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159章
降谷零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這種事獲得和千束獨處的機會——他因為疲勞過度,在安排風見工作時眼前一黑,踉蹌兩步栽了下去。
待降谷零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杯戶醫院的單人間。鼻尖殘留著消毒水的味道,眼前是空蕩蕩的白。
第三瓶點滴順著針管匯入血液,泛涼的手指有種失去知覺的錯覺。但小臂處卻有溫熱的觸感,有什麼人正捂著他的胳膊試圖傳遞溫暖。
降谷零歪頭看去,井上千束就坐在床邊的摺疊椅上,一雙手探入被絮中搭在他的胳膊上。女人半闔著眼,蝶翼般的睫毛顫動著,垂落的長發也隨著她點頭的動作晃動。
「千束!」
降谷零近乎是從病床上彈起身。
半夢半醒間被呼喚吵醒的女人從喉嚨里擠出聲含糊不清的「嗯」,雙眼朦朧地看向降谷零。
「零,你醒了呀。」
降谷零沒有急於回答,他站起身瞥了一眼藥水上的標籤。在確認過正在注射的藥水種類后,他基於自身判斷直接拔掉了針管。
「千束你怎麼會在這,警視廳不是已經批了假讓你在家好好養胎嗎?」
「我才懷孕四個多月,」千束揉著眼睛,一副沒睡飽的樣子:「肚子也還不明顯。不知道黑田長官怎麼想的,這麼早就讓我休假。」
搜查課原本的總負責是松本清長,但他近期被升職到更高的位置。於是警視廳把黑田兵衛調了回來,由他繼續接手搜查課的工作。
黑田兵衛當然知道井上千束目前才剛度過妊娠早期,離產假還有好一段時日。但搜查一課這種可能需要實施暴力抓捕、在犯罪現場接觸各類危險品的工作明顯不適合孕婦,井上千束繼續留在警視廳也只能幫忙做一些筆錄相關的工作。
考慮到千束在懷孕前的瘋狂加班和她為警視廳做出的貢獻,警視廳高層在收到黑田兵衛的報告后大手一揮,直接提前批了千束孕假。
黑田兵衛才不承認自己主動積極讓千束休假還有另一個因素——在孩子平穩出生前,只要井上千束還在搜查一課工作,某幾位王牌就不會安分待在自己工位上。
特別是松田陣平。
即將成為爸爸的男人把坐立不安四個大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托井上千束帶人嚴打化.學類黑產業的福,東京區範圍內的炸.彈案數量直線下降,不用再天天套著防護服到處跑的男人現在除了日常訓練,就只需要處理防暴工作。
執勤八小時,松田陣平能往返搜查一課三十來趟,跟打卡刷經驗似的。
最誇張的一次,松田陣平前腳剛跨出搜查一課大門,搜查一課的警員們掐著手錶倒數五個數,那位捲毛警官就又折返了回來。
「千……」
「你是笨蛋嗎,都說了我沒事。」
被打腦袋的某位準爸爸不僅不敢還嘴,還一臉心疼地握住井上千束的手反覆查看她有沒有把手指直接敲紅。
無奈嘆氣,頂著周圍自家下屬微妙又揶揄的視線,井上千束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都說一孕傻三年,但為什麼她覺得變傻了的人是松田陣平而不是她。
不僅是松田,諸伏景光也時常提著各式便當出現在井上千束面前。
「我怕你會餓,所以準備了水果撈。」
各式美食換著花樣的來,一天一投喂,每次都能把同辦公室的同事勾得咕嚕一聲咽下口水。
至於萩原,他說怕千束被孕期內分泌影響會出現心情低落的情況,每天都用心準備了無數小花招,費盡心思哄千束開心。
除了絕對不能現身的降谷零,其他三位簡直是鉚足了勁,恨不得把井上千束直接變小裝衣兜里,捧在手心小心呵護。
明面上看似乎只有三位王牌天天往搜查一課刷存在,但只有黑田兵衛知道他的直系下屬降谷零也整天托著下顎,一臉煩躁地用手指在桌面敲打個不停,偶爾還指示風見去查看千束的情況。
於是黑田兵衛遞交上去的關於千束孕假一事被迅速批准。
今天本該是井上千束體檢的日子,但包括松田陣平在內的那幾位身居高位的警犬先生都沒能請到假。結果在三堀陪千束做完體檢打算帶人從醫院離開時,他們遇到了把暈倒的降谷零匆匆送到醫院的風見。
公安部那邊還有工作沒處理,三堀下午也還有課。於是千束不顧三堀的擔心和反對,主動留了下來。
單手托腮,井上千束歪著頭坐在病床邊凝視向床上沉睡著的男人。細長的右手食指點在降谷零鼻尖,千束呢喃道:「真笨。」
她以前就因為瘋狂加班的事訓斥過降谷零幾次,但這個男人每次都是嘴上說著好好好,轉身就又一頭扎進工作堆里。
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間寂靜無聲,床頭透明花瓶里插著一朵盛開的百合花,陽光灑在地板。在醫護人員換過一次藥水后,井上千束用掌心捂住降谷零的胳膊試圖溫暖他泛涼的手,頭卻一點一點地就開始犯困。
「千束你是笨蛋嗎!」
然後她就被一小時前被她評價為笨蛋的傢伙訓斥了。
降谷零擰著眉又氣又急,他一軲轆坐起身,直接拔掉手上的點滴,帶出一串血珠。
