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晉江正版
是日,長安城天朗氣清,國子監恰好給監生們放了一日旬假。
霍樂識在散學后,便乘車馬,再度來到豐安坊的葯堂。
颯颯的秋風將少年發頂折上巾的墨色飄帶吹拂,顯得他整個人的氣質清爽且朗然。
霍樂識振了振長袖,闊步往葯堂方向走去,這回他來尋阮醫姑,早就在心中編好了病狀。
就同她說,他在秋日總容易睏倦,不能集中精力。
但在僅離葯堂門檻幾步之遙時,霍樂識卻驀地停住了步伐,清瘦的背脊也微微一僵。
他看見一道熟悉的背影。
那男人的身形高大冷峙,正單手倚著葯櫃的表面,亦微微垂首,姿態極為親昵地同一個人說著什麼。
是他的長兄,霍平梟。
待隱約聽見他低沉的嗓音,和女子極弱的溫柔話音后,霍樂識的神情很快蔓上悵惘和茫然,甚而多了些傷感之色。
老婦說話的聲音怎麼可能這麼嬌柔?
霍樂識蹙眉,漸漸攥緊了拳頭。
他難過地錯開眼,暗覺這一切果不出他所料,阮醫姑應當是個妙齡女子,只是一直在扮老而已。
恩人總比外室好聽,他大哥為了讓她的名份聽著更正大些,才給她開了間葯堂。
霍樂識忽地為靜靜待在定北侯府,翹首以盼地等著霍平梟回長安的房家大嫂感到不值。
霍平梟一出征,她就去大慈寺為他吃齋祈福,可身為丈夫,霍平梟回到長安后,見的第一個人卻不是他的妻子。
反是先跑到豐安坊,來這裡私會這俏醫姑來了!
看著眼前刺目的景象,霍樂識只覺多情是他兄長,無情也是他兄長。
這時,霍樂識也再無心情去見那阮姓醫姑,他一臉慍怒地甩了甩袖,終是離開了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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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芽和田姜從食攤處回來后,便見霍平梟大馬金刀地坐在了梨木方桌前。
他將雙手交握,置於身前,就同尊門神似的,異常的惹眼。
這人的氣質原本就桀驁不馴,又剛從戰場歸來,身上多少透了些罹經殺虐的戾氣。
不笑時,眼角眉梢間的冷感很強。
下午葯堂終於來了病患,阮安眼見著一位中年婦人想要進來看病,可在看見霍平梟后,面色微有猶豫,最終那婦人無奈地搖了搖首,還是離開了這處。
霍平梟若再待在這兒,不說把她的生意攪黃了,也會耽誤尋常百姓看病。
思及此,阮安無奈地走到他身前,溫聲央求道:「侯爺,你還是別待在這兒了,先回侯府吧。」
「…免得耽誤這裡的事情。」
這話一落,霍平梟即刻瞥首,頗為不悅地看向了她。
「嫌我煩?」
他低聲問罷,亦在阮安錯愕目光的注視下,垂了垂濃黑的鴉睫,或多或少帶了些失落。
阮安自然察覺出他神情的些微異樣,溫軟的眉眼閃過一瞬驚詫。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總覺得,這次霍平梟回長安后,好像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具體是哪處變了,她又說不上來。
阮安微微啟唇,不知該回他什麼。
-「老子這就走。」
霍平梟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話,木椅亦「呲」一聲劃過青石板地,音質頗為銳利。
徒留阮安和田芽田姜兩個葯童獃獃地站在原地,都有些不知所措。
霍平梟離開后,阮安無奈地嘆了口氣,又在葯堂坐診了半個時辰。
臨近黃昏的時候,葯堂來的病患稍微多了些,阮安耐心地詢問過他們的病狀,又讓田芽和田姜給他們配了藥方。
做好了本職,阮安回到侯府,換了身煙紫色的訶子裙,外罩藕荷色的大袖衫,亦將濃密的烏髮高綰成了有些松垮的垂雲髻,溫靜中多了些女子嫵媚。
阮安從屏風後走出,霍平梟的視線順勢落在她身上。
男人眼中的那抹凌厲逐漸褪去,適才在葯堂還存著的氣焰似是消了些。
覺出他的情緒轉好了些,阮安徑直走到他身前。
霍平梟的神態恢復了平日的散漫,覺出阮安好像同他有話要講,男人並未急著開口,而是耐心地等她先說。
「侯爺的軍隊剛入關時,我就掐算好了你回長安的日子,今日婆母會在相府置辦一場家宴,侯爺隨我一同去吧。」
「父親應該很惦記你。」
霍平梟聽完,輕抬眼梢,淡聲回道:「他應該早就知道我平安回到長安的消息了。」
阮安仰首,神態認真地看著他眼,又勸道:「我知道你回長安后,喜歡一個人待著,不喜熱鬧,但侯爺你到底是個有父有母的人,出征這麼久,回來后的第一件事,當然要先回家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