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188章

第188章 第188章

188

王多壽作為福兒的弟弟,面對這樣的情況,自然是又氣又急。

他還是知道姐姐和姐夫的一些事的,還聽姐姐說過當初她和姐夫成親是皇後娘娘應許,正武帝賜的婚。

可外面那些人偏偏說姐姐是不成禮,不能視為妻。

開始他覺得這些人為了皇后之位都瘋了,竟然罔顧事實,可很快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能坐到這般位置的人都不傻,哪個不是人精,沒事說這種被人一捅就破的謊言做甚?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也許當初他姐和姐夫成親的時候,確實可能在『禮』上有所疏漏,才會被人抓住漏洞,以『不成禮』為由。

他首先想到的是,既然是賜婚,應該是有賜婚聖旨,若是有聖旨,那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了。

天地君親師,再大的禮,能大過皇帝賜婚?

遂,便託了一個在制赦房為官的友人,讓他幫忙查一查當年聖旨留存的底薄。

一般聖旨發下,制赦房是有留存底薄的,也就是會記一下某年某月某日發了一張什麼聖旨,什麼內容,供以日後查閱。

誰知查了后才發現,當年並沒有發過這樣一張賜婚聖旨。

王多壽就知道岔子可能就出在這了。

可能對方就是知道沒有賜婚聖旨,才敢以『不成禮』為由圖謀后位。

……

要知道賜婚這種事,對下面人來說重要,但對上面的人來說,其實沒那麼重要。皇帝、皇后、太后、甚至妃位以上的品級,都可以給下面的人賜婚。

有時就是一句話,陛下給誰誰誰賜婚了。

好了,下面人都知道了,自然秉著口諭去辦。

只有相對來說,較為重要事情和場合,才會頒發聖旨著重其重要性。比如說給某某皇子賜婚皇子妃,比如說與蒙古聯姻,某某公主嫁過去,額駙是誰誰誰。

而當時衛傅和福兒的處境是被圈在東宮,臨被流放之前,有人來告訴他們陛下給二人賜婚了,然後倉促補了個婚禮。

這種情形下,只有口諭,沒有書面聖旨很正常。

要是正武帝還在,這事其實也簡單。

他自己發下的口諭,他肯定記得。

問題是正武帝,哦,現在該叫太上皇了,帶上太上皇后跑了,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可能背後那些人就是抓住這點,才會鬧得這一出。

不同於王多壽的憂心忡忡,福兒似乎一點都不擔心。

「你別擔心這個,別說你姐夫還在那兒,你忘了你姐夫做官后,我有封贈誥命的誥書?」

最起初衛傅的官位是經略安撫使,從二品的官銜,那時福兒的誥命便是夫人的品級了。

一般聖旨是為統稱,若是分得細一點,則要分為詔、制、誥、敕、諭幾種。像命婦的品級,一到五品是為誥命,五品以下則為敕命,婦從夫品級。

誥命夫人的封贈,是有正兒八經的誥書,代表著朝廷承認福兒為正妻的身份。

所以福兒一點都不慌。

「姐,你不懂,以前有過這種案子,姐你可聽說過『張玉案』?」

.

