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無用之光（七）
千辰頗有些不耐煩的態度讓在場的人面面相覷，一個年邁的老者趕緊指著紅樹林深處說道：「奈門島就在上面，只是，一定要小心，你們看到的東西...我們在異變一開始就逃了出來，現在裡面是什麼樣子，我們誰也不清楚...」
沒等他說完，千辰便分別抓住姬莉雅和塔西提的肩膀進入了繆斯領域，重量和實體消失了，一個石頭人和一個成年男人在他手裡輕的和幼童一樣，千辰將二人放在紅樹的樹根上，隨後獨自一人跳回了帆船。
塔西提和姬莉雅只覺得眼前一花，抽象和實體轉換，便落在樹榦上。
姬莉雅還沒回過神，千辰就已經啟動魔晶帆船，伴隨著浪花嗖的一下沖了出去。
見千辰獨自駕船消失在了紅樹林深處了，姬莉雅不由有些鬱悶的蹲了下來。自從愛菲都回來之後，千辰總是這樣，雖然可以帶她一起出去走走，帶如果真的要做點什麼，哪怕是在梅迪歐根搬點貨物，他都不會讓自己插手。
千辰的決定姬莉雅可以理解，她明白就算自己跟著千辰進去也只是拖後腿而已。
只是...
聖光的力量？姬莉雅卻從來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力量，或者聖光有什麼力量。她只是吃多了魔晶石力氣變大，但這點力量或許面對千辰的敵人時一點幫助都沒有。
她看了看自己白灰色的手指，長長的嘆了口氣，有些沮喪。
這時，一旁的塔西提小心翼翼問道：「他就這麼進去了？真的沒事嗎？」
「你擔心他？」姬莉雅翻了個白眼哂笑道：「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別莫名其妙又移形換位了才好。」
塔西提訕訕的撓頭。
這時，一旁的島民聚了過來，看著千辰消失的地方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那是聖光的騎士嗎？」
「看起來比想象中的要年輕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館長的對手。」
那個人剛剛將校長說出口，一旁就有人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用警示的眼神示意他閉嘴。
姬莉雅敏銳的覺察到什麼，便問道，「你們在說什麼，究竟什麼才是館長？」
......
......
千辰啟動帆船在樹林間進行沒多久，一座頗為巍峨的虛影便出現在他面前。坐落在成群紅樹中的奈門島比達達島看起來要險峻不少。
千辰抬起一隻手臂，漫不經心的敲擊起自己的心臟，一道道無形的波紋順著海面擴散開來，振動回歸他的耳朵，方圓十里內的信息在他腦子集合，其中有地形，也有深海中活物的心跳。
沒多久，千辰將帆船停了下來，海水下密布的礁石在震動中清晰可見。他將帆船的繩索系在一道凸起的礁石上綁緊，隨後縱身一躍，掠過海面數十米，輕輕落在奈門島的島岸上。
和達達島不同，奈門島的海岸鋪設著由巨大青石板組成的街道，那石板於石板之間切割的極為平整，看起來技藝非凡。
千辰用腳踢了踢磚縫，隨後將手臂上的黑尺線緩緩解開，順著石板路晃蕩著走進了朦朧的海霧之中。
這裡並沒有什麼人看守，陰雲密布的天空下，只有一些零星的人影靠在海岸邊起伏的枯樹下。
千辰走到其中一人面前，低頭看去，那人靠在枯死的樹榦上，瞪著大大的眼窩，眼窩裡空無一物，可能是被海鳥啄走了眼珠。在他額頭中間，一個大大的空洞赫然可見。圓形，異常標準。
千辰彎下腰，摸了摸那圓形骨洞的邊緣。空洞邊緣的骨頭也和這地面的青石板一樣，被切割的極為整齊。
是什麼外科手術嗎？
千辰站起身，摸著下巴心想。這半年來，他在梅迪歐根和達達島的貿易之間見過不少東西，但從未見過這樣取走額前骨的手術。
盯著骸骨看了一會兒，千辰繼續順著青石板路向奈門島的高處走去，走了一會兒，身旁的海霧漸漸散去，地上開始出現一些零散的書頁，書頁有的因為潮濕而粘在地上，有的被風捲起，四處翻飛。
千辰隨手抓起空中的一張紙頁看了看，上面的內容一如既往的晦澀難懂，充滿了一長串的符號和推算。他將紙頁丟棄在狂風中，順著台階繼續向上走去。
......
