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晉江正版110
燒烤架擺在湖邊,未時過後,幾名護衛便帶著丫鬟小廝們一起處理食材。
護衛們都是跟著謝危樓上過戰場的,再苦的日子都經歷過,被圍困時極度缺糧,只要能填飽肚子、讓他們有力氣衝鋒陷陣,樹根草皮也照吃不誤。
他們對食材沒有太多講究,有肉當然最好,但戰場荒野沒有精細處理的條件,他們對獵物的處理方式一向粗暴,只要有火、能熟,滋味都在其次。
可今日王妃在,食材必須要處理乾淨,還要烤得有滋有味,讓王妃滿意。
是以眾人過了晌午就開始宰殺刮洗和支搭火架,到申時,一整隻羊已經架在火上烤了,沿湖擺上一排的烤架,鹿肉、河魚、山雞也都被處理乾淨。
沈嫣安置好了雪貂,循著味兒出來,眾人見了紛紛俯身行禮,沈嫣笑著抬手:「今日不拘禮數,大家一起烤肉,到時候都坐下一起吃。」
眾人應下,沈嫣便跟著雲苓一起坐在湖邊的火堆旁,手裡串了只野兔架在火上烤。
雲苓不太會烤肉,對火候都是一竅不通,開始只會不停翻面,手法還是跟著荀川學的,可她發現自家姑娘竟然對此格外得心應手,才一坐下,就麻利地在野雞身上改刀,刷了一遍油。
一旁的荀川也注意到了,「王妃還會烤肉?」
眾人原本以為王妃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還真有兩把刷子。
沈嫣還是上一世學會的烤肉,瞧沈安烤過幾遍,自己也就會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那段過往,尤其雲苓更是覺得不可思議,她可是自小就跟著姑娘貼身伺候的,還從來不知道姑娘會這項技能。
夜幕暗沉,天邊最後一抹斜陽隱入蜿蜒群山之後,而此時的河邊煙熏火燎,羊肉表面被烤得金紅酥脆,滋啦作響,油水順著羊腹直往下滴,肉香四溢,引得眾人垂涎三尺,肚裡的饞蟲全都被勾了起來。
謝危樓處理完手中的要事也過來了。
小姑娘正在給手裡的烤野兔翻面,見他來,立刻騰出一隻手來朝他招手。
謝危樓坐到她身邊來,面前的案几上擺放著剛剛烤好的山雞,沈嫣輕聲道:「嘗嘗看我手藝生疏了沒,是在順安那日的好吃,還是今日烤得好吃?」
雲苓聽完默默一驚,姑娘何時與王爺一道烤過肉?
謝危樓咬了一口,咀嚼到最後,認真評價道:「讓你做本王的王妃真是屈才了。」
眾人在謝危樓來前已經分食到王妃親手烤的山雞,全都讚不絕口,此刻他們王爺在這,那些盛讚的話只能都憋在心裡,都是粗人,不會說話,生怕像白天大塊頭那般說多說錯,冒犯到王妃,更引得王爺不滿。
烤架上的魚熟了,小姑娘愛吃這個,謝危樓便起身去拿。
那頭荀川掰下一隻羊腿,又切了一盤烤鹿肉,趁著謝危樓不在,偷偷往托盤上塞了點東西,送到沈嫣面前的案几上。
他可不敢同王妃說話,便附在雲苓耳邊,讓她轉達。
雲苓聽完,表情瞬間變得複雜起來,目光瞥向托盤內那塊奇奇怪怪的肉,又看看自家姑娘,荀川笑著推她一把就走了。
沈嫣用刀割了一塊羊腿肉下來,轉頭問雲苓,「怎麼了?」
雲苓憋了半天,看到謝危樓往這邊來,趕忙醒了醒喉嚨,悄悄一指,低聲對沈嫣道:「那個羊腰子和鹿肉,荀將軍讓您給王爺多用一些。」
她這麼一說,沈嫣就明白了。
鹿肉和羊腎都是補-腎壯-陽的東西,從前她在醫書上就看到過「以形補形」的說法。
她總覺得謝危樓平日很不注重休養,日理萬機,一日睡不到兩個時辰,成親后更加不知克制。
儘管領教過某人的雄-風,沈嫣也不得不考慮長久之計。
等到謝危樓坐下來,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將羊腰子和鹿肉推到他面前。
謝危樓將烤好的魚遞給她,又瞥一眼自己碗里,「你不吃鹿肉?」
沈嫣自顧自地剃了塊魚肚子肉下來,點點頭:「你吃吧,我怕上火。」
謝危樓「嗯」了聲,夾起一塊鹿肉,旋即發現了那鹿裡脊下藏著幾塊烤好的羊腰子、
男人鳳眸眯起,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他抬頭看向不遠處正在剃羊排的荀川,對方忙碌得很,根本騰不出功夫與他眼神交流。
