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山

第九章 下山

「我余斗可是要成為,道門高真的男人!」

雲霧繚繞仙弄景,證道長生倒懸山。

青冥天下倒懸山,一位青衣小童打掃庭院落葉休歇期間,對著遠處十萬大山,挺直腰桿高舉掃把,竟直抒胸臆起來。

這一抒,他道士余斗,可就抒了小十年啦!

四座天下的胸臆,快被他余斗一人,給抒完了都。

————

「余斗,今年多大了呀?」宗主韋雍閑來無事好奇一問道。

「不瞞韋宗主,一十有四。」青衣小童抱著掃把樂呵行禮道。

「余斗,實不相瞞,本宗主在你這個年紀,就已經展現出了天人之姿,躋身了上五境。怎麼說呢!就是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自己的一片天了。你如今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了嗎?」宗主韋雍十分好奇道。

「沒有!」余斗低頭憋屈萬分道。

「還有!聽聞你近日與同門私下切磋,無一敗績。既然你那麼有能耐,就自己下山找口飯吃去吧!倒懸山雲頂劍派過千人,現如今耳目下,也沒有餘糧了啊!」宗主韋雍赫顏道。

痛,太痛了!

青衣小童用力摔扔手中掃把,掩淚快步跑下山去。

————

浩然鬥牛,有債必嘗!

青冥倒懸,永不遺忘!

佛國蓮花,滿門忠烈!

蠻荒英靈,凜冬將至!

劍道魁首呂饗年少時,曾希冀有朝一日,能夠仗劍天涯,匡扶正義,結識無數江湖豪傑、仙子俠女,留下一段段人間佳話。

奈何,大醉一場,夢醒已是而立之年。

甲子仙人,令呂饗被江湖眾人詬病良久。

「昔年,他呂饗是如此的劍道天才,如今怎會甲子才仙人境劍修?白日飛升,恁難?」

他們畢竟不是呂饗,又怎會知曉他大道修行弊端有多大。

昔年,劍仙呂饗手執晷魚劍,遠遊東浩然,遇鬥牛劍宗而停!

呂饗手中晷魚劍,見那東海大潮洶湧而來,竟開始反噬劍主呂饗。

忽然,極遠處天邊大日,轉瞬至身前,劍仙呂饗根本避無可避。

只見一人步碎大日,緩緩走出,渾身烈火流淌周轉。

「鬥牛劍宗,有債必嘗!」

一道虹光掠過,迅捷如電,洞穿劍仙呂饗大道根基,跌境玉璞。

晷魚劍脫手而出,深嵌鬥牛劍宗崖刻百尺!

「飛升,來取!」

很明顯那人下手輕了,對呂饗只是小懲大誡。

那人?

鬥牛劍宗,宗主楊焱。

————

跌境重傷的劍仙呂饗,狼狽不堪回到青冥倒懸山,重建雲頂劍派。

偶然在一處崖刻秘境得獲一塊斬龍石,劍仙呂饗立即將體內萬千道劍氣灌注其內,晷魚仿劍不日便大煉出爐。

隨著本命飛劍重回其手,劍仙呂饗再次躋身仙人境劍修,殺力遠勝過往。

「青冥倒懸,永不遺忘!」

————

劍仙呂饗百歲,步入西蓮花佛國,得見萬佛朝宗盛況。

神帝諸葛雲霆,自仙界不周山頂飄落大雷音寺,受萬佛跪首膜拜。

「佛國蓮花,滿門忠烈!」

佛子秦朗,才得以存活。

————

修道三百餘年,劍仙呂饗才敢隻身入蠻荒英靈。

「三百餘年,可曾吃飽?」

那個存在,此言一出,劍仙呂饗如遭雷擊。

晷魚仿劍,瞬間崩碎,還萬千劍道大氣運於四座天下。

「凜冬將至,且容老夫伸伸懶腰!」

龐然大物,從蠻荒英靈殿周遭地肺山,衝天而出。

那個存在,懸停半空,直視天邊大日。

「試試看?」

————

倒懸山,宗主韋雍,掌律祖師馬玥,首席供奉楊雲,記名與不記名客卿百人。

嫡傳弟子五名,分別是張繼遠、李夢月、徐情情、王紫嫣、殷言言。

再傳弟子百名。

長老四名,分別是尉遲牟、上官懷、司馬軻、南宮笙。

山中樓閣,錯落有致。

祖師堂、敬劍閣、鑄劍坊、穢峯劍壇、雲霄宮、思過崖。

青衣小童無父無母,是前任宗主呂饗在其四歲之時,於路邊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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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而來。

