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無用之光（二）
千辰看著那個跪在地上哭天搶地的瘦削鬍子男，撓了撓頭，有些微汗。但他很快就覺得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的解決範圍，於是他很乾脆的靠在船舷上，慢條斯理的整理起了胳膊上的黑尺線，堅硬無比的黑尺線在他的指尖的高溫中柔順的就像麵條一樣貼在身體上。
姬莉雅很淡定，自從千辰回來后，來找她幫忙的人便數不勝數，只是，她沒想到自己都跑到海里來了還躲不掉這些人的騷擾。
她問道：「你是誰，又遇到什麼事了，為什麼在這裡呼救？」
鬍子男一聽姬莉雅聲音當場眼淚就下來了。
「我是奈門島的島民塔西提。」
絡腮鬍子嗚嗚的抹著眼淚說道：「我們的島被一個可怕的怪物污染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了島上，我們好不容易才從島上逃了出來，現在我們無家可歸，大主教...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請你行行好，幫我們一下......」
那人話沒說完，姬莉雅就直接了當的擺手打斷了他。
「不幫。」
塔西提止住了哭泣，一臉驚訝。
姬莉雅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把這船挪開，不要阻擋我回去。」
塔西提哆嗦了一下，大聲說道：「等一下，大主教，您別誤會，我不是想讓你無償幫忙，我沒有那麼不識趣。」說罷，他一招手，大聲喝道：「快點搬出來，別磨磨蹭蹭的！」
幾名黝黑瘦巴巴的水手吭哧哈哧的從甲板下走了出來，手裡端著兩個金屬箱子。他們把箱子重重的放在甲板上，塔西提親自打開箱子，露出藍澄澄的光芒。
原來，那箱子里滿滿當當都放著魔晶石，品質看起來相當不錯。
看見那箱子魔晶石，多琳輕呼一聲，捂住了嘴巴。
姬莉雅則眉頭皺起，一聲不吭。
「大主教，我知道您喜歡魔晶石。」
塔西提抓起一把魔晶石，雙手捧著獻寶似得來到千辰面前，說道：「使徒大人，您看，這些都是上等的魔晶石，即便大主教不吃，拿去其他城邦，也可以換上不少物資啊。」
千辰整理著手上的黑尺線，抬起眼皮漠不關心掃了他一眼，隨後接著整理起來。
男人攝於千辰冷峻的態度還有他周圍極高的溫度，吞了口唾沫，不敢再套近乎，只是雙手捧著魔晶石說道：「大主教，我是真心想尋求您的幫助，請您幫幫我們，幫幫奈門島吧。」
姬莉雅卻仍然不為所動，她搖頭說道：「我不是雇傭兵，你不用這樣討好我，沒必要。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奈門島的人，你的問題你自己解決。」
姬莉雅這麼說，千辰便失去了工作的興趣，他縱身一躍，回到多琳商船的甲板上。
身後，男人驚慌不安的捧著魔晶石，大聲說道：「大主教！您不是聖光大主教嗎！為什麼這點忙都不肯幫我們？」
姬莉雅不想和那個男人在聖光的定義上爭辯，只是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人。
可塔西提卻急了，他站起身忙不迭的大喊道：「我見過萊茵哈姆大主教，他是真正的大主教，願意為別人排憂解難，願意站在正義的一邊，願意......」
「願意多管閑事。」姬莉雅臉色冷淡說道。
塔西提怔住。
姬莉雅攤開手，冷笑道：「真是奇怪，我在達達島呆了幾十年也沒見人找我幫忙，怎麼這段時間突然之間找我幫忙的人就多起來了？哦，我明白了。」
姬莉雅恍然大悟的一指千辰：「你們想找這個不近人情的傢伙幫忙，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吧。」
塔西提張開嘴巴，捧著魔晶石，表情獃滯。
「讓開，不然我就讓這傢伙把你們的船擊沉。」姬莉雅兇巴巴的說道。
塔西提看著面無表情的千辰，打了個寒顫，趕緊扔掉魔晶石，對著手下說道，「讓開讓開！」
幾艘包圍姬莉雅的黑船緩緩讓開一條路。多琳見姬莉雅臉色不算好看，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將船隻快速駛出，一路往達達島的方向去了。
......
......