謝危樓又看向身邊吃魚吃得格外認真的小丫頭,「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沈嫣輕咳兩下,險些被魚刺卡到,一雙無辜的剪水雙眸抬起來看他,「什麼?」
謝危樓輕笑一聲,瞧了一眼那羊腰子:「你不知道?」
沈嫣如鯁在喉:「……嗯。」
謝危樓眸光微閃,聲音壓低:「我吃了,你晚上可不要哭。」
微涼的嗓音輕輕刮蹭耳膜,燃燒著暗夜裡那些滾燙、危險的記憶。
沈嫣被嘴裡的花椒粉嗆到,猛地咳嗽起來。
謝危樓順了順她的背,給她倒了杯茶,看著小姑娘咳得滿臉通紅,粗糙指腹為她拭去被咳嗽催逼出來的眼淚,語氣溫柔:「現在哭我還能心疼心疼,晚上就未必了。」
「你……」沈嫣連咳了好幾聲,嗆得滿眼通紅,兩淚汪汪地瞪著他。
謝危樓慢條斯理地咀嚼著碗里的食物。
沈嫣沒辦法,反抗又反抗不過,只能咬咬牙多吃了幾塊肉,留存體力。
夜晚風涼,沈嫣吃了烤羊肉,喝了羊湯,坐在篝火旁,身上一直暖烘烘的。
今晚她還飲了些酒,只不過只喝了兩杯就不勝酒力了,整個人暈乎乎的,軟綿綿地靠在謝危樓身上,沒有骨頭似的。
山山而川,迢迢其澤,月華澹澹,星河耿耿。
彩舟搖搖晃晃地飄在湖面上,船體燈火通明,桅杆上的星火點亮漆黑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身上的煙火氣息隨著微醺的醉意緩緩散開,沈嫣頭枕在謝危樓肩上,被酒揉醉的意識微微回籠,便聽到耳邊一聲低語,「到船上看月亮好不好?」
沈嫣點點頭,不知道他從哪弄來的船,但一想到這是謝危樓,就又能理解了,他在她心裡,無所不能。
腰身一緊,反應過來的時候雙腿已經懸空,她小聲地驚呼,垂頭髮現男人扣住她腰肢,腳尖踩著水面借力,一轉眼就將她帶到了彩舟的甲板上。
小船搖搖晃晃,沈嫣險些站立不穩,大部分的重量都壓在身邊的男人身上。
謝危樓抱著她坐下來,沈嫣乾脆攤開雙臂躺在甲板上,這樣整個星空就都是她的啦。
睡在船上又是另一種體驗,素月高懸於天,零碎星子散落,她抬手指指點點,卻又說不出星星的名字。
「這一顆好亮,就叫它……小安,那一顆……叫小危,不對,不行,危字不好,叫小樓吧……」
謝危樓聽了半天,才發現她在給星星起名字,實在是哭笑不得。
微風襲來,吹起她鬢邊輕盈的碎發,也將她面頰的酡紅吹散些許,沈嫣望著天上星月,翹起的嘴角一直沒降下來過。
星星數累了,就癱軟地躺在甲板上,「謝危樓,我好高興啊。」
謝危樓取船艙取了件大氅出來,給她蓋上,「高興什麼?」
這種感覺難以用言語描繪,更何況她現在腦子不太清楚,「就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好慢好慢,和你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像是快活在天堂……我有一種錯覺,我們還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謝危樓支肘望著她,身形擋住天上一半的星星,「不是錯覺,我們一定會在一起很久很久。」
沈嫣心裡一陣酸楚,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句話。
她早就提醒過他了,她是個倒霉鬼,上一世家破人亡,這一世父母雙亡,若不是當初那個預知夢,恐怕現在她與祖母也都不在人世了。
「你知道嗎?去年重陽之前,我做過一個夢,夢裡我被人下毒害死,祖母得知我的死訊,也因氣急攻心,毒發身亡……我夢到你從關外回京,替我查明兇手,可我連你的樣子都沒有看到……」
倘若沒有那個夢,依她的性子,大概還是會繼續忍耐,那個夢讓她下定和離的決心,而謝危樓給了她和離的依仗。
謝危樓從來不知道她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順著她的話,想到去年重陽之前,竟然也是有印象的。
那段時間,夢中女子頻頻催還、聲淚俱下,那日他被疼痛驚醒,好似被狠狠剜去一塊肉,心都擰出了血來。
那日心中也曾閃過一個念頭——
也許京中當真有一人在等他回來呢?
