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骨頭

第 26 章 骨頭

「你可從沒告訴我你在藤城有個哥哥。」岑曄和陳異寒暄,眼睛卻看向苗靖,含笑道:「你和你哥相貌氣質完全不一樣。」

苗靖微笑:「當然不可能相通,我們只是跟著父母在一個家庭生活過,實際沒什麼關係。」

岑曄挑眉,目光再度和陳異交匯——他穿休閑外套,兩手插兜,站姿筆直但態度散漫,對這交際場合不熱衷,但亦不怯場,是旁若無人的架勢。

兩個男人又客氣點頭,勾唇笑笑。

三人上了車,岑曄和苗靖同坐在後座,有勞陳異當司機,苗靖定了高級餐廳,先陪岑曄去吃午飯,陳異聽見後面兩人聊天,嗓音和音調都是一股虛張聲勢的商務精英范,專業辭彙中時不時蹦躂出幾句流利英語,先聊天氣和見面緣由,岑曄是在西南有個項目出差,高鐵恰好路過藤城,苗靖知道他出差是家常便飯,常跟政府機關打交道,有些寒舍待客的謙遜,再聊起藤城,岑曄對當地風土人氣和經濟氣候都頗為了解,他高知家庭出身,祖國大江南北都走過,恰好母親有個摯友也是藤城本省人,因此也知道些細節。

偶爾也顧及沉默寡言的陳異,岑曄得知他是撞球廳老闆,談興頗高,撞球是紳士運動,球技好的人都是耐心磨礪過的,又聞到車裡的煙草味,聊起香煙和雪茄,一番場面話說得滴水不漏,讓人身心毛孔舒服熨帖。

車子停在餐廳外,苗靖其實想和岑曄單獨聊聊,但岑曄誠心邀請陳異——不管身份如何,社交場合面面俱到,無一人怠慢,岑曄為人處世都有讓人如沐春風的風度。

苗靖也開口:「那就一起吧。」

「行啊,我跟著兩位沾個光,見個世面。」

陳異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對長袖善舞的精英做派不感冒,有點懶洋洋的散漫,拋著車鑰匙,跟著兩人走進餐廳。

吃的是本地菜,餐廳環境中西合璧,樓下花園視野一覽無餘,菜品也過於精緻和創新,席間苗靖和岑曄主要聊工作,兩人認識約莫三四年,從不熟到很熟——苗靖大三大四就在公司實習,寒暑假更是常駐office,畢業后直接轉正入職,從實習時期的採購中心到畢業后的研發中心,和岑曄所在的法務部都有工作往來,送簽字文件、催審批流程,岑曄的秘書不知道喝過她多少杯咖啡。

到後來,晚上秘書下班,岑曄也能喝到苗靖泡的黑咖啡,大概是這杯咖啡太合心意,深夜也沒有晚班地鐵,他把人和審批文件一起都帶回了家。

「研發中心那麼好的平台,你走了的確有點可惜。」

「我不適合研發,基礎學歷還是太低,身邊都是博碩海龜精英,人才濟濟,我只能做邊緣職位,不如腳踏實地當技術工程師。」

「但我還挺懷念你泡的咖啡。」

「其實味道也沒什麼特別。」

兩人相視而笑,一語帶過,旁邊人面沉如水嚼著硬邦邦的小牛排,英俊面龐顯得格外堅毅執著,苗靖目光輕輕一瞥,往他和岑曄的杯子里續檸檬水,話題轉回藤城,聊起城市生活和本地景點,國民新聞和身邊的吃喝玩樂。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從餐廳出來已經是下午,苗靖送岑曄回酒店,他下午還有電話會議要開,陳異借口辦事,把車鑰匙拋給苗靖,岑曄越過苗靖肩膀,伸手接過鑰匙,清朗一笑:「謝了。」

兩人看著陳異弔兒郎當叼著煙過馬路,背影消失在人流中,苗靖黑眸閃動,岑曄站在她身邊:「他身上有股野氣。」

「什麼野氣?」

「無所謂又很自在的氣勢,見過不少大場面?不是普通人吧。」

苗靖笑了:「他從小就這樣。」

那輛凱迪拉克駕駛位空間留得很寬,岑曄的體格坐進去恰好,兩人開車去酒店,房間也是苗靖安排訂的,兩張房卡,岑曄留了一張,另一張夾在修長指尖,坦坦蕩蕩遞給苗靖:「上去坐坐?」

