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
丹朱在家裡煩躁得很,坐立不安,自酌自飲,喝著悶酒。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了醉意,不時摔倒一張凳子,摔掉一個陶碗或者陶杯。
夜深了,驩兜、孔壬、放齊三人越牆而入,偷偷溜進了丹朱家裡,叫醒了伏在桌上酣然入夢的丹朱。丹朱一見三人,驚愕不已,酒也醒了。
「怎麼是你們?什麼時候來的京都?」丹朱吃驚地問,「都知道你等永遠不得回中原的定論,你們膽子忒大,難道不怕虞舜借故殺了你們?」
「先帝死了,我等回來奔喪難道也有錯?」驩兜反問,「沒料想得到消息遲了,沒有趕上。」
「先帝死了,虞舜匹夫豈奈我何?」孔壬說。
「先帝死了,不知帝子有何打算?」放齊問。
丹朱眼睛一亮:「不知三位有什麼好辦法?」
驩兜說道:「你得設法繼承帝位啊!」
孔壬說道:「決不能讓虞舜匹夫得了帝位!」
放齊說道:「我等明日上朝,向虞舜匹夫曉以厲害,逼他讓位。」
孔壬說道:「不可,我等是罪臣,若說奔喪,虞舜縱然心裡不同意,也沒有理由說什麼,若要干預朝政,虞舜恐怕不會允許。群臣也會通不過。這事得由帝子出面,我等在幕後為好。」
丹朱說道:「聽虞舜口氣,倒是願意將帝位讓給我。就是契、棄、皋陶、巫鹽、四岳等都不同意。」
「崇伯鯀之子文命在朝嗎?」放齊問。
「在。」丹朱說,「可文命也支持虞舜登臨帝位。」
「是嗎?」驩兜懷疑,「文命會忘記他父親是怎麼死的嗎?殺父之仇不報,枉為人子。」
孔壬說:「文命是當今治水功臣,只要文命出面支持你,事情就好辦了。我們立馬就去文命家裡找文命說去。」
驩兜、孔壬、放齊、換了衣服,喬裝打扮成丹朱隨從模樣,跟在丹朱後面到了禹的居所。
禹的居所即是當年鯀的居所,因久離京都,居所顯得很是破敗。此刻已經很晚,禹已經睡了,聽說丹朱深夜來訪,早料到了是為帝位一事。爬起床來,卻見驩兜、孔壬、放齊跟丹朱在一起,這是禹始料不及的。
「文命世侄一向可好?」孔壬問候禹。
「三位前輩什麼時候來了平陽?」禹問。
「聽說先帝駕崩,我等奔喪來了。」放齊說。
禹心裡揣摩著三人此次來平陽的目的,心想一定不會安有什麼好心。
「夏伯,沒想到你的居所竟然如此破敗,回頭我叫人過來給你修整修整。」丹朱說。
禹說:「謝謝帝子盛情,只是我也很少居住京都,修了不住,無人管理,也是白修。不知帝子跟各位世伯深夜造訪,為了何事?」
丹朱:「也沒有什麼事。他們幾位回平陽奔喪,知道夏伯治水辛苦,順便帶了點禦寒避暑物什送給夏伯。」
丹朱把事先準備好的一件鹿皮衣和一件狐皮裘遞給禹。
禹打個拱手:「帝子煞費苦心,文命怎敢白受了。」
丹朱道:「區區薄禮,不必掛齒。」
驩兜問道:「先帝已逝,不知文命有何打算?可否想過為父報仇之事?」
禹警覺地盯著鬚髮已經雪白的驩兜:「我父治水,勞民傷財,自盡報國,自作自受,也算罪有應得,無仇可報。小侄弄不懂世伯的意思。」
孔壬說道:「文命差矣!若論我之治水,倒是有玩忽職守之處,若論你父崇伯治水,可謂盡心儘力。先帝對我尚且不治死罪,崇伯死罪何來?還不是虞舜匹夫搗的鬼。」
放齊說道:「此話不假。」
「我當如何做才好?請諸位世伯賜教。」禹試探驩兜等的意圖。
「我等齊力擁戴丹朱即位,文命可做太尉。如若這樣,何愁大仇不報。」孔壬說。
「眾臣都反對,帝子如何即位?」禹繼續試探。