......
「什麼是館長？」姬莉雅問道。
一眾人悄悄的看著彼此，並不回答姬莉雅的話。
見眾人不回答，姬莉雅說道：「如果你們不說，我又覺得這個活危險，我可以隨時將我的夥伴叫回來。」
說完，她從長袍中取出一柄紅色的信號槍，這是船隊在無望海中溝通的工具，也是千辰將她獨自留在此地的依仗。
見姬莉雅取出了信號槍，塔西提按住了她的手臂，抬頭黯淡道：「對於普通人來說或許很危險，但對於從愛菲都生還的他來說或許算不上什麼，只是，有些不光彩而已。」
姬莉雅舉著信號槍，一言不發的看著塔西提，顯然在等待他的回答。
塔西提嘆了口氣，說道：「我想，在無望海的眾多島嶼中，大主教應該聽過知識之島的名字。」
「不錯。」
姬莉雅點點頭，她在達達島的這些年，的確聽說過無望海中有一個以知識和學習氛圍見長的島嶼，相傳那個島嶼上生活著很多有名的智者，還有數不清的書籍和浩如煙海的知識。
「那就是奈門島。」
塔西提眼神黯淡道：「這個島是舊大陸最大的圖書館的所在地，你現在看到的，都是依附圖書館而生的島民和工作人員，而我，也是其中的一位管理員。」
塔西提指著自己還有周邊麻木的島民說道。
圖書館管理員。
姬莉雅微張嘴巴，這對她來說倒是新鮮。
塔西提繼續說道：「數百年來，奈門島一直作為無望海的訊息中轉站而大量收集著世界各地的書籍和知識，那些對知識充滿渴望的人們來到海島，在島上學習生活，享受著智識帶來的快樂，只可惜，館長茲辛的上任后改變了這一切。」
「館長茲辛？」
姬莉雅皺眉，「那是誰？」
「三十年前，上一代奈門圖書館的館長巴巴里亞突發惡疾，不知為何，一天清晨他突然想要燒掉圖書館內所有的藏書，還告訴我們這些書都是劇毒的毒藥。由於巴巴里亞強大的實力，當時我們都不知該如何去阻止他，眼看大火就要將圖書館吞沒，這時候巴巴里亞的弟子茲辛站了出來，他殺死了巴巴里亞，並召喚來了雨水，澆滅了奈門島的大火，保護了奈門島的書籍。從此以後，茲辛就成了圖書館新的館長。」
姬莉雅眉頭緊鎖，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嗎，燒書的人怎麼看也都不正常吧。」
一言既出，周圍的島民全都莫名打了個寒顫，有的甚至露出某種渴望的表情，他們喉結上下聳動，眼睛止不住的向奈門島內飄去。
那些島民的表情讓姬莉雅感到莫名，她好奇問道：「然後呢？」
塔西提說道：「和巴巴米亞不同，茲辛認為知識不僅不是毒藥，茲辛認為知識是天下最寶貴的事物，同時也是力量在凡間的化身。為了獲取更多的知識，這些年，他沒少去世界各地搜尋，從七大海四大國帶回各種各樣的書籍和捲軸...」
這時姬莉雅突然想起，自己和千辰還有多琳往返梅迪歐根時，經常聽說海面上有海盜出沒，可奇怪的是那些海盜一不搶金銀，二不搶女人，三不喝美酒，反而對船上或岸上的書籍很感興趣，經常將商船給攔下來，搜刮上面的藏書，若是沒有找到藏書，甚至會逼迫船員寫下一份見聞錄之後才會離開。
「這麼說來，這幾年海面上到處搶書的就是你們呀！」
姬莉雅恍然大悟說道。
塔西提點點頭。
「這有什麼不光彩的呢。」
姬莉雅嘟囔道：「我可巴不得達達島的混混能多讀幾本書呢，愛學習是好事啊，就是這個獲取知識的手段是不是能委婉一點啊。」
可塔西提卻搖搖頭，「如果只是這樣，茲辛或許只是一個激進的館長，或許他有些貪婪，但是在奈門島的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這樣的館長。只是......和其他的館長不同，茲辛告訴我們....」
