那般信任你,有什麼好事都想著你,整個京都只有我真心實意待你!你卻在背後陰我一道,用我來對付我父親,他們說得對,你就是個髒心爛肺之人,活該沒人搭理你!」
「你拿我父親換你的功績,良心可安?」
「對,你這種人怎麼會良心不安呢,你得開心死了吧你!」
他罵著罵著,變成低低的呢喃:「霍顯,你就跟我透個底,我家這回犯的事兒大嗎?若我父親認罪,皇上可否網開一面?」
「霍遮安,你能不能替蕭家求求情,就當作朋友一場,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成嗎……」
「我不求能保住家業,就,保住性命就成……」
說到最後,蕭元庭已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他幾乎已經要哭出聲,絲毫不知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然而他沒有注意,前面的人越走越慢,拖著他的力道越來越小,他還沉浸在哀傷里自言自語,倏然「砰」地一聲——
霍顯直直栽了下去。
蕭元庭怔住,他忙跑上去,看到霍顯整個人蜷縮在一處,臉上雖只淺淺地蹙著眉頭,但下頷骨都肉眼可見地繃緊了。
「你、你怎麼了?」
問罷,蕭元庭便看到他脖頸間的筋脈是黑色的,且像是有數只蟲子在裡頭蠕動,一跳一跳的。
蕭元庭嚇懵了,聽著遠處漸近的廝殺聲,也不知是哪一方的人馬,他只好將霍顯拖進林子里,樹都枯敗了,他只能尋了個粗壯的樹樁作掩飾。
霍顯身量高大,蕭元庭累得氣喘吁吁。
手剛碰到他的脖頸,就被霍顯反摁在地上,疼得他嗷嗷直叫,「放放放!你他娘有力氣怎麼不自己起來走,還要我費勁拖你!」
霍顯沒有說話,也聽不清蕭元庭在聒噪什麼,那痛意有一半發泄在手勁上,險些要將蕭元庭的手腕捏斷了。
蠱毒的痛是一陣一陣的,過了半響,痛意消減,他才仰面大喘了幾口氣,滿臉都是細細密密的汗。
他緩了緩,爬起身道:「起來。」
蕭元庭面如菜色,被拖了幾步,只好爬起來跟上。
他滿腹髒話咽了下去,遲疑道:「你剛才……你這是中毒了?」
「這是什麼毒?」
「我以前聽說廠衛里有一種控制人的毒藥,可你都混到鎮撫使了,難不成也要服用此毒?」
然而無人回話,蕭元庭討了個沒趣,也不問了。
月冷山空,滿地都是枯枝敗葉,這半程無言,只余腳下踩斷枯枝的聲響。
和著遠處的狼煙戰火,襯得異常悲哀。
方才那麼一打岔,蕭元庭完全冷靜下來,大抵明白蕭家此次恐怕是罪難從寬。
胡思亂想中,霍顯已經停了下來。
他割斷繩索,指著面前一堆巨石,道:「搬開,從這裡滾出去。」
那是周白虎原先挖的隧道,已經被蕭騁的人用石塊堵上了。
蕭元庭愣住,卻是負氣般地一屁股坐在石塊上,說:「我不走,我爹在這兒,我家都要沒了,去哪都是死。」
霍顯懶得理他,平靜地點了下頭,「隨你,那你和你爹埋一塊兒吧。」
「你!」蕭元庭怒瞪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從前怎麼就看錯了你!」
然而收回目光之際,蕭元庭臉色卻微微變了,憤怒的神色還沒來得及收住,瞳孔里就浮現出驚愕。
蕭騁就站在對面的大樹后,箭矢正指著面前的霍顯。
他只需稍一鬆手,就能射穿霍顯的頭顱!
霍顯從蕭元庭的臉上察覺到不對,然而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幾乎就在他浮步避開的同時——
「爹!」蕭元庭腦袋嗡嗡響,下意識跨步上前,他當時的想法很簡單,若是手裡再犯一條人命,就徹底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他想要攔住蕭騁。
可到底是太慢了,箭已離弦,便是蕭騁企圖收手也於事無補。
那箭「嗖」地一下,直直插進蕭元庭的心臟。
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他嘔了口血出來,倒退了幾步,絆倒在巨石上。
箭頭塗了毒,蕭元庭的眼睛也流出血。
他說不出話,掙扎地看向霍顯。
霍顯有一瞬間僵住,他沒有動作,只側頭與他對視,直到蕭元庭瞪著眼沒了動靜。
蕭騁也凝滯在原地,他不敢相信地攥緊拳頭,「庭兒……」
他閉上眼,傷心化為憤怒,毫不猶豫地拉開弓,身形卻在此時卻晃了一下。
一支從斜後方飛來的箭矢穿過他的脖頸,蕭騁僵硬地回頭去看,姬玉落幾步走來,就站在他面前。
她拔出朝露背在身後的劍,面無表情地帶走了蕭騁的人頭。
作者有話說:
顯子負責慘quq落落負責收人頭
久等~二更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