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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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酒算啥,他還去花樓咧,又跟著城裡的少爺下賭場,左右是該乾的不該乾的都摻和過。」
「作孽喲,可要叫我家姑娘小哥兒離他遠些,這人沒個正行,要是哪日喝多了酒犯渾那倒霉的不是女子小哥兒。」
話音剛落,就聽主人家許長仁朗聲喊了句:「張屠子你可算來了,這鍋里燙豬毛的水都開了幾轉了!」
院兒里說的火熱的村民瞧著大跨步進來的魁梧兇悍的年輕男子,一下子噤了聲。
張放遠進院子瞧著院兒里的人都在看著他,方才他在外頭聽見這頭可是熱鬧,他一進來倒是沒了聲,大伙兒在議論誰,這不明擺著。
村裡的人愛說閑話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想當初他就是聽不得這些人總是在背後說他爹娘的事兒,心裡苦悶才跑去城裡喝酒,三天兩頭的不回村子。後頭好了,大伙兒不怎麼議論他爹娘的事情,又開始說起他不務正業放浪了,總之是不消停的。
走馬觀花一生,再次回頭直面,他忽覺好笑,為著閑言碎語,實在不值當。
「對不住許叔,路上耽擱了一會兒,肥豬拖出來就是。」
許家漢子許長仁聞言也沒多見罪,連忙招呼了來按豬的漢子把牲口拖出來,公豬蠻力勁兒大,四個漢子才控制住。
張放遠取出泛著銀顏冷光的鋒利刀具,他目光一厲,手起刀落,縱使許多年不曾再干這行當,但動作依舊十分嫻熟。
豬歇氣兒放了血后,燙豬皮去豬毛,漢子把豬扛到兩條長板凳上,被刮的白花花的肥豬被分割成小塊兒,要買肉的村民立馬圍了上來。
要什麼肉,又要多少斤,就是沒有秤張放遠也可以切得差不多重量。
村民就是再瞧不上他,這一套功夫下來,還是有人忍不住說道:「張屠子手腳當真麻利啊!」
張放遠擦著刀刃:「都是練出來的。」
這就是他的手藝活兒,要不然就他那脾性,也沒有人會再請他來殺豬了。
張放遠雖然能估摸重量,但是豐腴的許家娘子劉香蘭還是不放心,畢竟是辛辛苦苦養了大半年的牲口,若是算少了重量,那銅板可就少賺了,她挺著胸脯提著秤出來:「大伙兒要肉的來秤啊!」
「許娘子,你這牲口可養的真好,肉也太肥厚了。」
劉香蘭聽這話心裡得意:「那可不是,咱家這牲口可是用了好些豬食一日兩頓三頓餵養肥壯的。」
忙活了半個多時辰,主人家的豬就賣去了大半條,豬肥,大伙兒都饞那口油腥,豬肉也就在村子里很好賣,劉香蘭兜里裝的銀錢多,心裡也滿意。
肉賣過後,灶房的事情有婦人小哥兒忙碌,前來幫忙的漢子都沒什麼事了,幾個就圍在一起玩兒小賭注的骰子,入冬就快要過年了,又有一頓肉吃,大伙兒都喜歡去玩會兒兒。
「放遠,你來不來兩把?」
張放遠擺擺手:「我去趟茅房,你先玩著。」
他鑽進屋裡,許家在村裡算是不上不下的人家,日子扣扣搜搜的也是能過,屋子不算多,但是祖上傳下來的房子比較寬大,構造和張家不同,他左個門檻右個門檻,不知怎的跨到了個小屋子旁邊。
「禾哥兒,快把肉煮上,菜的料子給放好,妥當了就去灶下燒火歇息一會兒,你也忙了這許久,讓二姐來吧。」
張放遠聽見軟蜜嬌柔的聲音失笑,都妥當了還要你忙個啥?他聞聲不由得偏了偏頭想看看是哪個姑娘這般會說談,舉頭只見屋裡有兩個年歲不大的人,一個姑娘一個小哥兒。
沒有上前詢問,他一下子便曉得了兩個是什麼人。
都說許家沒有兒子,老大小時候就夭折了,現下只有一個姑娘和小哥兒。二姑娘許韶春白皙水靈好生養,是聞名十里八鄉的村花,但老幺許禾卻生的面黃肌瘦身子骨差,灰頭土臉的一點不隨他姐姐。
