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第二百三十章

第230章 第二百三十章

在京中,瑞初的一切動作都很利落。

這些年她身雖在野,與朝中的關聯卻並未斷開,也從沒有放鬆過對朝中的關注。

此刻回京,她雖厭煩權術之爭,然而與滿朝文武、宗室群臣鬥起來也分毫不落下風,憑著多年織出的大網,將主動權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溫水煮青蛙,無論是虛與委蛇、還是敲山震虎都辦得做得很乾凈。

但敏若、瑞初與瑞初身邊許多人都知道,這只是她要做的第一步。

溫水煮青蛙,鍋才剛剛架到火上,瑞初所要的,從來不是降服勛貴宗親,令皇城拜服。

一步步走去需要循序漸進,肉眼可見地,瑞初還需要忙碌很長時間。

而對這種忙碌,瑞初明顯樂在其中,帶領一群人開始卷生卷死。

敏若年輕時就是鹹魚一條,如今更是上了年歲的老鹹魚,瑞初里裡外外一把抓,身邊又能人輩出,她回京之後也沒操什麼心,老懷欣慰地又蹲回莊子上養老了。

彼時蘭杜、蘭芳、蘭齊等人也都老了,辛盼早些年便退了下去,仙客來被安兒給瑞初——瑞初那邊燒錢,而仙客來也實在是個通過女眷之口收集情報的好地方。

他們兄妹間的賬目敏若不管,左右瑞初也不可能讓她哥吃太大虧。瑞初接手時辛盼本就不年輕了,乾脆向瑞初提出從仙客來中退出來,讓瑞初的人能夠順利接手仙客來事務,她則回到江南養老。

回江南養老對她而言是回鄉養老,但其實也不盡然。這數年中,無論敏若是從江南南下去看法喀、海藿娜,還是北上去看阿娜日、容慈她們,又或者四處遊玩賞景,辛盼只要身體尚可,都隨敏若同行。

此次敏若回京,她亦跟隨歸來。她在京中並非沒有宅邸,也有幾個孝順徒弟心心念念惦記著想要接她去養老,她卻直接住進了敏若的莊子里。

還是當年的簡單屋室,也沒有僕從服侍,只有幾個年輕女孩幫著做些雜事賺點零花,又雇了一個婦人幫忙洒掃,腰纏萬貫的辛掌柜也不嫌棄。

從宮中出來后,敏若每日晚膳的飯桌愈發熱鬧,到南邊后一日吃三餐,又逐漸發展到每日早午餐都很熱鬧,她也不建議回了京仍然在黛瀾、書芳、蘭杜、蘭芳之外再添一副碗筷。

辛盼一開始並不願與敏若同桌用餐,但敏若出宮之後老年叛逆愈發嚴重,蘭杜蘭芳就先被她拉上了桌,辛盼當然也拗不過她。

當日在江南的園子里,就是這樣一批人每日與敏若一同用餐,回了京,還是這樣一桌人。

不得不承認,如此歲月,總是叫敏若心中有一種滿滿當當的滿足感。

蘭英比辛盼退下去的還要更早一些,她如今在兒子家養老,就在京師,聽聞敏若回了京,因知道敏若懶怠見人,便守著節日定時來拜訪。

余者與敏若走動的,便是秀若、雲若兩位了,蘭若留在江南養老,也算是定住江南生意產業的一根定海神針,秀若夫婿早些年一直在外任輪轉,先帝登基后不久,大清與羅剎國矛盾又起,先帝適量再三,又提拔起了秀若夫婿,而後他們夫婦二人便一直在黑龍江駐邊,直到秀若夫婿致仕。

書芳與黛瀾回京后便一直住在敏若這邊,她們對此處早有嚮往,也頗感新奇,敏若的莊子幾經擴建,主院已經變為便於居住的院落群,雖也不過一大四小五個院落,但也足夠保證居住了。