苗靖櫻唇微抿,猶豫接了房卡,陪同他上樓,訂的是行政套房,辦公區域很寬敞,岑曄打開電腦開會,會議大概需要兩三個小時,苗靖習慣性幫他泡茶切果盤,讓客房取走臟衣服熨洗。

校園戀情在畢業季結束后,苗靖隱約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像岑曄這樣的男人,光芒耀眼,成熟魅力,遊刃有餘,從岑曄一眾追求者中脫穎而出,很難想象一個年輕女生會有這樣的膽色和能力,她身上糅雜的特質太複雜。

雖然難免有心機的成分,岑曄覺得在可接受範圍內,但苗靖嚴重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她骨子裡其實淡漠,也很不喜歡家庭氛圍,不太受岑曄父母喜歡。

會議拖到下午六點才結束,恰好是晚飯時間,苗靖在水池邊洗咖啡杯,男人挽著白襯衫,斜倚在她身邊:「還記得我的文件簽名么?」

「記得。」

岑曄C.Y.

他跟苗靖認識幾年,今天才知道陳異的名字、見到他的相貌,以前知道苗靖喜歡抽煙的男人,床上隱約察覺過一些痕迹,不過偶爾裝模作樣點一隻雪茄,苗靖會主動湊過來,在雪茄的餘韻里吻他的唇,淡淡煙霧裡的身體妙曼又冶艷,完全迥異於她冷清的外表。

岑曄笑道:「突然發現,我和陳異名字一樣。」他直直盯著她,語氣頓了頓,「他是不是那個在床上抽煙的男人?」

苗靖搖頭否認:「巧合而已。」

「你走了這麼久,突然聯繫我,只是想見我一面?」

她抬頭看著他,目光澄凈:「是有事求您幫忙。」

「幫什麼?」

「您認識人多,律師朋友也很多,政府背景深厚,要調查一個人很容易。」

岑曄挑眉:「我這個年紀還當冤大頭?」

「難道不是您欠我一個人情,總監先生。」苗靖笑笑。

岑曄也笑了笑:「看來今天晚上是我想多了。」

-

酒店有自助晚餐,苗靖晚上九點才從酒店告辭出來,先去停車場找車,順便給陳異打電話,問他把車停在哪裡?撞球廳還是家。

陳異那邊音樂聲吵得要命,不知道在KTV還是在酒吧,大概是喝了酒,他語氣不耐煩,模糊說了句什麼,苗靖沒聽清,再打過去他直接掛了電話。

苗靖去問波仔,波仔打了一串朋友電話,最後給苗靖報了個地址。

離酒店不遠的酒吧街,苗靖一間間酒吧找過去,最後在舞池旁邊找到陳異,他捏著瓶啤酒,黑眸深邃瀲灧,和一個衣著清涼的美女黏黏糊糊聊著天。

看見她撥開人群過來,陳異搭著美女的肩膀,淡漠地注視著她,苗靖杵在他面前:「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嗎?」

「這個點夜生活才開始。」他高挑眉峰,勾唇冶笑,「你就結束了?」

他手機上有車子定位系統,整整七個小時,車停在酒店停車場沒有挪過。

苗靖撥了撥垂在腮邊的一縷碎發,在喧鬧的音樂中平靜回答:「剛結束,你喝了多少酒?我送你回家?」

他饒有趣味看著她換了副模樣,披肩長發鬆松扎了個馬尾,臉上妝容半褪,艷麗的唇色恢復淡緋,一雙明眸微有倦怠又端正自持,黑色針織衫領口攏到下巴,孤傲又乾淨。

「走。」

啤酒一飲而盡,陳異身上一股迷濛的煙酒味,腳步虛浮跟著她出了酒吧,懶洋洋坐在副駕蹺著長腿,苗靖手機鈴響,是盧正思的電話,問了個工作上的流程,再問苗靖在哪兒,苗靖柔聲說接待朋友,三言兩語掛了電話。