村裡人茶餘飯後總愛多嘴兩句,同樣的爹媽怎麼就生出兩個大不相同的兒女來,在姐姐的對比下,禾哥兒更是不起眼。
張放遠瞧掐著腰立在灶邊的小姑娘珠圓玉潤的,一張臉兒白裡透紅,黑溜溜的眼睛搭上紅櫻桃似的嘴唇,一身嬌俏的寶藍色里絨冬衣,活脫脫就像是大戶人家裡驕養的寶貝女兒,難怪陳四提起來都要咽哈喇子了,倒確實是好皮相。
而反觀一旁在灶台上操持的小哥兒,一身用碎步拼接的交領麻布衣裳裹著瘦骨嶙峋的身子,那黃焦焦的一張臉上沒二兩肉,凸顯的兩隻眼睛格外大,但卻沒什麼神采,眼圈周圍也一片烏青,整個人都灰敗的很,像個矮瘦的小猴兒,實在是跟他姐姐判若兩人。
「蘿蔔燉心肺燉了一炷香有多,我已經把湯都調好了,等把菜炒一下就行。」
小哥兒語氣淡淡的,聲音還參雜著冬日生寒的沙啞,既不似姑娘家嬌柔,也不似哥兒聲音的清麗,倒像是河灘邊上覓食偶爾嘎叫一聲的野鷗子。
系著塊圍襟在灶台前操著鍋鏟炒菜,往鍋里放鹽撒料的功夫卻很麻利,不過幾鍋鏟過去炒菜的味兒就充斥在了小灶房裡。
張放遠摸了摸下巴,菜可真香,都趕得上城裡最好的食肆了。
「張屠子!」
忽而來的一聲呼喊,驚的屋裡的許韶春就近抱起了個料子瓦罐。
張放遠偏頭,瞧見忙慌慌過來的劉香蘭,不緊不慢道:「許娘子,我找一下茅房。」
「在左手邊,你沿著屋檐一直過去轉個角就是了。」
「好。」
張放遠按照她說的地方走去,劉香蘭見人走遠了才鑽進灶房裡。
許韶春稍稍舒了口氣,放下了瓦罐,轉而上前挽著劉香蘭的胳膊:「可嚇了我一跳娘。」
劉香蘭呵斥道:「可得小心躲著這人,整日上城裡喝酒耍樂的,我瞧他是故意摸著過來瞧你,還編慌說是找茅房。你這丫頭心也這般大,都沒留意著。」
「娘知道那人品行不好,怎的還請家裡來。」
「哪裡是我喊的,那是你爹喊來殺豬的,自從老屠戶死了后,咱們村裡就他一個屠子了。要是不喊他來殺豬,那就得到別的村子去喊人,你爹說太麻煩了,犯不著。」
劉香蘭話閉,又瞥了一直沒有發話的許禾一眼:「菜做的怎麼樣了?哎呦,怪香的。」
許韶春眼見說起飯菜來,連她娘都誇讚一句,不由道:「肉菜可不是香嘛,禾哥兒手藝好是好,不過就是味道做得太大了些。娘要我在這灶房裡學著,可惜了娘在城裡給我做的這新衣裳盡竄著味兒。」
「你這傻丫頭,曉得你不喜煙熏火燎的,可今兒外頭客多,可不得拿出點東西見客。」
母女倆說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偏灶里還有一個人,轉身對許禾道:「禾哥兒,這邊菜做好待會兒你就別出去了,擺飯上菜都有人干,你回屋裡吃飯。不是娘不讓你出去,今兒來了好些村裡的長舌婦,到時候又得拿著你和韶春說事兒。」
許禾眼皮子都沒掀,只點了點頭,不管是別家辦事還是自家辦事,反正他都是這樣的安排。村戶人家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頓好的,今兒幾個肉菜,他等人都出去吃飯了添上一大碗飯,舀兩大勺菜在屋裡吃的反而更自在。
張放遠從茅房回來,跟著村裡的男子一起玩兒了幾把骰子,運氣不錯,連著贏了好幾把,輸了的就不怎麼痛快,還好這時辰主人家說開吃飯了,桌子上的骰子被撤了下去。
大伙兒又熱熱鬧鬧的開始擺飯吃了起來。
「這炒的豬肝兒也忒嫩了,真好吃。」
陳四吃了口酒,大讚大蔥片炒豬肝,一桌的男子聽說這話都紛紛動起筷子來。
「當真嫩,這沒兩下子功夫可不行。」
這時候劉香蘭聞風過來,借著添酒水的功夫,用下巴指了指屋裡的女兒:「孩子炒的,不成氣候,大伙兒可別笑話她。」
張放遠悶著腦袋吃的正香,聞言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滿臉堆笑的劉香蘭,方才這菜分明是在偏灶的許禾炒的,怎麼端出來就成許韶春做的了。