劍仙呂饗修道五百年,境界修為依然止步仙人巔峰,眼看自己飛升無望,他卻十分不甘心。

青衣小童八歲時,親眼得見前任宗主呂饗妄想白日飛升,硬生生被天門中飛出的一道黃紫三山符籙,給打碎了一線的飛升機會。

身死道消,死的自然是不能再死了。

劍仙呂饗白日飛升前一夜,曾與道士余斗,徹夜長談一番。

「余斗啊!老夫此生修道五百年,憾事極多,不曾再次踏足東海大潮,取回自己的本命飛劍晷魚劍;不曾再次得見倒懸雲頂劍派,劍仙如林,萬千劍道真意,如雨落大地;不曾再次遠遊蓮花佛國,得見佛子秦朗的金剛怒目;不曾再次賞景蠻荒萬里風沙,得見真龍十四境通天大神通。我言此生常寂寥,寂寥卻道世無常!」

為報一飯之恩,青衣小童允諾前任宗主呂饗,在倒懸山打掃庭院落葉一十載。

青衣小童只顧快步低頭掩淚奔跑,沒有來得及目視前方,和迎面而來的大師兄李夢月。

唉!撞了個大大的滿懷。

「臭掃地的,賴在山中,蹭吃蹭喝十年啦!你個泥濘下人,莫非一丁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嗎?」大師兄李夢月厭棄不已用力拍打身上無形臟污道。

「那我走?」青衣小童哭得越發大聲道。

「最好不過!」大師兄李夢月摔袍走離道。

————

青衣小童這十年間,每日都在掰著手指頭算日子,自己何日才可以下山?

只因為前任宗主呂饗曾對他說過,他余斗的道在山下,不在山上。

可是,人無信,無以立。余斗一直沒有違約,言出必行。

這話自然沒錯,可是他前任宗主呂饗何日把自己帶回倒懸山,無人得知,自己那時年幼就更不知曉了。

也就是說,自己只要年滿十四歲,何日下山,豈不是……皆可?

青衣小童要說自己有多討厭,如今沒有救命恩人呂饗的倒懸山,倒也沒有多少啦!

可能每日有事沒事愛過來,假裝一個不小心腳底打滑,打散庭院成堆落葉又到處都是的大師兄李夢月,算一個。

可能每日愛到自己面前炫耀誇讚,自己昔年有多麼多麼修道天才的現任宗主韋雍,也算一個。

青衣小童就真的沒有多怨恨倒懸山了,畢竟這十年來,吃百家飯長大,山中人人有恩於自己,摻不了假。

下山是必然,青衣小童這點兒自知之明,生來便有。

只是,臨別之際,青衣小童多少還是會有些不舍罷了。

————

想一想,沒了自己的倒懸山,祖師堂百座牌位誰來擦凈塗臘?

敬劍閣的萬柄寶劍,會不會孤單,會不會銹跡斑斑?

鑄劍坊的成噸煤炭,誰來採購運送?

穢峯劍壇的鶯鶯燕燕,誰來打發她們下山?

雲霄宮的主人宗主韋雍,誰人與之弈棋?故意輸他?

思過崖無人思過,崖刻們會不會傷心落淚?

萬年迎客松下,落葉萬千,何人打掃啊?

……

想到此處,青衣小童竟放聲大哭起來!

痛,太痛了!

————

出乎倒懸山宗門所有人的意料,青衣小童孑然一身,竟然沒有從倒懸山帶離一樣物件。

只是小小的一名掃地青衣小童的下山,全宗門上上下下過千人,竟然都停下手中活計滿臉堆笑目送他下山。

「幹嘛呢?擱這兒送瘟神呢?是吧?」

青衣小童回頭的一剎那,眾人齊刷刷的收起滿臉堆笑,面露萬分不舍神情。

「那我不走?」

「別!別!別!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多少匹馬都難追!」

當然啦!人的悲喜,自古就是不相通的。

宗主韋雍站在祖師堂門前,距離青衣小童最遠,內心可高興壞了,卻表露出依依不捨君遠遊的苦痛神色。心想可把這個小瘟神給送走了,今晚山下棲鳳閣必須不醉不歸。

「余斗,一路走好啊!」

掌律祖師馬玥,一直對於青衣小童的下山日子不抱期望,總以為那是猴年馬月的事情,想它作甚?誰曾想,突然青衣小童就要下山遠遊去了,極有可能是那種沒有歸期的遠遊。

想到此處,馬玥竟如孩童般,哭的梨花帶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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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斗,這一別,可就是一輩子啊!江湖路遠,多加珍重啊!」