要說到『張玉案』,那還要追溯到元豐朝的時候了,當時有一士子名為張玉,十年寒窗苦讀,一朝中了進士,天下聞名。

這張玉不光年輕,人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就被其座師看中了,招了為婿。

張玉娶了座師的女兒后,夫妻二人倒也恩愛。

到這裡時,整件事還算是一段佳話。可偏偏就在這時,有人爆出張玉其實在家鄉還有原配,張玉屬於是停妻再娶,犯了大燕律法。

《大燕律例》:官員有妻再娶,杖九十,私罪,降四級調用。后娶之妻離異(歸宗)。①

對於普通人來說,停妻再娶不算什麼,頂多被人戳脊梁骨痛罵,只要女方不拿著婚書告上衙門,其實不算什麼事。

但對於朝廷命官來說,這就是大罪。

若查屬實,輕則丟官,重則朝廷永不錄用。

爆出這件事的人,其本身不是沖著張玉去的,而是沖著張玉的岳父,也是他的座師。

屬於朝堂上一貫攻訐的手段。藉由攻擊身邊人,來牽出後面的人,再給你扣上一個大帽子,冠以罪名。

像張玉岳父就被人扣上了仗勢欺人,縱容女婿停妻再娶之類的罪名。甚至張玉妻子,也是座師的女兒,也被質疑了命婦的合法性,有欺瞞朝廷的嫌疑。

因為她本就不是妻,卻被以妻子名義報給朝廷,得到了敕命的封贈。

總之這罪名是越羅織越大,到最後竟發展到欺君罔上了。

當時這事鬧得挺大的,都想著張玉的岳父這次怕是要完,誰知人家不愧是多年在朝為官老臣,非但沒有亂了手腳,反而串通了女婿改了供詞。

以當年在家鄉所娶之妻,並非是妻,而是家中長輩為其納的妾室為由,駁了對方的攻訐。

其中所用的手段,就是不成禮,不是妻。

而他們所憑藉的『不成禮』,就是張玉當年娶妻時,沒有婚書。

要知道,當下市井民間,並不是每個人娶妻都有婚書,畢竟不識字的人佔大多數,有些老百姓也不知道婚書的重要性。

張玉出身貧寒,原籍是個小鄉村,他們那裡的人家娶妻,從沒有擬個婚書的說法,多是辦一場婚禮,父母鄉親都知道了就行。

可從朝廷律法上來講,朝廷是只認婚書的。

一般婚書上會列舉雙方婚嫁之時的聘禮和陪嫁,以及雙方姓名,生辰八字,父母姓名等等。

若日後有了官司,多是憑藉婚書為證。

比方說女方嫁過去,不久便因病過世了,女方娘家是可以向男方索要回女方嫁妝的,這時就要以婚書上所記錄的嫁妝為證。又或者是雙方訂下婚書,有一方悔婚,只要拿著婚書去告,一告一個準。

張玉及其岳父就是鑽了『沒有婚書』這點空子,以禮不成為由,質疑了原配的合法性,將之降為妾,躲避了這場攻訐。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張玉的那個原配可能就是他的原配,他確實屬於停妻再娶。

但沒有婚書,說什麼都沒用,因為律法只認婚書。

『張玉案』雖和福兒的這件事不太相同,但道理是差不多的,那些圖謀后位的人完全可以用『不成禮』為由,來質疑其誥命封贈的合法性,再藉此來駁回福兒為正妻的合法性。

聽完后,福兒又被開了眼界。

「你說你們這些當官的,怎麼這麼多心眼?什麼都能被你們利用!」

王多壽苦笑:「姐,我雖是當官的,但我可沒有他們那麼壞。」

福兒瞥了他一眼:「你沒有學壞,那你那個妾是怎麼回事?家裡一直有不準納妾的規矩,你倒好,偷偷摸摸就納了個妾?」

一提這事,王多壽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姐,這事你別管。」

似乎也知道這種口氣對付他姐沒用,他又軟和了腔調:「納這個妾,不是我想納的。」

「是崔氏?」

福兒目光一轉,當即明白了。

一提到崔氏,王多壽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見此,福兒也不知該說什麼。

畢竟到底怎麼回事,她都還不知道,也不好多言。

但想到同為女子,便又道:「你們既然是夫妻,當初娶她,也是你願意娶的。既然娶回來,你就要對得起人家,咱們家可不幸負心漢。像你剛才說的那個叫張玉的,千萬別學了他,讓我說這種人就不該讓他還當官,還有他那個岳父,沒得苛待老百姓。」

「這二人下場並不好。好了姐,我們先不說這些,這事你打算咋辦?」

「看你姐夫打算咋辦了。」

「可——」

王多壽雖欲言又止,但福兒何嘗看不出他的意思。

人心都是善變的,地位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了,說不定衛傅會為了得到朝臣的擁護,就換個皇后,或者多納幾個妃子入宮。

不管怎樣,這對福兒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好了,你放心,你姐夫他不敢。他要真敢這麼做,我就帶著大郎他們回建京去,留他一個人在京城,他願意咋樣就咋樣……」

.