「早聽說許娘子家的二姑娘水靈,沒想到手藝還這般好,誰要是娶到了還不是天大的福氣。」
旋即幾個婦人也跟著附和起來,劉香蘭笑的合不攏嘴,直呼:「大伙兒就會說笑。」
張放遠看破沒說破,丟了幾塊蘿蔔進嘴裡,這許家可真有意思。他仰起脖子沒皮沒臉沖劉香蘭起鬨:「許娘子,今兒這麼好的日子不把你家的姑娘哥兒喊出來吃飯,圍著灶台忙活一上午了,這時辰還藏著掖著的。」
「哈哈哈哈哈,這話也就張放遠開嘴就能說出來。」
一桌子的男人又拿起張放遠打起趣來。
沒讓她娘喊,許韶春應著一群爺們兒的談笑還真走了出來,施施然的說要給來吃飯的長輩倒酒。見著走出來臉蛋兒紅撲撲嬌滴滴的許韶春,一桌子的男人夾菜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可真孝順理事兒。
張放遠勾起嘴角,趁著這空當兒,獨自一個人往碗里大筷子的夾豬肺片。許家做菜手藝好,就是摳搜了些,一大盆蘿蔔肺片湯里就沒幾塊肉。
待著桌上男人把眼睛從許韶春身上收回來時,張放遠把肉都吃沒了。
飯後,張放遠作為屠戶,不僅得了一頓刨豬湯飯吃,主人家還會送一塊豬肉作為酬勞。
許長仁還算大方,送了張放遠兩斤肥瘦參半的豬肉,他拿了東西后沒多留,拔腿就要走。
這頭留下的都是些打著許家二姑娘主意的人,若是他今兒沒有在偏廚撞見許家的兩個孩子,瞧見許韶春那般好顏色,再加她娘的吹噓,定然都有些神往了。
他搖搖頭,人還得多看才行。
拎著肉他沒直接回家,扭頭先去了村凹里。
婦人心中咯噔一震,立馬規矩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大氣不敢出,小心的別開頭看去了別處。
許禾看著張放遠,兩人四目相對,匆匆一眼都沒說話,馬甲也安然的躺在他的腿上,擋住了大半的寒風。
他的手被毛茸茸的馬甲蓋著,柔和順滑的就觸感在手背上十分明顯。
兔毛毛質極好又保暖,他二姐就有一條白兔毛做的圍脖,不大一塊兒就要四十文錢,但圍在脖子上確實暖和還好看,襯托的她二姐粉紅的臉蛋更為玉雪可愛,平時時候二姐還都捨不得戴。
若非是會捕獵,尋常人家誰穿的起這麼貴的皮毛馬甲。
許禾心裡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家人親戚從來沒有給過的關心和維護,他竟然在村裡的一個風評差的身上感受到了。
這感覺怎麼會好受呢。
牛車順著官道差不多一個時辰到了城裡,張放遠掏錢去給牛車師傅,好心會做生意的三個人實惠了兩文,收了十文錢。
陳四還惦記著要讓許禾帶糕點給許韶春,但是想著張放遠那悶沉的一拳頭又把話憋了回去,獨自遠遠兒的立著,等張放遠一道進城去。
「謝謝。」
許禾下了牛車后把馬甲拿去還給主人,連帶著把付的牛車錢一併道了謝。
張放遠接過尚且還帶著些體溫的馬甲,他隨意的夾在腋下,問了一嘴:「你風寒了?」
「不嚴重。」
「是不是上次淋雨受的風寒?」
許禾道:「早就有點風寒,最近天氣冷看起來更嚴重些。」
沒等張放遠再多說,許禾直接截斷了兩人的談話:「我先進城了。」
張放遠沒纏著人,看見小哥兒背著背簍快步前去,若有所思。
「你什麼時候跟禾哥兒這麼熟了?」
陳四老遠就見著兩人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見著禾哥兒走了走上前來,狐疑的打量著張放遠:「人都走那麼遠了還盯著看呢?又是怕人受風給馬甲,又是請人坐牛車的,你莫不是!」
張放遠一把抓住了陳四恍然大悟豎起的食指:「別胡說八道。」
「誰胡說八道了,你這樣護著禾哥兒不就是想多套套近乎好接近韶春嘛,都是兄弟直說嘛,反正村裡盯著韶春的人多的是,你也不必藏著掖著的,咱們可以公平競爭嘛。」