「眾臣由帝子跟你力勸。你以不讓丹朱即位就放棄治水逼宮,我等在外部擁兵起事相要挾。以虞舜凡事都求『和』的辦事風格,事情就會成了。」驩兜說。
「如此我就試試看。」禹說,「不知三位世伯居住何處?可告知於我,以便聯繫。」
「我等擬連夜出城,回到各自處所,弄出點動靜以呼應帝子跟文命。」孔壬說。
禹說:「指不定我一出面事就成了。幾位就在帝子居所暫住幾日以觀動靜如何?」
驩兜說:「恐不安全。」
禹說:「這事想來只有天知地知我等五人知,有什麼不安全的呢?難道是對我相信不過不成?」
「這話從何說起!」孔壬說。
丹朱說:「三位就按文命所說的在我處居住幾日再作商量吧。」
驩兜、孔壬、放齊點頭同意。
待丹朱領著三人走後,公雞已經打鳴。禹再難入眠,他把虞舜跟丹朱、跟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比過來比過去,論一個「孝」字,沒有誰能夠跟虞舜相比;論一個「德」字,沒有誰能夠跟虞舜相比;最後的結論還是一如先前:當今陶唐古國,惟有虞舜是繼任帝位的最佳人選。
禹決定把丹朱四人密謀之事連夜報告虞舜。以便立馬行動,抓捕驩兜、共工和放齊。
禹到達虞舜居所之時,公雞已經打鳴三遍,東邊已經現出黎明的曙光。
虞舜居處大門虛掩著,禹推門而入,大叫著攝政帝,沒有任何響動。不大的院落里空空落落,禹不但沒有能夠見到虞舜,連一隻貓一隻狗也沒有看見,在中廳徹夜長明的燈光下,只有桌子上一封羊皮子書信,十分顯眼地、靜靜地擺在那裡。
禹拿起書信看,是虞舜手筆,上面寫道:
虞舜起於畎畝,乃一匹夫,全蒙先帝洪恩,
得以攝政。若干年裡,為解萬民之困窮,釋先
帝之慮憂,勤勉恭謙,不敢懈怠。如今先帝歸
仙,國不可一日無帝。然古往今來,社稷皆傳
子傳孫傳同宗,故爾虞舜鼎力推舉丹朱,丹朱
不承帝統,虞舜誠惶誠恐。為使新帝儘早脫穎
而出,免新帝後顧之憂,虞舜宜辭平陽遠去,
誠望諸臣念我心拳拳,飲水思源,莫忘先帝恩
澤,齊心輔佐新帝,傾力治水強國,遂舜此願,
當永生感恩戴德。
禹當下看過虞舜留書,驚訝不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想來想去,決定立馬去找四岳。
四岳看了攝政帝留書,立馬叫人找來了大巫師、大司徒、大司農、籛鏗以及皋陶和垂、夔商量,大家傳看著虞舜的留書。
契說:「諸位以為如何是好?」
皋陶:「大巫師卜算一下攝政帝會去何處,我們去尋找他回來才是。」
益說:「我們是得趕快把攝政帝找回來。」
籛鏗說:「既然攝政帝主意定了,要找到他一是怕很難。即使找到了,他也不會輕易答應繼位。國不可一日無君,不妨就擁戴了丹朱做天子。」
棄說:「籛鏗此話差也。先帝以天下為公器,堅持帝位傳賢。在沒有得到虞舜之前,為傳位問題操碎了心,得到虞舜之後,憂慮方解。如今先帝崩,我們擁戴了丹朱,令先帝苦心付之東流,先帝九泉之下其心何安?我等其心何忍?」
垂說:「大司農的話說得很對。不過,攝政帝如果有意避讓,恐怕一時間也很難找到。」
棄說:「肯定是回了媯汭,回了歷山。」
巫鹽:「礙于丹朱覬覦帝位,重華一向倡導以和為貴,因之不願為帝,這個想法由來已久。我們縱然找到他,我看他也未必會回來即位。」
籛鏗說道:「無論如何,待我先去將三個惡人拿了。」
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作聲,這時說道:「我看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四岳說道:「攝政帝外避,我等群龍無首,不如先以退為進,假意擁戴丹朱,但以為先帝守孝三年為由,不同意立馬即位為帝。然後我等再暗暗尋訪,把攝政帝請回平陽擁立為帝。」