兩人說話時,其實裡屋還睡著幾個小傢伙。

大郎是最先醒的,然後是三郎。

三郎一動,把二郎也吵醒了,然後把圓圓也吵醒了。

圓圓醒了就想說話,被三郎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嘴。

「三哥……」

三郎做了個噓的手勢。

幾個小傢伙就靜靜地聽著,聽到娘說要帶他們回建京,三郎有些忍不住了。

「大哥,娘和小舅舅在說什麼?是不是爹要給我們娶後娘了?」

三郎還是知道後娘的,反正在他心裡,後娘都是壞人。

大郎也九歲多了,當然不像弟弟這麼淺顯,他讀的書多,懂的道理也多,聽出是有人在搶奪娘皇后的位置。

按照正常來看,爹當了皇帝,娘自然是皇后,現在有人不想讓娘當皇后,甚至還想弄些女人來跟娘搶爹。

這在大郎來看,是絕對不允許的。

即使不是當兒子的心疼娘,站在娘這一邊,只以做兒子的立場來說,如果真讓娘的正妻之位被奪去,他們兄弟姐妹幾個都會從嫡出,變成庶出。

大郎雖然才九歲,但他這些年讀了不少書。

除了爹教他,幾個先生也教了他們很多,他已經懂得了嫡出和庶出的區別,也知道什麼叫做合法性。

就像剛才小舅舅講的張玉案。

那個張玉原配還給他生了兩個孩子,卻因為母親正妻之位被剝奪,不得不從嫡出變成庶出,一輩子都要低后娶的那個所出的孩子一頭。

可這些道理大郎懂,二郎三郎卻不懂,他們頂多懂得爹可能要娶後娘了,至於圓圓,她才兩歲,更是什麼都不懂。

「有人想給爹塞女人,跟我們還有娘搶爹,要是被他們做成功的話,我們就要多很多後娘了。」

大郎只能選擇用較為淺顯的說法,告訴弟妹這件事的嚴重性。

「一個後娘已經夠壞了,一堆後娘那以後還有我們的好日子過?會不會以後連飯都不給我們吃了?」三郎道。

二郎較弟弟,還是要有腦子些的。

「怎麼可能?娘那麼厲害,爹一向怕娘,肯定不敢給我們娶後娘。」

「可爹當了皇帝,不是說皇帝可以娶很多妃子嗎?那些妃子應該就算是我們的後娘。」三郎發表了不同的看法,「太婆跟我說了,來了京城后,要管著爹不讓他找其他女人,外面的女人都是禍家的根兒……」

見三郎說得振振有詞,其中還牽扯了太婆,太婆指的是牛大花。關外稱呼高於祖父祖母以上輩分的老人家,男的是太公,女的是太或者太婆。

大郎和二郎沒想到,太婆竟然私底下還交代過三郎這個。

不過三郎平時跟太公練武的時候較多,太婆會跟他說這個也不稀奇。

「大哥,你說咋辦?」

三個小傢伙皆望向大哥,因為大哥在他們裡面是最聰明的。

「我們應該先弄清楚爹是怎麼想的再說,但這事不能給娘知道。」大郎想了想后道。

「為什麼不能給娘知道?」

這事就相當於,我要做什麼事,與你有關,但若是讓別人知道你知道,可能在別人眼裡,就是你指使的。

不過這個道理太複雜,大郎知道跟弟弟們講不通,遂道:「我這麼說,你們這麼聽就行了。」

而衛傅更不知道,就因為這一件事,他在兒子眼裡已經成了外人了。

圓圓聽得似懂非懂,只知道爹要娶後娘了,而後娘可能不給他們吃飯,小聲地哭了起來。

「大哥,要是爹娶後娘,不給圓圓吃飯怎麼辦?」

圓圓眼睛圓圓的,小臉和小身子都圓圓的,最是可愛的時候。

三個哥哥都十分疼她,一看她哭了起來,大郎忙把她抱過來道:「圓圓別怕,大哥肯定不讓爹娶後娘,也不會讓圓圓沒飯吃。」

「可是……」

「娘來了,你們都別露餡了,有什麼事等晚上再說。」

幾人忙躺下來裝睡。

福兒送走王多壽后,進來看看兒女,見幾人都還睡著,便沒有走近,而是又轉身出去了。

.