「夠了！」
有島民大聲喊道：「不要說出那句話！」
塔西提咬住嘴唇閉嘴。
可他們越是這樣姬莉雅便越是好奇，她放下信號槍，直勾勾的盯著塔西提，問道：「他究竟說了什麼？」
「別問了可以嗎？」
塔西提懇求的說道，「大主教，請你...請你控制一下。」
「我控制什麼？」姬莉雅不解。
「控制你的問題...」
一旁一名島民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姬莉雅看著周圍的島民，他們身體正在微微顫慄，雙手握拳，好像正在強行克制什麼。有人甚至因為過於克制，腦門上都流下了汗滴，牙齒碰撞，發出格格的聲音。
如此景象幾乎讓姬莉雅好奇心爆棚，她走到低頭的塔西提面前，彎下腰，看著他瞪得大大的眼睛，說道：「這有什麼不能說得？只是一句話而已，不是嗎，還是說你們被下了什麼惡咒？」
塔西提還是不說話，並且顫抖起來，喉結上下聳動，眼珠到處亂晃。
姬莉雅又走到那些島民面前，從他們身前挨個挨個的走過去，說道：「我怎麼感覺你們好像對什麼東西上癮了一樣？你們是服用了什麼藥物了嗎，還是沾染了什麼不好的習慣？」
被她看到的島民紛紛躲開眼神，轉過頭去。不敢和她對視，只有一名年邁的島民忍不住怪笑起來。
「呵呵...哼哼哼哼...」
姬莉雅在他面前停了下來，皺眉問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那年邁島民卻反問道：「主教大人，你說...為什麼天空如此靜默呢？」
「咦？」
姬莉雅上下打量著這名島民，只見他一掃初見時的麻木，眼神中帶著某種深入骨髓的狂熱和執著。
他幾乎是顫抖的問道：「天空有那麼多星星，為什麼他們如此沉默，為什麼，為什麼我們聽不到來自天空的聲音？」
「是啊，」一旁的島民輕聲附和道：「有人說天空是神靈的國度，大主教，你見過他們嗎？你是從上面下來的嗎？他們有想借你之口告訴我們什麼嗎？」
姬莉雅後退兩步，表情為之一滯，這些人的眼神是如此渴望，以至於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他們顫抖著上前，雙目泛紅。
「不...我不要聽你說....我不要聽你說！！」
那島民突然激動的說，他看著天空自言自語：「我已經受夠了聽那些自以為是的主教傳遞神靈的旨意，讓他們自己來我面前，我想親自目睹一下他們的真容，如果他們真的存在的話，就親自來我面前！」
伴隨著那名島民的話語，某種熱烈的情緒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中擴散開來，竊竊私語變成了嘰嘰喳喳的議論，又變成了激烈的渴望。
「夠啦！！」
突然，塔西提大聲喝道：「我們好不容易離開了圖書館，你們難道還想回去嗎？！」
塔西提的厲喝讓眾人緩緩安靜下來，他們想到了什麼，紛紛露出恐懼的神色，好似兜頭一盆冷水，一個個抱著膝蓋坐了下來，神色麻木不安。
姬莉雅見狀，面色慢慢變得嚴肅而凝重，她問塔西提道：「你們是怎麼了？那位館長究竟說了什麼。」
「茲辛告訴我們....」
塔西提嘶啞說道：「沒有什麼是比好奇心更優秀的品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