張放遠斜了陳四一眼,無言以對,大跨步往城裡去。
「但是你都去別家準備相看了,又想著韶春不是更沒指望嘛?」
陳四有些摸不著頭腦,趕緊追著上前去。
張放遠按著他四伯娘何氏的指點,先去買了一盒子蜜香酥餅,又扯了兩匹布,為了能表現誠意,在買了這些基礎的村戶人家相看禮后,又添了姑娘家會戴的一盒絹花兒。
他覺得實在是麻煩,東一家鋪子西一家鋪子的買,花樣又多,還不如直接提兩塊肉到廣家去,他省事兒廣家恐怕也喜歡。
四伯娘笑罵他這樣不合村裡的禮,講究人家會在相看的時候對求親人家減分的。
這東西是伯娘特地交待的,他只好硬著頭皮找了家以前從來沒有踏進過的以前首飾鋪子,同小二一打聽,人就立即大盒小盒的抱了出來。
盒子打開,五彩斑斕,什麼花兒的都有,不以大小論價格,以精緻程度議價,越像真花的越貴。
張放遠看著一堆的絹花,蹙著眉毛擺弄了一下:「那還不如直接戴真花,那豈不是更真了?」
小二道:「瞧這位客官把話說的,絹花可比鮮花要綻放的長久的多。」
張放遠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也沒什麼興趣了解,公事公辦道:「拿兩對吧。」
「客官想要什麼花呢?」
「你替挑兩個喜慶的就成,求親相看用的。」
小二巴不得:「好嘞,給您選兩朵漂亮喜慶的,保準兒姑娘見了歡喜成事兒。」
陳四也是大開眼界,看得眼花繚亂:「放遠,要不我也給韶春挑一朵回去吧?我覺得她應該會喜歡。」
話音剛落,用盒子包好絹花的小二便笑眯眯的對張放遠道:「絹花十五文一對,兩對三十文錢,外加一個禮盒十二文。客官,這邊結賬。」
陳四聞言立馬閉上了嘴,趕緊把手裡把玩看著的絹花小心放回去,這假花也忒貴了,四朵花兒加一個盒子就四十二文,豬肉都能吃上兩斤了,首飾鋪子果真不是尋常人家能來的。
怪不得都說成親是個大坎兒,也忒花錢。
張放遠倒是沒覺得貴,主要是他大手大腳慣了,雖然決心要節儉,但是認為這些錢是花在正頭上的,算不得是亂花錢。以前他胡亂用錢的時候,城裡一餐食就要花一千文有多的逢月樓他都去消遣過,便是今日買這些東西花銷了將近三百文錢,他只是覺得麻煩,也沒覺得心疼。
兩人從鋪子出來,陳四道:「我娘讓我帶點燭火和鹽回去,待會兒買齊了東西咱們再城外的茶棚匯合怎麼樣?」
張放遠應聲道:「行。」
左右他也還要買點家裡缺的東西,兩人分開各自去買好了匯合動作也快些。
張放遠準備去乾果鋪子里買一點果乾兒帶給曉茂做零嘴吃,臨行路過了個小醫館。
「我們醫館不賒賬,不記賬,該是多少就多少?」
「尋常傷寒葯三劑也才三十文,怎的此處兩劑就四十文了?」
「飯菜布匹衣裳能漲價,我們這治病救人的葯就漲價不得了?」撿葯的醫童不耐煩道:「你買不買得起,也就才三十文未免你也沒有?」
許禾張了張嘴:「我不要了。」
醫童聞言捋了捋兩隻袖子:「葯都配好了又說不要,你這小哥兒真有意思,東西可以不要,但得賠錢!」
許禾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強買強賣的,他眉頭一緊,不去答醫童的話,轉身就要走,門口突然就出來了兩個男子將門給守著了。
「想走,不賠錢可沒那麼容易。」
醫童放下算盤從櫃檯前出來,背著手冷笑著靠近許禾:「怎麼著,賠錢還是不賠?」
許禾心跳的有些快,他下意識的往後頭退,被幾個男子這麼不善的圍著心裡怎會不害怕:「你想要多少錢?」
「專門給你配好的葯定然是不能給別人用了,人力物力一算,你可得賠雙倍的價錢!」
許禾眸子一睜,他也想拿錢出來息事寧人,可買葯的錢都不夠,哪裡來這麼多錢,正不知如何是好時,背後突然傳來兩聲悶哼:「人還挺多怪熱鬧的,什麼錢得陪,我瞧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