莊子里一日勝一日的熱鬧,蘭齊與迎冬都老了,莊子上的事宜現在由他們的三兒子蘭通打理,他們二人退居養老。

不過有些要緊的事,敏若還是習慣與蘭齊說——畢竟蘭齊兒子回去還要向蘭齊討主意呢。

譬如這日,敏若便叫人去喚蘭齊來商議事情。

這座莊子經過幾十年經營,從一開始到敏若手中的只有一處田莊而已,發展到如今,已經囊括周遭不少田地莊園山地,大部分田地由莊子中的佃戶耕種——與外不同的是敏若從中收取的物質不多,也沒將這些莊子當做聚寶盆一樣,而蘭齊一貫行事公允,因而她莊子上的佃戶大多都攢下些家底,日子過得不錯,一部分則租給百姓耕種,敏若收取數目甚微的少量租金。

這是當年為周全平衡定下的下策——雖然對於跑馬圈地一事,康熙早給出了返還田地,無法返還者另處安置。

但有些事無非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何況這個年月,這旨意能落實幾分都不好說。

能真正落實另處給田安置的敏若都叫法喀幫著使了力,剩下不能另處安置的不多,與這一片的田地有關的便都在這邊了。

敏若喚蘭齊過來,也正是與她名下的所有莊園田地和那一部分人有關。

她早晨用過早膳,方叫人去傳話給蘭齊,書芳手裡書翻了一半,好奇地抬頭問她:「是有什麼要緊事嗎?可要我們避出去?」

黛瀾亦望了過來,眉眼間帶有幾分詢問之意。

敏若想了想,卻笑了,道:「你們倒也不必動。」

書芳這才升起幾分疑惑,「什麼事還與我們有關?」

「關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敏若隨口扯了別的事情來,「胤禮可連著三四封信過來,就怕他們回京了你還不願回安親王府住,提前在你這說項呢,你就沒被他說動一點?」

她這話題轉換得屬實生硬,書芳一時無語,好在多年情分,讓她還是配合地跟隨敏若展開下一個話題。

書被合上輕輕撂在一旁,書芳倚著暗囊舒服地靠坐著,喟嘆道:「不回去不是道理,我也不是不想念他們幾個。可許是和你們住慣,幾日不見就想得慌——」

「得了吧,年輕時都沒這麼黏糊,如今我們倆都年老色衰了,你還來這一套?」敏若呷了口茶,揚眉笑著打趣她,論口齒(不要臉)書芳是絕對比不過敏若的,但在敏若身邊這麼多年,她也早有一套對付敏若的不著調的方法。

此刻書芳笑吟吟歪頭看著敏若和黛瀾,道:「人都說歷久彌新嘛,咱們呢是處得越久情分越深,也是理所應當的!」

敏若嘴角輕抽兩下,「這詞……用得真妙啊。」

下次不要用了。

黛瀾不與她們倆鬧了,仍垂眸去看手中的書。書芳好奇敏若究竟是有什麼事,但也耐得住性子,隨口與敏若扯著胤禮他們回京之後她要不要回府去住的事,二人交談間,外間有婢女入內來通傳:「老莊頭到了,娘娘。」

敏若吩咐:「叫他進來。」

蘭齊雖是蘭杜的弟弟,但如今年歲也不輕了,已做了曾祖父的人,發須皆白,年輕時身形再挺拔,如今也大不如就了,隻眼光仍舊清明,看得出幾分年輕時的清正精明。

敏若在他行禮前先免了他的禮,隨口與他道幾句家常,方說起正事來。

「我今兒請你來,是有件事要與你說。這事本來不難,蘭通也能辦,但我怕他聽了后心裡沒底,亂猜亂想反而誤了事,因而想著還是與你說。」敏若溫聲道。

蘭齊連忙道:「您吩咐。」

「共事兩件事,第一,要梳理一下我名下所有的田產地畝——給我一個統計的總數與具體地點、多少的細則出來,這事不難,你叫蘭通辦也成,第二件還是得你來。」敏若說罷,蘭齊愈發鄭重起來。