此後的一路上，姬莉雅的情緒都不高，只是趴在貨船的船舷上看著浪花。千辰能覺察到姬莉雅情緒的低落，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是站在她身邊，陪她看著浪花。
當貨船回到達達島的時候，時間已經臨近夜晚，昏暗的天空下，無望海漆黑的海水嘩啦啦的衝擊著達達島的港口。港口內亮著五顏六色的燈光。在那燈光的高處，大教堂矗立在山坡上，很是模糊。
港口上早已等待著一大群人，看見貨船歸來，等待在港口的人興沖沖的跳起來，向多琳的貨船揮舞手臂。
多琳看見他們，興奮的和看到自己的家人一樣，大聲喊道：「我回來了！！」
這些都是從外面世界前來達達島定居的移民，他們聚集在聖光大教堂周邊，並在教堂腳下開闢了港口和小鎮，用以對外交流生活。
看見多琳和千辰的船隻，人們歡呼雀躍更甚，他們和多琳打完招呼之後又開始呼喚姬莉雅，在愛菲都事件之後，姬莉雅不再是那個寂寂無名之輩，很多人跑來她的教堂周邊定居，也有人對外宣稱自己是聖光的信徒。
只是，他們在達達島上新建的小鎮，名字卻被叫成了火鳥鎮。
歡呼了一會兒后，多琳又沖著千辰和姬莉雅說道：「莪們今晚打算舉行派對，姬莉雅和千辰也一起來呀！」
另一艘貨船上，千辰並沒有理會多琳的詢問，他將纜繩系在碼頭的鐵柱子上，自己一個人扛著二十個箱子，放在碼頭的地面，一群小孩圍著千辰歡呼雀躍，不停拍手。
面對熱情的火鳥鎮居民，姬莉雅卻只是搖頭說道：「這一路已經很辛苦了，我想早點回教堂休息一下，過幾天吧。」
姬莉雅的態度稱不上冷淡，卻也談不上熱情，語氣中更是帶著淡淡的疏遠。多琳終於覺察到姬莉雅的狀態不太對，她縮回手，有些局促不安的十指緊扣，不明白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
這時，千辰搬完箱子，他來到多琳面前，伸出手。
有些局促的多琳回過神，趕緊從腰間取出一小皮袋，將千辰的報酬交給了他。
千辰檢查了一下皮袋內的魔晶石數量后，對多琳說道：「大主教只是有點累，別多想。」
沒有更多交流，千辰拿到報酬后便和姬莉雅從小路離開了碼頭，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沿途二人穿過火鳥鎮，小鎮此刻仍舊處在建設階段，到處都是腳手架和堆放的木板。不過也已經有很多日常門店開業，其中有雜貨鋪，有酒肆，還有鐵匠鋪和藥品店。
順著小鎮向內沒走多遠，千辰走到一家理髮店門口，本來已經走過去的千辰卻又退了回去，對著理髮店門口的玻璃鏡子，看了起來。
鏡子里的少年穿著黑色的束腰獵裝，黑髮黑眼。時間過去大半年，和愛菲都時期相比，千辰外表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如果真要說的話，他的身體更結實了，膚色也因為海邊的生活而顯出淡淡的小麥色。
姬莉雅看千辰倒了回去，便問道：「你在看什麼？」
「頭髮又長了。」
千辰摸著自己鬢角的頭髮，嘟囔道。
姬莉雅探過頭瞧了瞧，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是長了。」
「你先回去，我剪一下。」千辰指著店面說道。
姬莉雅挑眉，四下看了看。
時間比較晚，周圍沒什麼人。
突然，她一掃陰霾，伸手一把捧住千辰的臉。
「誒嘿嘿...」
她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
石質的手指冰冷堅硬，千辰的眼睛不由放大，向後退去。
但姬莉雅不依不饒跟在千辰後面說道：「千辰，又到我們的快樂時間了。」
千辰想到了什麼，立刻連珠炮說道：「不用，不麻煩，就在這裡。」
但是姬莉雅順勢一把勾住了千辰的脖子，壓在他背後哼哼唧唧低聲威脅道：「你說什麼？這裡的人手藝比我好嗎？」
看著脖子上的胳膊，感受著背後沉重的分量，千辰搖搖頭，嚴肅道：「這樣不好，大主教。」
「嗯———？」
姬莉雅把聲音拖的老長。
「這樣不好。」
千辰重複道。
「嗯.....」
姬莉雅從後面盯著千辰冷淡的側臉看了一會兒，突然命令道：「回教堂。」
千辰不想抗命，可大主教趴在後面讓他很為難，他說道：「你先鬆開。」
姬莉雅一點鬆開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勾著他的脖子說道：「你不會走路嗎？」
千辰咬牙點點頭。
「走兩步。」姬莉雅說道。
千辰走了起來，渴望的向理髮店內走去。
「往回走。」姬莉雅果斷命令道。
千辰只好調頭，一路上，千辰邁左腿姬莉雅就邁左腿，千辰邁右腿姬莉雅就邁右腿。短短一截路兩人走了足足一刻鐘才走了回去。
此刻，昏暗的天空下。原本殘破的教堂被搭了好幾圈腳手架，腳手架直通上方的破損的屋頂。
教堂的頂部修繕起來很麻煩，如果按千辰的想法，他用木頭三天就能修好這個破頂。但是姬莉雅認為那樣無異於內褲磨破之後用襪子再縫上去一樣丑，她堅持要用石頭將它復原成本來的樣子。那些邊邊角角的小雕像也不能弄壞。
於是兩人足足忙活了大半年，也只是將頂部稍微補全了一些。
來到教堂門口后，姬莉雅立刻重新活過來了。完全沒有和多琳說的那什麼累壞了要好好休息什麼的模樣，她一把鬆開千辰，蹦蹦跳跳的鑽進院子，檢查檢查花盆裡的花，看一看椰米樹的長勢，給花和樹澆澆水。隨後又蹦蹦跳跳進了屋子，沒多久又提著一個老舊魔晶石燈鑽了出來。
她一手提著馬燈一手拖著一個老舊的椅子，椅子上還有一個專門用來放工具的小箱子。
看著姬莉雅的模樣，千辰無奈搖搖頭。
這時，一股淡淡的異香從千辰鼻尖縈繞而過，這香味千辰從未聞見過，不同於任何花的香氣，也不同於任何食物的香氣，它濃郁，沉重，腐敗，同時冰冷無比，有如水銀。
伴隨著這異香，還有若有若無的歌聲飄蕩而過。歌聲空靈悠遠，低微不可聞。
千辰立刻抬頭，四處觀察著。尋找那詭異香氣和歌聲的來源。
但是和來時一樣突然，香氣和那細微的歌聲眨眼消失個無影無蹤，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千辰只能看見天空中有絲帶一般的東西蜿蜒著從陰沉的雲層中一閃而過，完全分不清究竟是錯覺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