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伊卡洛斯
恆星演奏家的回答太過出乎意料,也太過荒謬可笑,可是淵之上佳生與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是相當冷靜的人,在最初的震顫與悲痛過後,他們很快恢復了理智。兩人對視了一眼,淵之上佳生因為梗在心頭的苦悶而不願開口,陀思妥耶夫斯基則接過話頭揚聲詢問道:「您是否可以挪開身體,讓我們再見到陽光呢?」『唔,這當然可以,不過這一次的確是我的過錯,讓我稍微做些補償吧。』恆星演奏家一邊說道,一邊移動著身體,原本阻擋在地球與太陽之間的黑色幕布就像是被調整了透明度般,久違的陽光透過那似乎變得越來越薄的幕布灑向地面,許久未見光明的人們滿懷激動地從基地中奔跑出來,他們興奮地看著那透過幕布懸挂在空中的太陽,熱淚盈眶:「是太陽啊!!太陽出來了!!」不管是咒罵著的、哭叫著的、還是怨恨、憎惡、哀嚎的人類,此時此刻都整齊劃一地做出了同一個動作,那就是抬頭看著天空,看著一輪給地面帶來光與熱的太陽,哪怕那光芒所帶來的灼熱炙烤著眼球,將熱淚逼出,也不願移開目光。而本就將恆星演奏家當做神明來崇拜的人更是跪地連連磕頭,狂熱至極地呼喚著新□□字。恆星演奏家沒有理會地面上百態的人類,它蘇醒后相當體貼,知道這些生物在失去陽光后不能馬上見到太陽,便沒有立刻將身體挪走,而是讓陽光慢慢地透過自己的身體,讓地面上的人類逐漸地適應光芒。當然,這並不是它的補償,而是恆星演奏家應該做的,它的『目光』看向了那兩個用音樂喚醒了自己的人類,溫和地說道:『我要開始演奏了,這首恆星樂曲送給你們。』恆星演奏家的身體再一次蕩漾開了金色的漣漪,這一次的變化讓地面上的人類看到時驟然又冒出了恐慌,儘管內心知道恆星演奏家已經醒來了,可是誰又知道這樣實力無法預估又無法打倒的存在會不會因為人類方才的咒罵和怨恨而反過來遷怒他們,將太陽再次奪走?人類不敢賭恆星演奏家的耐心,哪怕它的聲音那麼溫和,那麼有禮。好在恆星演奏家並未在意,它至始至終所在意的只有演奏出音樂、讓自己投射目光的那兩個人而已,它很喜歡人類彈奏出來的樂曲,唱出來的歌聲,是全新的音樂,讓它在好奇之餘也感到了快樂——音樂是永恆的美妙之物,不管哪個文明、哪個生物,都擁有自己的音樂,而它想要將這些音樂之聲都記下來,都聆聽一邊,恆星演奏家正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在宇宙中漫長地旅行著,流浪著。恆星演奏家在歌唱著,而後音樂聲響起,聲音在震動,宛如從天而降的落雪,宛如在水面上盪開來的漣漪,宛如從溶洞中滴落的積水,宛如從岩壁中穿過的微風,地球上的人類也逐漸地從騷亂和各類嘈雜中安靜了下來。因為那聲音是如此的悠遠、古樸、美妙、奇特,那並不是任何一種生物可以發出來的,哪怕是年幼的孩童,也安靜地和大人們一起聆聽著這宇宙中最為美妙的歌聲,逐漸地沉迷進去,靈魂彷彿脫離了軀體,在那浩瀚的宇宙中,與這偉大的歌唱者遨遊過各異的星球,傾聽著這些星球所擁有的音樂。恆星演奏家使出了自己迄今為止所積累的所有經驗,以及所有學習到的技巧,而這僅僅只是最開始的清唱,它還未彈奏樂器。正如它的名字所言,它的樂器也並非普通之物,當最初的歌聲進入到一個階段時,太陽在震顫,如果此時有設備監控著太陽的話,那麼能夠看到太陽的帶電粒子產生了一種帶著韻律的波動,而這種波動進入到地球,與磁場發生反應,使得尚未完全變亮的天空出現了五光十色、又縹緲若仙的極光,弧狀、帶狀、幕狀、放射狀的極光宛如舞台的熒光燈,又彷彿是在為這首歌曲伴舞一樣,讓樂章變得越來越令人目眩神迷。太陽也在歌唱,不,或者說恆星演奏家正在彈奏著太陽,這還僅僅只是開始,很快周圍的行星、衛星、中子星、彗星,也在發出獨有的聲音,匯入到這一首歌曲中,漫天的星辰都在歌唱,那些聲音包裹著地面上的人類,攫取住他們的心臟。這是從未有人聽過星辰的音樂,身上的疲憊與苦痛在遠離而去,人們的身心在音樂中獲得了撫丨慰與安寧。最後的一個結束音符,是以恆星演奏家引爆相鄰星系的一顆超新星為休止符,即便是隔著半透明的黑色幕布,人們也依然能夠看到那顆超新星爆炸時所發出的耀眼白光,而它發出的聲音那麼洪亮、那麼振奮人心,將體內的負面情緒都盡數趕走了。一併趕走的還有殘留在心底的埋怨與憤懣,能夠引爆一顆超新星作為樂章音符的存在,不是他們可以敵對的。一曲終了,淵之上佳生與陀思妥耶夫斯基半晌也沒能出聲,被美妙至極的音樂所震撼著,他們的內心甚至再也產生不了半點的怨懟之情。「真是……偉大的音樂。」淵之上佳生閉上滾燙的眼睛,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發現了自己原本該凍得紅腫不堪的手指,不知不覺中已經恢復了原本的修長潔白,他低頭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緩慢說道:「我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音樂,與閣下的相較起來,我彈奏的音樂宛如塵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