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合歡散,依然是合歡宗特供藥物,不論男女服下后都會喪失理智、徹底淪為欲的奴隸,是一種最下作最無恥的葯。合歡宗雖不算什麼名門正派,但也不恥用這種手段逼迫爐鼎,所以很久之前就將此物列為禁藥了。
蕭夕禾一臉凝重地看著手上的葯,很難忽略指尖上那一抹紅。
一旦用了合歡散,以謝摘星桀驁狠戾的性子,清醒之後會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吧……但是沒關係,只要自己在他醒來之前離開,就能安然無恙。
按照劇情,謝摘星還要在背陰谷關上三十年,只要她能逃走,最起碼還能再過三十年好日子,而且即便他後期衝破封印離開這裡,也未必能找到她。
畢竟她現在從臉到身份都是假的,出了背陰谷,她跟謝摘星就是徹底的陌路人。
要麼不下藥等死,要麼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蕭夕禾深吸一口氣,覺得不用再考慮了。她捏著藥包,在帳篷里僵坐許久,直到傍晚臨近,才拿著藥包去做晚飯。
今晚她做了四菜一湯,擺滿了整張小桌。
等她將米飯也端上桌后,謝摘星緩步從樹林深處走來,盯著今日格外豐盛的飯菜審視片刻后,意味不明地說了句:「今日倒是用心。」
「……我哪天都很用心的,」蕭夕禾假笑,「快坐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謝摘星突然看向她,沉若點星的眼眸閃過一絲凌厲。
蕭夕禾被他看得一個激靈,突然嗓子有些發乾:「怎、怎麼了?」
謝摘星神色冷淡,徑直到桌前坐下。
蕭夕禾默默鬆了口氣,也跟著到他對面坐下:「今晚的菜多了點,吃不完也沒關係,明天早上一鍋燴了,再放些紅薯粉條,熬一鍋熱騰騰的燉菜也很好吃。」
說罷,便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然而謝摘星卻沒有動筷的意思。
「魔尊?」蕭夕禾不解。
謝摘星依然只是垂眸看著桌上的幾道菜。
蕭夕禾突然緊張:「……你不吃嗎?」
「小炒雞,山藥排骨,韭菜雞蛋,清蒸南瓜,」謝摘星視線從幾道菜上一一掃過,聲音不帶半點起伏,「你將葯下到了哪道菜里?」
轟隆——
蕭夕禾腦子裡彷彿突然經歷一場大爆炸,瞬間一片空白。
許久,她艱難開口:「我、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謝摘星看著她慌張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嘲弄:「蠢貨。」
說罷,眼神徹底冷了下來,「一刻鐘之內滾出背陰谷,否則……」
話只說到一半就不說了,似乎連威脅都懶得威脅,但他周身縈繞的殺意與煩躁,卻自動將未盡的話意補齊。
蕭夕禾默默咽了下口水,眼看他要起身離開,連忙拉住他的袖子:「我沒下藥!」
謝摘星厭惡地看向她的手:「放開。」
蕭夕禾卻不鬆開,一隻手拽著他的袖子,一隻手飛快拿起筷子,快速從每一個盤子里夾東西往嘴裡塞,不多會兒臉頰便鼓鼓囊囊了。
「真沒下藥……」蕭夕禾努力吞咽。
謝摘星眉頭蹙了蹙。
蕭夕禾又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個藥包:「我確實動過下藥的念頭,但很快就放棄了。」
說罷,一把將葯扔到地上,還用力踩了兩腳,直到藥粉被潮氣融化,才一臉誠懇地看向謝摘星。
謝摘星與她對視許久,面無表情地拂開她的手。
蕭夕禾乖乖坐好。
「為什麼放棄?」謝摘星淡淡開口。
蕭夕禾舔了一下發乾的唇:「覺得不合適,你性子那麼驕傲,我要是對你用強……你肯定要恨死我了。」
謝摘星眼尾微挑:「只因如此?」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苦笑:「最主要的,還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一關。」
不論給這件事加上多少正義的前提,在現實世界都是要上法制頻道的。她好歹也受了這麼多年教育,實在干不出這種混賬事。
謝摘星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抬手扣上她的額頭。
蕭夕禾愣了愣,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你幹什麼?」
「看你是否撒謊。」謝摘星隨口道。
蕭夕禾嘴角抽了抽,儘可能嚴肅點。
謝摘星眼眸微動,掃了她一眼后收手。
蕭夕禾表情微妙:「……驗證完了?」
「嗯。」
「撒謊了嗎?」
「沒有。」謝摘星回答,周身的低氣壓散了許多。
「噗……」蕭夕禾忍了很久,還是沒忍住樂了,「你裝得還挺像。」