敏若抬手往窗外後頭的方向稍稍一指,道:「凡我名下地產上,如那邊的情況的人,都要總結梳理出來。這些年他們付的租子,當年我曾叫你單獨列一本賬,你可記得?」

蘭齊忙道:「記著,蘭通上來后,我怕他辦事不力,那本賬還是我親自來記,他只打下手。收上來的所有地租前也都兌了銀子收好,無論什麼事都沒動一分一厘。」

敏若笑了笑,道:「將那些賬和封存的銀錢都取出來吧,到了快要用上的時候了。」

蘭齊呼吸微微一滯,回過神來連忙答應,道:「今晚之前我必將賬目與銀錢都核對清楚送來。」

「倒也不必這麼急。」敏若有些好笑,不過蘭齊能應得如此乾脆,就說明這一塊的賬目是真的沒問題,雖早知道蘭齊的可靠,她心中還是不禁有幾分欣慰,道:「這些年,處處都多勞你了。全依仗你,我才省了許多心。」

蘭齊忙起身回道:「能為您效力,是我等畢生之福。」

類似的話敏若這幾年聽了許多,此刻卻忽生出一些感慨。

世人總講究御下之道,敏若前世混跡宮廷,似乎也悟道不少所謂的「御下之術」,但今生幾十年下來,她覺得,所謂御下之道,也無法五分套路五分用心罷了。

光是用心沒有套路不一定留得住人心,只有套路而沒有心,也註定不得人心。

這與其說是御下之術,不如說是人與人相處之道,只是分套路與心的佔比不同罷了。

蘭芳從前沒從敏若口中聽過類似於她今日吩咐的事,因而此刻蹙眉沉思,還有些雲里霧裡。

黛瀾忖思半晌,才問:「是與瑞初那邊有關嗎?」

敏若輕笑點頭,頓了一瞬,又道:「也是我心之所願。如果註定要燒這一把火,就讓瑞初從我這個額娘身上燒起來,由我起頭,率先捐田與公,余者如不應則失大義。」

這個「余者」,指的自然是正常的勛貴豪富人家,至於身上沒擦乾淨的臟事一抓一大把的……就無需她操這個心了,也省了瑞初一筆贖買田地的錢。

畢竟她能捨得一把將這些田地捐出去,有些人卻未必捨得。

這座莊子可以算作住宅,但其餘別莊她也不打算留了。算來她今生歲已近八十,留那些莊子空著做什麼?也沒有住得到的時候了。

只留著這一處,足夠安穩度過餘下的年月了。

書芳終於猜到敏若話中所指——有準噶爾部的先例來,這也並不算難猜。

她默默半晌,嘆道:「他們這一路走來,多少艱辛。咱們做長輩的,能幫到一點是一點吧。」

她說著,喚近身人入內,簡潔明了地吩咐了一番。

黛瀾是最不操心這個的,她於金錢上並無執念,得失心也不重,當年佟府出血為了體面勉強割給她的庄地早被她轉手賣了——她握在手裡嫌臟。

此刻只是心中有幾分感慨,低聲道:「又是一場難關,這五年來瑞初也算得上是破五官斬六將了。」

「她的步子邁得太大,要做的事情便格外得多。」敏若又笑了,「幸而他們一群人志同道合,相互扶持,這條路走起來雖艱難,卻不孤獨。」

黛瀾摩挲著腕上的念珠,微微點頭,面露贊同。

這件事急不得——瑞初那邊事情源源不斷,敏若也只是早做準備,其實現實里遠還沒進行到這一步呢。

她就是覺著,人也到八十了,雖然這些年她在養生道路上越戰越勇,但就清朝這個醫療條件,有些事還是要早做準備的。

這兩年朝中、京里愈發不太平,瑞初名義上「挾天子以令諸侯」,其實是對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圖謀不軌」,旁的事有些人或許看不出來,也想不到瑞初究竟是要幹什麼,但切實損傷到他們利益的事,他們卻感知敏銳。