「不想讓盧正思知道?」

「對。」

「那人是你前男友?」

「嗯。」

他拊掌輕拍,語氣頗為讚賞:「苗靖,你夠可以啊,把這麼多男人玩弄掌心,遊刃有餘,夠厲害。」

苗靖專心開車,把一輛老爺車開得溫吞,沒分出心神理他,沉默了小半個小時,等車子停在小區樓下,心平氣和回他。

「多謝誇張!上樑不正下樑歪,是你教導有方。」

陳異唇角抽了抽,臉色黑沉難看。

她從駕駛座下來,把車鑰匙扔給他,低頭攏緊身上外套,轉身要走,被倚著車門的陳異喚住:「苗靖,上去給我煮碗醒酒湯。」

俊眼半闔,手指搓著眉心,高大身形也有些消沉萎靡,苗靖扭頭注視著他,默默頓了會,不知在想些什麼,夜風把她凌亂鬆散的長發吹至面頰,苗靖有些倦倦地撩頭髮,嫵媚風情乍露,轉身往樓道走,嗓音溫柔:「家裡有牛奶嗎?還剩什麼吃的?」

「不知道。」

他嗓音也略帶點沙啞的鼻音。

苗靖搬到公司宿舍也有一段時間,她撒手不管,陳異也懶得打理,兩人又回到了那個蕭條冷清的家,苗靖脫了外套,挽起袖子去廚房洗手做羹湯,用沒過期的剩餘食材端出一碗雞蛋紅棗湯,遞給癱躺在沙發的陳異。

手機又響,是岑曄打來的,苗靖去陽台接電話,語氣輕柔溫吞,聊了幾句才轉身回屋。

陳異窩在沙發里抽煙,吞雲吐霧,燎起一片迷霧。

她皺皺眉,拎開自己搭在沙發邊緣的包包和外套,免遭二手煙的禍害,聽見陳異幽聲發問。

「這麼高級的男朋友,你怎麼捨得分手?」

「你想知道?」

「不應該跟我聊聊么?」

修長手指彈下煙灰,又叼著過濾嘴深吸了口,吐出淡淡煙圈。

她抱著手想了想,緩聲開口:「對外原因,是他父母覺得我身世背景不匹配。對內原因……他在當總監之前,法務部有好幾個法務經理,各有背景勢力,傾軋鬥爭很厲害,我那時在研發中心,主要協助項目管理,為了工作方便,員工賬號開了一些內部許可權,又因為以前在採購中心呆過,認識不少人,岑曄有一個業務部門的競爭對手,我通過一些線索,無意發現了這人有個項目漏洞,私下報給了岑曄,他把那人給扳倒了,我們倆私下關係有人知道,為了避免合規問題,我和他結束,從公司辭職……他給我承諾,會給我一個很好的事業回報。」

他內心腦補一出大戲:「所以你回藤城……」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因為你才回來的?」苗靖很淡定,「其實不是,這個項目涉及成分挺複雜的,內部鬧得很難看,怕有牽扯,我找個地方避風頭而已,我一直都對外說我是Z省人,幾乎沒有人知道,我來自藤城。」

陳異叼著煙,身形宛如凝固。

苗靖慢慢眨了下眼睛:「你不是一直讓我滾么?我其實也沒打算藤城久待,等風波平息了,休息夠了,我會再離開,我的能力和職業道路不會放在一個小城市……陳異,我說過,我不會再回藤城。」

他咧出個縹緲蒼白的笑容:「真好……你真他媽……」

真厲害啊,不愧是苗靖。

她溫溫柔柔笑了,瞳眸突然亮起來,很歡喜的看著他:「還是要謝謝你,大學那幾年我過得很好,謝謝你給我的那筆錢,讓我一個人很有底氣的站在一個陌生的大城市,我沒怎麼為生活操心過,倒是嘗試了很多事情,我試著談戀愛,試著化妝打扮,試著交朋友,試著接觸一些層次更高的人。禮儀場合和高級酒會……好像沒有人知道,我曾經是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拖油瓶。」

陳異定定看著她。

苗靖眼裡落滿了溫柔星光,伸出白皙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觸碰他英挺眉眼,低語呢喃:「陳異,對我而言,你是我的第一個資助人,我想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吧,讓我走到更高、更遠的地方。」

「很好。」他閉著眼睛,黑睫輕顫,仰頭哽咽,喉結滾動,「你做得很好。」

她小心翼翼在他眉心印下輕吻,馨香髮絲飄在他臉頰,無聲詢問:「想和我做嗎?六年了,我還常常想起那些日子。」

「為什麼不呢?」他唇角有抹殘酷的微笑,「那個暑假,不也是你主動獻身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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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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