禹同意四岳的意見,說道:「可先不打草驚蛇,對驩兜、孔壬、放齊謀反之事權當不知,諒丹朱一時還不敢犯眾怒而將他們留在平陽。待時局穩定后再興師問罪,各個擊破。」
春夏之交,青山滴翠。
一輛馬車賓士在原野里。
一個牧童騎在牛背上,沿著蜿蜒的河坡晃晃悠悠的走著。牧童扯著童音唱著歌,雖然既不成腔,也不成調,卻純真無邪。
明明上天,燦若星辰;
日月光華,弘予一人。
日月有常,星辰有形;
四時順經,萬姓允誠。
虞舜贊道:「童稚清音,這歌好聽!」
娥皇:「這地方紅桃綠柳,田園山村,景緻迷人。我們下車休息一會吧。」
女英:「均兒都睡了一路,也該給他討點水喝了。」
車停了下來,虞舜走到牧童身邊,親切地問道:「小兄弟,你的歌子唱得很好聽,剛才唱的是什麼歌呢?」
牧童睜大好奇的眼睛:「大爺連這歌子都沒聽過嗎?這是謳歌舜帝的歌哩!人人都會唱的。」
「哪個舜帝呢?」虞舜明知故問。
「就是教給我們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的那個人呀。對了,他名字叫重華。」牧童說。
「你家住在哪裡?能帶我們去討口水喝嗎?」虞舜說。
牧童懂事地點點頭:「好哩!我家就在前面不遠,就跟我來吧。」
虞舜復回到馬車邊,叫娥皇、女英帶了義均重新上了馬車,而後拉著馬韁跟著牧童翻過一個小山坡。眼面前另一個山坡上,出現了一個靜靜的村落。牧童跳下牛背,朝路邊一張房裡喊著:「爹——娘——來客人啦!」
「是哪裡來的貴客?」一個男聲問詢著,話音未落人已經站在門口。
虞舜愣住了。從屋裡出來的男人五十多歲,眉毛粗黑,面龐輪廓硬朗:「你,你不是石頭么?」
「你,你是重華!」石頭也認出了虞舜,「重華,重華!」
虞舜:「真是石頭!好多年不見,認不出來了。怎麼來到了這裡?」
「你離開歷山後,我就回了姚圩。後來發洪水,淹了土地和房屋,只好隨族遷徙,就到了這裡,至今十多年了。聽說你在平陽做了大官,也想去找你,可總也沒有去成。」石頭興奮地說著。見過了娥皇、女英后又朝正跟義均玩著的兒子叫道:「牛頭,快去地里喚你娘回來弄菜,告訴你娘,是我常說起的重華哥——也就是攝政帝來了。」
牧童名叫牛頭。指著虞舜問他爹石頭:「他就是你說的舜帝嗎?」
「是呀是呀,快去快去。」石頭很興奮,目送著兒子拉著義均跑著去叫他娘。
虞舜想起秋草,問道:「秋草怎樣了?」
石頭說道:「都多年沒見了。聽說一直都沒有嫁人。」
虞舜心頭掠過一陣愧疚。
「石頭。我這次是偷偷出來的,不要跟任何人說起我好嗎?」
「為什麼?」
「帝堯歸天了你知道嗎?」
「怎會不知道。普天下都很悲哀,都給戴了孝的。聽說爾後就是你掌管天下,悲哀之餘又都覺得更有希望。」
「先帝駕崩,就應該是先帝長子丹朱即位才對。」
「丹朱惡劣,天下人都知道的。」
「那是少不更事時候的事。現已成人,未必就不行,再說,還有好多賢臣會輔佐他。」
「丹朱怎能跟你相比。沒聽見過普天下的老百姓怎樣謳歌你嗎?明明上天,燦若星辰;日月光華,弘予一人……」
兩人正聊著,牛頭拉著他娘回到了家裡。石頭逐一把虞舜、娥皇、女英作了介紹。義均跟著牛頭玩,娥皇、女英跟著牛頭娘進了內室。虞舜跟石頭繼續聊他們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