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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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什麼?」若林春涼低垂著眼。
這次的見面是一個錯誤,計劃是錯誤,事實上,從參與遊戲開始,順著遊戲的規則進行思考的時候就已經踏出了錯誤的第一步。
奈亞拉托提普就是要他正視這個問題。
而答案就和裝著沼澤人的箱子一樣,它一直存在於若林春涼的腦海深處,只要打開,一切就都一發不可收拾。
這就是一個簡單的問答題,甚至比密大的入學測試還要簡單,只需要你擁有一點點神秘學的知識,即使是還沒入學的新生也知道答案,並工整的用考試要求的語言一字一句在試卷的空白出寫出正確回答。
*無窮的知識與智慧,一切偉大的巫師、藝術家、思想家都是祂的投影。
祂是一位無所不知的神,洞悉過去、現在和未來。祂與一切存在那無邊無際的範圍中賦予一切生機的終極本源相連。*
祂是萬物歸一者,是與奈亞拉托提普同為三原柱神之一的神明,祂知曉大門所在。祂即是門,即是門匙,即是看門者。
祂是猶格·索托斯。
那若林春涼又是誰?
「猶格·索托斯在千萬個緯度中一位渺小又不起眼的眷屬。」若林春涼說。
所以他追逐著知識,因為世界上的一切應該皆存於他的腦海,而他只是……只是一點一點將被自己遺忘的東西找回來而已。
而奈亞拉托提普卻搖搖頭:「不,你是猶格·索托斯的投影。」
「……」
「知道么,我們的眷屬如果太過深入,那麼就不再視為單純的生物個體。猶格從來不會在夏塔克鳥身上投以任何目光,是因為他們沒有智慧嗎?不是,他只是會格外偏愛那些有資格走到他身前的孩子。若林春涼,而你差一點就能踏進那扇門。」
尤金和丹特陳完全愣住了,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然後看向臉色晦暗不明的若林春涼。
這聽上去非常匪夷所思,追逐深淵的人不會有自己就是深淵的想法。不論什麼時候,是否深陷險境,即使是通過黑貓奈亞和那些神秘存在立下搏命的賭約的時候,也絲毫沒想過任何自身存在問題的可能性。
「差一點。」若林春涼低低說,「為什麼差一點?」
奈亞拉托提普肆意笑起來:「你應該都知道了才對。當然是因為我,一個一心撲向知識的眷屬最終成功抵達門之扉,這太無趣了不是嗎?只需要一些小小的動作,比如讓那個可愛的人類重新化為人類嬰兒,讓他從一無所知開始重新爬上真理的階梯,終點就在那裡,在你目光的盡頭,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再次走到猶格面前。」
「可他或許會選擇另外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若林春涼說。
奈亞拉托提普含笑點頭:「所以我給了他奈亞,那隻黑貓可是我最滿意的傑作,和它相比,APTX4869又算得了什麼。」
一直裝死不說話的黑貓如今簡直像是雕塑貓,它已經竭盡全力去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可針芒般的視線仍然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每一道都讓它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程序初始化。
黑貓不知道,黑貓什麼也沒幹,黑貓……黑貓就只是一隻工具貓!
「這樣你還是不能滿足,那個孩子的生活太順坦了,他雖然被窮凶極惡的組織撿走,但還是像個人類一樣,有什麼東西讓他始終堅持著人類的自我認知。所以你投入了沼澤人。」
「我只是給了另一個選擇。」奈亞拉托提普提起過去的事仍然津津有味,那些重大的轉折事件在他眼裡只是無聊的調味劑,不管事情向哪個角度發展都能給他帶來愉悅,「那個孩子也可以選擇繼續當個傻乎乎的人類呀,箱子一開始沒有在他手裡,是否打開箱子全靠他自己的意願,他只是做出了選擇。」
「馬丁尼」只是做出了選擇。
在琴酒和自己之間,他選了琴酒。
「所以「馬丁尼」成了沼澤人母體,猶格·索托斯的智慧讓他清楚所有解決問題的方法,最簡單的就是毀掉母體,也就是,殺了他自己。」若林春涼突然有些難過,因為他意識到「馬丁尼」並沒有這樣做。
如果他這樣做了,後面的所有事情都不會發生,事情是可以終結在他那裡的。
「十分令我驚喜的抉擇。這個孩子把自己『切開』了,沼澤人的部分重新投入箱子,剩下的切片缺乏最關鍵的一塊無法重組,原本他應該化為宇宙中迷失的靈魂,不知道自己是誰,不清楚自己該去哪裡,終日遊盪,直到被類似星之彩的生物捕食——他的確也被星之彩發現了。」
見奈亞拉托提普的視線突然放到了自己身上,丹特陳渾身都緊繃起來。
「在快要被完全吸收之前,猶格離開了終極深淵。你們的神明明明一直注視著我的所有行為卻不為所動,卻在一切都無法挽回之前突然插手。」奈亞拉托提普突然有一瞬間的憤怒,但稍縱即逝,「他將所有碎片打散,施捨最完整的一片知識,知識讓碎片重新有了自我。」
「那就是我。」若林春涼說。
「那就是你。」