「懷孕了還勉強自己,真是的……笨死了!」
說罷便不顧井上千束的反對,直接把人抱起來放進病床上。末了還不忘貼心地為她蓋上薄被。
被降谷零的反應給鎮住,井上千束愣了片刻就撐著床打算坐起身。結果剛爬起來半截,就被降谷零扶著肩膀又給按回到床上。
「零……」
「現在,睡覺。」
「那你怎麼辦?」
「只要你乖乖睡覺,我就在這躺著休息會。你要是不睡覺,我立刻回去加班。」
「……」
無奈又意味深長地睨了降谷零一眼,井上千束揪著被褥默默鑽回被窩。
大概是受懷孕內分泌影響,井上千束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這些天總像是蒙著一層水氣,濕漉漉的,像極蹭著主人手掌討厭愛撫的小貓咪。
她蹙著眉心,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無奈多一些,還是愧意多一些。
她輕聲道:「零。」
「嗯,什麼?」
「你像一個在賭氣的小孩子。」
「是嗎。」
降谷零無所謂的揉了把凌亂的金髮,針眼處已經不流血了,但先前的胡來還是導致了皮下淤血。
「那就請千束快點睡覺,照顧一下你面前這位賭氣臭小孩的情緒。」
「知道了。」
井上千束確實困了,腹中的胎兒讓她變得更嗜睡也更貪吃,作息也跟著不規律起來。唯一慶幸的是她被人捧在手心好好呵護著,也沒有出現反胃厭食。
「那我睡咯?」
「嗯,睡吧。」
降谷零凝視著身側闔上眼的女人,頂著著她柔軟恬靜的事項,思緒翻湧。
似乎很多年前,他也曾期待過眼前的畫面。懷孕的妻子在陽光正好的下午伴著微風淺淺入眠,他坐在她身側,輕哼要舒緩的曲調哄她入睡。
但他選擇了警察廳,選擇了把自己交給國家。沒法陪伴在井上千束身側,會輸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好在他沒有輸得徹底,也沒有輸得狼狽。
指尖輕輕敲擊著柔軟的床,降谷零哼唱起搖籃曲。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不合時宜,不合對象。
但他想,便做了。
在降谷零遙遠到快要褪色的記憶里,除了會在他受傷時為他擦拭傷口的女醫生,從來沒有過女人在他生命里扮演過母親的角色。
大概也沒有人飽含愛意地為他輕輕哼唱過這首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小寶貝……」
一詞一句,降谷零一改往日姿態。他聲線慵懶溫潤,揉著能滴水的溫柔。
眼見床上的女人呼吸漸穩,似乎陷入深度睡眠,降谷零也露出個笑。他拎起床頭的外套站起身欲走,卻被人猛地從身後拽住了襯衣下擺。
回頭望去,先前還睡著的女人正睜著雙眼一瞬不瞬凝視著他。
井上千束皺眉,開口是語調里三分不悅,四分委屈:「零,你又騙我。」
回握住拽緊他襯衣的手,降谷零溫柔地分開井上千束的手指,把她的手重新放回被褥中。
「乖,我還有工作沒處理完。」
「騙人,我問過風見了,他說你手邊的工作一點也不緊急。他還說警察廳一直都希望他能勸你好好休個假。」
突然被下屬背刺的降谷零:「唔……」
眼瞧著降谷零一副猶豫但還是想走的神色,井上千束哼了一聲,乾脆側過身背對降谷零。
井上千束:「快走吧。」
短短三個字,似乎正努力壓抑著憤怒,溫柔的語氣也不可自控地變了調。
身後人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千束的背影。兀自生氣的女人強迫自己放緩了心情,才坐起身悶悶道:「算了,我也該回去了,不管你了。」
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坐在床邊套上她那雙鞋帶松垮易穿脫的運動鞋,而後扶著床站起身。拎著外套的降谷零遲疑片刻,上前兩步直接把已經快走到門口的井上千束抱了起來。
雙腳離地,井上千束下意識反手摟住男人的脖子,發出一聲驚呼。
降谷零在把井上千束重新放回床絮后嘆息一聲,終於服了軟。他把外套丟在床尾,為千束蓋上被子后就坐在床邊開始解領帶。
深灰色領帶的一頭被降谷零纏繞在自己手腕處,他把醫院的摺疊椅放平,脫鞋躺下后把領帶另一頭塞進了床上一臉疑惑的千束手裡。
「喏,」他抬起右手,晃動著向千束展示出被領帶栓牢的手腕:「你看,大狗已經戴好繩套了,就看小兔子願不願意監督大狗睡覺。」
「噗呲。」
忍不住展露出一個明媚笑顏,井上千束側過身子面朝降谷零。她一手握著領帶另一頭,一手枕在頭下。
似湖泊寧靜的碧色眸子倒映著降谷零的輪廓,她輕笑:「那……午安嘍,警犬先生。」
「嗯,午安。」
秒鐘滴嗒轉動,病房內的兩道呼吸漸沉,本該睡著的降谷零卻倏然睜開了眼。他長久凝視著面前的女人,起身在她額角落下個吻:「祝有個好夢,初戀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