首席供奉楊雲,在宗門內,有別於掌律祖師馬玥,大部分時間主外。跟青衣小童打交道極少,只知道他應該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因為宗門負責應對江湖仇殺的弟子,衣服多有缺損,一個個嶄新補丁,皆是青衣小童的秉燭夜縫。

「余斗,所有的離別,都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久別重逢!切記,疾風,亦有歸途啊!」

四位長老尉遲牟、上官懷、司馬軻、南宮笙,沒有太過在意此事,可能巧了心想一處,異口同聲了一句。

「余斗,世人常言,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亦應知人生何處不相逢吶!」

宗門長輩們對於青衣小童的下山遠遊,都一一表態了,五位嫡傳弟子也不好乾看著呀!

二師兄張繼遠,算是與青衣小童臭味相投的,日後山下棲鳳閣內,相見機會自不會少,沒有太過含情脈脈依依不捨。

「余師弟,山下遠遊,切記!大道不該如此小,媳婦自然也不該那麼少啊!」

大師兄李夢月,與青衣小童交惡日久,多麼掏心掏肺的離別不舍之語,還真就說講不出來。

「有多遠,走多遠啊!」

離別之際,這麼多位宗門長輩在此,大師兄李夢月不敢如此造次,那個字便在心中默念,沒有聲音出口,而且還面帶微笑違心說出個「走」字。

三師妹徐情情,心境澄澈,當初來到倒懸山修行,就是為了「活久見」而已。山上山下的山水邸報,哪個劍仙又被哪個仙子惦念了?哪個武夫又被哪個大俠給捶打了?……林林總總,山水要聞,都被青衣小童傳與她知。

「余師兄,鏡花水月,莫負佳人啊!」

四師妹王紫嫣,有別於天天愛翻看山水邸報的徐情情,練拳走樁勤勉,誓要成為青冥天下第一位女子武神。練拳,拳樁很重要,還好青衣小童體魄堅韌,挨打一十二載,不曾受傷,還發胖不少。

「余師兄,外出歷練,遇人可別說你是被我打胖的啊!吃胖的,肯定是你自己胃口極佳,吃胖的。」

小師妹殷言言,天生劍仙之材,十五歲便躋身玉璞境純粹劍修。與青衣小童這般庸才,自是無話可說,此時可又不能無話可說。

「余師兄,甲子之後,希望師妹我一隻手打不過一百個余師兄吧!」

————

突然,青衣小童背身下倒懸,身後宗門千人,連那倒懸山現任宗主韋雍竟然也跪地大呼起來。

「恭送散修老祖下山!」

倒懸山雲頂劍派,護山供奉,散修老祖米賊張瑜,十四境圓滿。

————

「謝啦!」

青衣小童一丁點兒也不感到驚訝,畢竟一十載的思過崖自問自答。

散修老祖米賊張瑜,給自己這點兒體面,好像一丁點兒也不為過。

「余斗,沒有誆騙你吧!散修老祖手一抖,六界英豪跪伏首!萬年來,本散修老祖的含金量,六界內公認最高。」張瑜接過青衣小童往身後拋擲的杏子笑顏啃食道。

「有你,宗門有幸!」青衣小童一語雙關道。

————

走到倒懸山腳下,青衣小童才真正意識到,宗門高懸那四字「道門高真」匾額的沉重份量。

一位位青冥天下的道門高真,可都不是自封的。那可都是靠著一場場問劍問拳,給硬生生問出來,打出來的。

當然啦!贏多輸少。

不然,誰人服你,是那所謂的道門高真啊!

倒懸山守山人,雲頂劍派看門大髯漢子林小千,最終還是情難自控,嚎啕大哭追趕起坐上馬車行遠的道士余斗。

「斗子,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呀?」

「斗子!」

————

倒懸山是一個地方。

劍仙武夫,是屋舍,仙子俠女,是煙火。

韋雍一人,則是賞善罰惡的驚堂木。

重巒疊嶂,見不尾端。

他韋雍,便有一劍符,殺洞府,觀海,龍門,金丹,元嬰,玉璞,仙人,飛升,十四境大佬!

我是青冥天下倒懸山的一名掃地青衣小童,我叫余斗,餘生斗戰不止的余斗,我是一名道士。

————

大筆揮就心中意,不負人間萬里行!

道士余斗,下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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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倒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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