奈亞拉托提普說。
「新的個體繼承了「馬丁尼」的一部分,他和諸伏景光說有機會會去學校念書,所以去了密斯卡塔尼克大學。我找到了那些碎片,卻在很長一段時間了失去了你的行蹤,可命運就是這樣不講道理,你死在了敦威治□□徒扽手裡——那裡是我為數不多不想駐足的地方,猶格的子嗣曾經居住在那裡,光是想到這件事就令我想吐。」
接下來的事就十分清晰了。
奈亞拉托提普又一次把黑貓奈亞交給了他,就和當初的「馬丁尼」一樣,他會在不斷任務中找回散落的知識,而這會讓他再一次接觸到猶格·索托斯的大門。
所有的角色卡都是曾經碎片的一部分,奈亞拉托提普以任務獎勵的形式交給他,最後能讓一切拼接起來的拼圖就在那個箱子里。
將所有角色卡的意識隔開的行為或許並不是出自奈亞拉托提普,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在他拿到箱子,並打開的一瞬間,他又會變回當初那個必須做出抉擇的「馬丁尼」。
那才是奈亞拉托提普想看到的場面。
這根本不是想讓角色卡相互競爭廝殺的任務,恰好相反,任務的目的是讓他們攜手,而若林春涼錯誤的評估,使所有一切的發展都順應了奈亞拉托提普的心意。
「「馬丁尼的遺產」,你現在知道是什麼了嗎?」奈亞拉托提普惡意滿滿的提問。
若林春涼沒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此刻,尤金低低說:「基德來了。」
怪盜拖著母體,一無所知地向一屋子的怪物走來,當他靠近的時候,丹特陳忍不住大叫出聲:「停下來,基德!」
被喊停的青年出現了片刻的茫然,但母體眼看著就要轉醒,赤井秀一把他送到了大廳的門口就轉身離開了,莉莉又不在,他不清楚這群人接下來的打算。
丹特陳:「離開這裡,我的朋友。謝謝你,但是現在立刻離開這裡,趁還來得及。」
基德問:「一切都會好起來嗎?」
丹特陳的聲音開始發澀:「是的,會好起來。」
基德點點頭,轉身離開的時候在大廳口和降谷零擦肩而過,降谷零沒有看他,越過他肩膀的時候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沒有接近母體,在幾米外就停了下來。
母體徹底醒了,他的身體又一次發生了變化,骨骼和肌肉腫脹得撐破了衣服,腳指變成一節一節的龐大肉塊,臉部也徹底變形,只能依稀在因扭曲而擠壓在一起的五官中看到那雙淬了怒火的瞳孔,像是要把在場所有人都生吞入腹。
奈亞拉托提普不悅道:「安靜點,小傢伙。」
它不得不沉寂下來。
沒人感到恐懼,他們只是感覺到了濃濃的,無法驅散的悲傷。
虛假的人生被掌控,以及接下來的人生也不屬於自己主宰的悲傷。
「既然該到的人都到了,一些應該出現的也不會再來,那我們終於可以結束這場遊戲了。」奈亞拉托提普清清嗓子,喚回所有人的注意,「不解決掉母體,所有人類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被轉化。這個世界會變得千瘡百孔,人類無能為力。你知道要怎麼處理,我很好奇,如果再來一次,你會怎麼選擇呢?」
尤金十分理性地說:「殺掉母體並不算困難。」
「這就是你和若林春涼的不同之處了。」奈亞拉托提普說。
若林春涼比尤金還要冷靜:「母體不僅僅是這個人類,還有「馬丁尼」的一部分,對我們來說那是無法摧毀的。」
奈亞拉托提普鼓起掌來,每一聲都清脆而嘲諷:「除非?」
「除非擁有自主意識的「馬丁尼」的一部分去和他融合,成為可以被殺死的存在。」若林春涼的話簡直像是一封未落筆的遺書,「那就是你想看到的嗎?奈亞拉托提普,你想讓「馬丁尼」完成他本來應該做的事情?」
「其實還有一個選擇哦,我一向慷慨,並且公平,對你,對「馬丁尼」的所有都無比公平。」
奈亞拉托提普挺直立了腰,他突然搖身一變,成為了人類世界中最優秀的演說家,臉上帶著讓人信服的光彩。
昏暗的拍賣廳成了他演講的最佳場所,不需要聚光燈,不需要掌聲也不需要太多觀眾。他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刻在聽眾的靈魂深處,並將伴隨他們直至生命最後一刻。還有比這更成功的演說嗎?
他緩緩開口了,聲音抑揚頓挫,時而高昂時而低沉。
「融合母體,再重新合併角色卡的意識,你會擁有再次站在猶格面前的資格,記得倫道夫·卡特嗎?太古永生者當然不會在乎所謂的沼澤人。可這代表你將失去「若林春涼」的身份,影響到的是你的認知,看待世界的方式,你不再是若林春涼,也不是馬丁尼,不是任何一張角色卡。」
「世界對你沒有秘密,枯燥、乏味、缺乏歸屬、你是混沌中的真理,是真理中不變的秩序。你將永恆地存在,也只是存在。」
「又或者按照你說的,讓某個角色卡打開箱子,你們只會失去其中的一位,其他所有人格趨於穩定。世界穩定,你可以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貪婪地豐富認知,無限的未知等著你去探索,奧秘的大門虛掩,並非「馬丁尼」,若林春涼才是推門的那一個。」
「還記得你說過的嗎,保持對神秘的好奇,這是作為若林春涼人格的基礎。那麼現在,你要剝奪這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