他所有修為都被背陰谷封印,就算會讀心術之類的,也沒辦法施展吧。估計是為了詐她,才一本正經地裝一裝,她本來也想配合來著,但實在是太好笑了。
「你怎麼想的,明知自己修為全無……」蕭夕禾搓搓臉,儘可能別笑得太過分。
謝摘星慵懶地掃她一眼,重新拿起筷子。
蕭夕禾輕呼一口氣,笑盈盈地給他夾了塊排骨:「我用冰水煮的,很嫩……話說你是怎麼知道我要下藥的?難不成跑到帳篷外偷窺了?」
謝摘星嘗了嘗排骨,眉眼愈發舒緩:「沒有。」
「那是怎麼知道的?」蕭夕禾真心好奇。
謝摘星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世上之事只要我想知道,就能知道。」
……你就吹吧。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討好地與他對視:「君子論跡不論心,我雖然動過歪心思,但沒有這麼做,你別生我氣了,這幾道菜都是溫補的,應該對你身體好,是我特意想的菜單呢。」
謝摘星盯著她殷勤的表情看了片刻,勉為其難開口:「下不為例。」
「好!」蕭夕禾高興答應。
謝摘星唇角浮起一點不明顯的弧度。
一刻鐘后。
「你竟然不相信我。」蕭夕禾哽咽。
謝摘星:「……」
「我對你這麼好,每天費盡心思給你做好吃的,你竟然不相信我,」蕭夕禾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淚,一臉悲傷地控訴,「我雖然想過下藥,卻沒有下,這說明什麼?說明我本質上是個好人,可你卻不信任我,一來就甩臉子發脾氣,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謝摘星:「所以呢?」
「你補償我一下吧。」蕭夕禾往前湊了湊。
「雙修免談。」謝摘星直接拒絕。
「哦……」蕭夕禾失望三秒,又開始悲痛,「看來你一點都沒反省!」
「你錯在先,我為什麼反省?」謝摘星反問。
是哦……蕭夕禾卡殼一瞬,控訴:「我給你做了這麼久的飯,你多少也該念一點舊情吧?可你問都不問一句,直接給我判了罪,還罵我蠢貨……」
蕭夕禾本來只是想引起他的愧疚,結果越說越氣,「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謝摘星面無表情:「別得寸進尺。」
「哦……」他還是油鹽不進,蕭夕禾已經懶得失望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只能默默吃飯。
半晌,謝摘星問:「你叫什麼名字?」
「……嬌嬌。」蕭夕禾沒想到他還真問,趕緊編一個。
謝摘星看她一眼:「名不符實。」
「哦。」
一頓飯結束,天已經徹底黑了,樹林深處有若隱若現的螢火蟲,飛動起來彷彿點點星子,逐漸匯聚成流動的星河。謝摘星難得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繼續坐在蕭夕禾對面。
蕭夕禾盯著看了許久,感慨:「真美啊。」
謝摘星抬眸,不感興趣:「不過是尋常一景。」
「對我這樣的人而言,不尋常了。」蕭夕禾笑笑,突然歡呼著朝螢火蟲撲去。
螢火蟲們驚得四竄,她大笑著,在林間跳躍奔跑,彷彿世上最自在的精靈,隨時要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
謝摘星靜靜看著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膝蓋。
蕭夕禾在林子里玩了許久,等重新回到溪邊時,某人已經不見了蹤跡。她嘆了聲氣,認命地將鍋碗瓢盆都洗了,這才回到帳篷里躺下,心裡是久違的平靜。
從她放棄下藥那一刻起,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不管這麼說,能多擁有三十天健康的人生,已經是她的幸運,有些事她還是不要強求了。
蕭夕禾輕呼一口氣,閉上眼睛安然睡去。
日升日落,轉眼就到了最後一天。
一大早天不亮,蕭夕禾就起床了,簡單扎個馬尾就開始做飯。
熟悉的香味飄來時,謝摘星緩緩睜開眼睛,看一眼上方藍黑的天空,又重新閉眼。
一刻鐘后,他還是出現在小溪旁。
謝摘星看著已經炸好的油條糖糕,眉頭微微挑了起來。
「你來啦?」蕭夕禾笑著招手,「快吃吧,剛出鍋的,糖糕餡兒很燙,你先吃油條。」
謝摘星拿了一根油條,輕輕咬了一口。
咔嚓,酥脆金黃的外皮在口中碎開,濃郁的奶香蔓延。
「加了牛奶做的。」蕭夕禾主動解釋,又搬出一盆面。
謝摘星沉默一瞬:「還要做?」
「啊……對,多做點存在乾坤袋裡,」蕭夕禾笑著看向他,「你也知道,今天是我最後一日了,所剩的時間不多,儘可能多做些東西給你留著,這樣你以後想吃了,就隨時可以吃。」
謝摘星靜靜盯著她的眼睛。
許久,他開口:「剛才那段話,是為了讓我心軟吧?」
「……是。」賊心不死的蕭夕禾承認。
謝摘星眯起長眸:「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