恰逢與先帝約定的十年之期已至,他便不再猶豫,一鼓作氣,擒賊擒王,直取北涼。
也許相愛之人彼此之間也是有感應的,她所經歷的每一次苦痛,都會以另一種方式降臨在他身上。
謝危樓慶幸有這樣的感應,讓他能痛之所痛,否則他也許當真會為了所謂的忠義,苦守邊疆一輩子。
那麼,也就遇不到她了。
他慢慢將她攏在懷中收緊,溫熱的唇輕輕吻在她額頭,想起她說的那個夢,眸光微微一沉,「阿嫣,誰要害你?」
沈嫣搖搖頭,沒有說話,所有的不愉快都過去了。
後來她讓雲苓查過柳依依的近況,和離之後,她被謝斐扔在別苑,因為得罪了鎮北王世子,沒有人敢要她,後來謝斐身世大白,柳依依又跟了另一位世家公子,也許那就是她唯一可以謀生的手段。
沈嫣卧在他懷中,眉心漸漸舒展。
她唇上有淡淡的酒香,不知是口乾還是什麼,忽然伸出一截小舌出來舔了舔嘴唇,嫣紅的唇瓣霎時如同綻放的花朵,飽滿又靡艷。
謝危樓喉嚨一緊,血液里的不安狂躁頃刻翻湧而上,旋即緩緩俯身,嘴唇擒住了那隻小舌頭。
秋日的晚風涼意沁骨,他將人抱回了船艙內。
有句話壓在心裡很久了,一直沒有開口問過,今日趁著她酒意微醺,謝危樓還是沒忍住,咬著她耳垂,雙眼赤紅,低啞著聲音問道:「我與他,誰更厲害?」
既然今日聊到了從前,那麼這個「他」,自然不言而喻了。
沈嫣原本就迷迷糊糊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任由他沿著耳側一點點往下嚙磨,在細膩的雪膚上留下深淺不一的齒痕。
她不說話,謝危樓就更加變本加厲,男人的勝負欲在體內瘋狂地躁動,最後竟然哄得她去吃了一點。
她整個人都嬌嬌小小的,嘴巴也是漂亮的櫻桃小唇,根本吃不下,難受得一直咳嗽,又是扒在他的膝頭吐,吐得眼眶通紅,淚珠直往下落,可憐得要命。
謝危樓沒辦法,只讓她淺嘗輒止。
原本就是打算在船艙內睡一晚的,床鋪、洗漱用具和茶點小食一應俱全。
案几上有煮好放溫的山楂茶,謝危樓喂她喝了點,小姑娘總算舒服了些,卻更害怕他,下意識就往榻內躲。
小小的一團,哪裡躲得過去,他還沒怎麼用力,小姑娘就瑟瑟縮縮地回到他懷裡來了。
她有一句話沒有說錯,在天水行宮的這兩日,是他此生過得最慢、也是最快活的日子,也總算體會到「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快樂。
沒有迫在眉睫的軍情,也沒有爾虞我詐的鬥爭,遠離塵世紛擾,只有相愛相伴的彼此。
生在皇家,這輩子從無一日放鬆,她說自己慶幸遇見他,謝危樓又何嘗不是呢?
他甚至有一個念頭——
想要將這份簡單的快樂延續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他們就留在這裡,或者帶她雲遊四海也未嘗不可。
她不是也想去北疆,親眼看一看那雲山藍釉色的雪山天池么?
他們這兩世都欠了彼此太多相守的時間,往後餘生,要一一補回來才是。
然而,風平浪靜的日子總是短暫。
十日之後,京中有消息傳來。
謝危樓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眉頭深深地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