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二更
初秋,阮安和醫官來到邏國和西宛的邊地,同他們一起療愈這裡牧民的疾疫,並將所學的醫術盡數傳授於這裡的牧民。
邊地的建築跟邏都不同,沒有跟中原一樣的華貴殿宇和皇宮,遍地都是廣袤的草原和大帳。
疫情平息后,每每到了傍晚時分,阮安都會帶著丹增來跑馬場騎馬。
霍平梟當年教阮安騎馬時,給她打下的底子很好,是以到了人人都擅騎射的邏國后,阮安的騎術也毫不遜色,甚至在這一年比以前更精進了。
不過一旦天色變得黯淡,阮安的視力就會變得極差,等熹光散去,她簡直就跟瞎子一樣,什麼都看不見,只有在婢女的攙扶下,才能走回帳中。
蒼煜得知阮安患了眼疾后,在邏國遍尋良醫,想將她的眼疾治好,可那些醫者開的方子與她自己研配的相差無幾,無法在根源上將其療愈。
但眼下的阮安,卻顧不上自己的眼疾。
阮安在馬場跑馬時,於心中算了算與霍平梟和霍羲分別的時日,自她被擄到邏國后,已過去了三年。
她前世死的時候,也差不多是在現在這個年歲。
這一世,霍平梟篡位的時間,竟比前世早了半年。
待在邏國的這三年中,阮安的身上也發生了許多改變。
前世她的大半生都待在李淑穎的手下做奴婢,性情卑怯,又因與親子分離,擔憂霍羲的安危,終日都處在惶恐的情緒下,直到被箭矢射死,身上猶帶著畏縮之態。
這一世的她雖入了長安,做了侯府的高門貴妻,可心底也總是會因為出身,產生些許的自卑之情,尤其是在霍平梟的面前,這種情緒猶為深重。
但在邏國的這幾年,雖然自由受限,不過從前如影隨形的自卑和怯懦都離她遠遠而去。
蒼煜身為她的親父,性情雖然強勢專橫,性格也有執拗的一面,他因為和驪國的那場戰爭,將霍平梟視為邏國最大的外敵,自然不肯她回到霍平梟的身側。
但是蒼煜給她的封賜,卻都在他另幾個所出的皇子之上,阮安在邏國,每日都備受子民的景仰。
前些時日,她在清晨照鏡時,發現自己的眼神都同從前有了變化,行在路上時,舉手投足間,也帶著皇女的威勢,從內而外有了自信。
換做幾年前的她,不一定能在邊地處理好這麼多的事物,阮安那陣子同霍平梟待在益州時,也沒少同他學習過平衡打壓之術,對付邏國的臣子,也跟對付中原的臣子一樣。
只不過在中原的方式,更懷柔中庸些。
在草原上,則要更強勢些。
蒼煜雖然對她嘗試同霍平梟取得聯繫的事百般阻撓,但霍平梟在未稱帝前,就是當世的一方霸主,她想在邏國取得他的消息,還是不怎麼費勁的。
王朝顛覆后,篡位的新君自然要誅殺前朝的皇室餘孽,大部分的蕭氏一族死的還算體面,被禁軍賜了鴆酒或白綾,留了具全屍。
霍平梟沒讓蕭崇和驪國先帝的妃嬪充入教坊司,供軍將羞辱,而是將這些女子流放到了邊遠之地,畢竟這些妃嬪並無蕭氏血脈,只是一些想活命的可憐女子。
但蕭聞、蕭崇還有李淑穎的死法,卻極其的慘絕人寰。
阮安聽聞,蕭崇在霍平梟臨朝稱帝不久后,就被施以了五馬分屍的極刑。
而蕭聞好似說了些觸怒到霍平梟的話,被男人親自動手,狠狠地掐死。
李淑穎的死法則更為凄慘,她變成了瓮缸里的人彘,是被活活熬死的。不過那些流放的妃嬪們得知李淑穎慘死的消息后,都覺大快人心。
她在生前壞事做絕,對蕭崇其餘的妃嬪,和一些身份低微的奴婢都使盡了殘忍的手段,如今落得這個下場,在那些妃嬪的眼裡看來,都是報應。
天色越來越黯,熹光的殘影逐漸褪去。
丹增騎著馬,隨護在阮安的身側,喚道:「皇木薩,天快黑了,您快從馬上下來吧,免得摔到。」
阮安吁了一聲,勒馬回身,用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看向丹增。
不用她說什麼,丹增立即會出她意圖。
等過一會兒,天完全黑下來,他就要悄悄地為阮安將這一年中,他造好的那幾十隻木鵲分批次地放飛。
丹增設計的木鵲,比阮安拿給他看的斷翅木鵲體積略大些,且在空中飛翔的時間更長,來邊地近一個月,丹增已乘著西風,放飛了將近二十個木鵲。
木鵲在空中翱飛的高度不在弩/箭的射程範圍內,且丹增特地將木鵲的外表塗的漆黑,很難被哨兵察覺。
牧民們正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無人注意到,又有兩個木鵲正悄無聲息地往夜空浮飛著,它們越飛越高,很快便在鴉黑的天際上消失至無。
丹增注視著阮安的一舉一動,見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在看著躍動的火焰時,有些微的出神。
他便猜出,皇木薩一定是又想起她在中原的丈夫了。
他一開始就知道,阮安在中原是有屬於自己的家庭的,丹增也對她丈夫的身份感到好奇,更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男子,才能讓皇木薩對他惦念這麼久。
他跟了皇木薩將近一年,她卻依舊同他保持著極有分寸的距離感,這半年中,她再將他叫到宮廷中,依舊會讓他給她繪人像,還會教他醫術,和中原記賬的方式。
皇木薩經常對他說,他在將來會成為比他父親更厲害的部曲,也會是大邏最優秀的臣子。
阮安於丹增而言,也越來越像個近似師長般的引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