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三 黑色太陽4
在多次欲言又止之後,赫娜決定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覺得他在誘導您犯錯,殿下。」忠誠的騎士勸諫說,「拉提夏王國可能確實有些問題,陛下不問政事引出了很多謠言。但,這些還不能改變我們與聖城之間良好的關係。」
她已經做好了被訓斥的準備,畢竟自己的主君對剛剛那人過分著迷。
「你說得對,赫娜,他在誘導我。」
伊莎貝爾比赫娜想象中清醒很多,這不像是一個剛剛還當著假神子的面,說出「喜歡」的純情少女啊。
「您知道......那為什麼還要包庇他?」赫娜不解地說。
「問題不在於他扮演了誰,而是誰被他扮演,我親愛的赫娜。」伊莎貝爾莞爾,「神子大人,真正的那一個,是一位看上去非常和善隨和,但足夠恐怖的強者。有時候我在想,在社交場,他站在所有人中間被團團圍繞的時候,是不是在看煩人的螞蟻。」
赫娜自己也隱隱約約有類似的感覺。
她能感覺出,無論出現在什麼樣喧鬧的場合,作為舞台中心的神子大人,總有一種微妙的旁觀感。他不像是屬於這個世界,只是在欣賞別人的人生。
在那張平和微笑的面容之下,是不在乎。他不在乎別人的冒犯,不在意成為傀儡,不在意四年來一直被人忽視,甚至不在意身邊無數探查與背叛。
如果不是他所圖甚大,就是他真的完全不在意這個世界的一切。
「您是對的,那位神子大人,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能力,幾乎每次遠遠觀望,都能發現又有精進。身為七等能力者,幾乎每日都在變化進步,很可怕。」
伊莎貝爾點頭:「所以我說,那位神子大人願意配合我們這位愛折騰的朋友,可不是因為貪玩。他們一定早有聯繫,絕非在尼波蘭臨時聯合。」
「您的意思是,神子大人與他早有聯繫。」
「我在卡爾德,身邊沒有你保護的時候,受過一次傷,你還記得嗎?」
赫娜當然記得,她唯一的一次休假,不在殿下身邊,就讓殿下遭遇了可能喪命的行刺。
「那次事故,是我的責任。」她恨恨地說。
「救了我的是『理貝爾』,或者其他什麼名字。那個時候,他還不是騎士團的朋友,作為掮客也只是稍有些名氣。」伊莎貝爾笑著說,「但他那個時候,已經在展示他的能力了。」
「他是有能力的掮客,也是詭異的能力者,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那次受傷,我中的可是東伊洛波的刺客子彈。那種子彈會從內部破壞我的身體,侵入我的心臟,我本應該不可能倖存的。出現了,一系列奇迹,不止一個奇迹,才讓我活了下來。」
伊莎貝爾的話沉默了赫娜許久。
不管她多麼不信任理貝爾,多麼懷疑那場刺殺有可能是自導自演的陰謀,她都必須承認,東伊洛波的刺客子彈,對於低等級的能力者近乎於必殺。
而那個理貝爾,不僅成功救下了公主,還在拉提夏城再次故技重施。
「那種子彈的原理,據說與雷哥蘭都王妃的致命傷相似。」赫娜低聲說。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要與你分享不是這個,赫娜。」伊莎貝爾輕笑著拉起赫娜的手,「我在卡爾德,在可能的彌留之際,見到了他真實的容貌。」
「應該不是什麼青面獠牙的怪物吧。」
「與剛剛你看到的一模一樣哦。」伊莎貝爾笑著說。
赫娜一愣:「您是說,他就是神子?」
「不不不,他當然不是神子,只是與神子擁有同樣的臉。也可能,是我們認知中的神子大人,用了他的臉。」伊莎貝爾搖著頭說,「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能證明,反對聖城監察官大人的努力,是一件悄悄發生,超越我們預計的勢頭。如果這是陰謀,應該從那時起,他就已經開始在我心裡種下種子了呢!」
「那時他就已經與神子大人有所聯繫嗎?」赫娜驚訝地問。
「我們的情報沒有他來到拉提夏之前的情報,不知道他與那位從天而降的神子到底從何而來。」伊莎貝爾說,「更不知道,他到底何時與卡里斯馬的那位女皇,建立了合作。」
「這種人,不可信任。」
「當然不能信任他,但不代表我們會成為敵人,赫娜。」伊莎貝爾拉著赫娜的手說道,「他像是靜水裡的鯰魚,在逼迫那些陳舊的東西因為他的行動做出反應。潛伏了多年的騎士團復活,聖城也開始變得急躁,卡里斯馬宮廷劇變,現在,他又回到了拉提夏,像是他離開時一樣決絕。」
「他會做什麼?他真的在離間您與陛下的關係。」赫娜擔憂地說。
「我與父王沒有那麼親近,也不算完全疏遠。他想要做的,不只是離間。」伊莎貝爾意味深長地說,「而且,離間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呢?他已經做到了,最能毀滅聖城根基的事情。他讓神子大人,這位伊洛波神教信徒名義上的共主,背叛了聖城。」
彷彿國王造反一樣荒誕,神子居然背叛了聖城,而聖城毫無察覺。
「您會相信,他關於太陽王陛下的荒誕之言嗎?」赫娜問道。
伊莎貝爾笑著說:「歷史是歷史,過去是過去。親歷者的話語尚且不能盡信,更何況是他對我的誤導。我會保持懷疑的,赫娜,不用擔心。只不過,我也能確確實實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像是巨大的黑色太陽一樣,籠罩著拉提夏,籠罩著整個伊洛波。」
「會是什麼?」
「我不知道。但......他提到了永生不死,這讓我感到恐懼。」伊莎貝爾嘆了一口氣,「對於貴族來說,這是巨大的誘惑。一定會有人為了永恆的生命去出賣靈魂。那個人會不會是我們的身邊人?他出賣的是不是拉提夏?收買這些人,又是什麼人?會不會是已經獲得了永恆生命的人?這些,都讓我害怕。」
赫娜又沉默了。
作為七等能力者,作為一名騎士,保護公主的騎士,她早早就接受了有朝一日會引來天妒的宿命。但似乎,不願意接受這一切的人,更多。
她已經見過那些貴族,為了一件時新的衣服,一瓶紅酒,甚至是在社交場的一次風頭,能做出多少醜惡的事情,他們毫無榮譽可言。
如果是為了永生,又會作何醜態呢?
黑色的太陽,永遠照耀在伊洛波人的身上,彷彿在攫取他們的能量,供養它自己的萬古長存。只是想到這種可能性,都讓赫娜噁心。
她許久之後才說道:「屬下愚笨,只能聽從殿下的調遣。」
「我們不是棋手,赫娜,我們只是棋子中,稍微有些選擇的那一個。」伊莎貝爾笑著安慰她說,「他說風來了。我們就看看,風向哪邊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