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

知道孩子們最近跟著長途跋涉,也吃了不少苦,所以晚上福兒專門給幾個孩子做了些吃食。

一家五口用了頓飯。

三郎吃得噴香的同時,更是下定決心一定不能讓爹娶後娘。

飯罷,大郎以讀書為由,先走了。

二郎三郎則以跟妹妹玩為由,還說今晚要讓妹妹跟他們一起睡,把圓圓帶去了西廂。

之後三人又悄悄去了東廂。

三個孩子跑去找大哥這事,福兒其實知道,夢竹來跟她說了。但幾個孩子經常這樣,她倒也沒多想。關鍵是她也沒功夫多想,因為小喜子讓人傳話回來,說衛傅晚上要過來一趟。

他現在能隨意出宮?

福兒心裡尋思著這事,先去沐了浴,剛換上寢衣,打算上床慢慢等他的時候,衛傅回來了。

沒讓驚動任何人,他出現在福兒的屋裡。

福兒上下打量他,見他穿了身不起眼的湛青色棉袍,袍子上沒有過多的紋樣,只在衣領腰帶袖口上綉了些龍紋。

氣質沉穩從容,氣勢不怒自威。

這才當了幾天皇帝啊,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衛傅見福兒沒說話,也沒起來迎他,什麼也沒說,三下兩下把外面袍子脫了,又脫了鞋,上了榻。

他先用被子把自己蓋了起來,才轉身一把抱住福兒。

「這麼久不見,你就不想我?這麼淡定?」

「我想你做什麼?都老夫老妻了。」

衛傅忿忿地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手裡卻又把她往懷裡攬了攬。

福兒嫌被他鉗得難受,推了推他胸口:「你呢?別告訴我,你好不容易出宮一趟,就是來睡覺的。」

「我就是來睡覺的。」

說著,他還把福兒往下拉了拉,卻根本沒有睡覺的打算,而是手腳開始不老實起來。

「你這是睡覺?」趁著空隙,福兒輕喘了一口道。

「我這怎麼不是睡覺了?」

他低頭又叼上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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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罷,福兒將王多壽今天來的事說了。

又道:「說吧,你又有什麼打算?」

王多壽當時有一件事沒說,那就是以他對姐夫的了解,就算衛傅剛登基,位置還沒坐穩,但若他真想平息這場事,其實也是有許多辦法制止的。

可他偏偏就選擇了坐視不管。

而恰恰就是因為新帝沒有動作,下面的人才敢鬧成這樣。

這也就延伸出一個可能,衛傅為何會坐視不管,他有什麼目的?難道真是想把皇后之位給別人?

當時王多壽沒說,是心中有所顧忌,既顧忌怕姐姐著急,心裡又覺得也許姐夫不是這種人。

而福兒,弟弟雖沒明說,但並不代表她想不到這點。

不過她這個人做事歷來直接,也不覺得這種事有什麼需要遮掩的,才會直接問出口。

看著她看自己的眼睛,衛傅就知道考驗果然來了。

別看她說得風淡雲輕,他的回答若是一個不好,她可能就翻臉。

幸虧他也是考慮到這點,才在明明不該出宮的時候,偷偷出宮了一趟。

「我這趟來,就是為了跟你說這事……」

衛傅大致把心裡的打算說了一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不光是下面臣子要考慮的問題,同樣也是皇帝要考慮的問題。

太上皇把皇位一扔,就帶著太上皇后跑了,除了留了個曹仁幫衛傅熟悉宮裡的情形,其他什麼也沒交代。

這未嘗不是太上皇對衛傅的考驗。

而為君之道,首先該做的就是摸清楚下面臣子的秉性,以及當下朝中的局勢。

什麼人能用,什麼人不能用,什麼人可以用但要有防備……而作為臣子和作為皇帝的立場,又是不一樣的。

也許之前衛傅對朝堂上還是十分了解,但當他的位置發生轉變,他就要重新開始評估手下這些大臣們了。

於是見有人鬧得這麼一出,他索性來了個順勢而為,就是想借這事看看下面有哪些人不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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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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