因而即便弘暉這個皇帝和瑞初一個鼻孔里出氣,宮裡朝中都被瑞初把握住,瑞初的每一步還是十分艱難。

她如今就是能幫瑞初一處是一處了。

好在槍杆子握在瑞初手裡,人民的心也總會被喚醒,幾十年下來的努力並非毫無成果。

只要瑞初穩坐紫禁城,那群負隅頑抗的勛貴宗室就只有低頭認輸的那一天。

但「負隅頑抗」這四個字,本身就代表著麻煩。

她避居莊子上不問世事,而不願回京在公主府或者安兒府里、果毅公府里居住,一是為了方便與書芳黛瀾同住,一方面就是為了躲這些人。

如今刀要貼近他們的脖子了,瑞初一府府翻舊賬論罪,一條條地改律法,他們自身岌岌可危,四處抓救命稻草,敏若這位聖祖嬪妃、公主生母、舊勛貴女,無疑成為了他們心中的最佳人選。

——雖然敏若的破脾氣他們也依稀聽家中長輩提起過,但此一時彼一時,到底是保命重要啊!

敏若在安兒與潔芳的盛情邀請下,在王府住了不到半個月,安兒潔芳、芽芽弘杳每日輪番上陣攔人,後來包括康熙的一些皇子都開始登門走動了,敏若就知道京城那地方她是不能待了。

在這處莊子上,她明面上扯著康熙的大義——畢竟是御封牛痘庄嘛,康熙的皇子和有些宗室名份上就不好冒犯,再拉上瑞初的槍杆子——指瑞初派來的兩隊帶槍護衛。

殺雞儆猴兩回后,這裡如今可安靜極了,等閑人輕易不敢登門,書芳也因此戀戀不捨,不想離去。

她的輩分與身份畢竟都擺在那,胤禮又是當年幫瑞初搭線的親王,安親王府在宗室中也屬實意義不凡,她回去了就免不了有麻煩。

眼看著昔日舊府一門一門地倒下,餘下的人安能不急?

此間種種,不宜贅述。

只說這年敏若生辰,瑞初、安兒、潔芳、芽芽、蓁蓁等人,凡是在京的,能到的皆到了,在先帝駕崩后一直避居圓明園躲避「外人」叨擾的應婉也悄然而來。

到敏若這個歲數,一年比一年危險,敏若還能身輕體健、神智清明,實在是一樁幸事。

應婉不禁感慨道:「昔年孝庄皇后與孝惠皇后都已稱得上高壽,然而若論高壽,還是得看娘娘們。」

書芳、黛瀾比敏若年輕些也罷了,蒙古的阿娜日可與敏若年歲相仿,如今卻還身體康泰,聽聞年前還做了跑馬比賽的裁判,過得頗快活瀟洒。

她這幾年名義上在園子里,其實是悄悄去了外地主持開設微光書院分院的事宜,雖然年歲也不輕了,但雙目清明炯炯有神,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可見人到老年,有個理想目標能奔赴、有點心裡喜歡的事情能做,也是很重要的。

弘暉給長輩們斟茶,聽到這笑著點頭,正說:「可見是娘娘疼我們,捨不得叫我們為您的身體操心呢——」

忽聽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而後就是笑吟吟出去說要取餃子來的蘭杜,此刻面色煞白,腳步凌亂地衝進來,扶著落地罩的邊沿,撲通跪下去,已是實在站不穩的模樣。

「科爾沁,容慈公主傳的信兒——娘娘,說宣娘娘的身子,怕不大好了。」蘭杜雙目含淚,敏若身子猛地僵住,書芳下意識吸了口氣,怔住半晌,回過神來忙對敏若道:「莫、莫……我想去科爾沁。」

黛瀾看向敏若,少見的眉心微蹙,眼中有幾分憂色,周遭晚輩全部起身,芽芽在父母與姑姑的示意下上前來,扶住敏若想請她坐下,一面溫聲細語地道:「雖說是宣瑪嬤身體有恙,可沒準兒只是偶感時疾呢?這個時節,是最容易染風寒的。宣瑪嬤身體一貫康健,許是傳話中間傳出什麼差錯了。」

敏若卻已拿定了主意,堅定地道:「以容慈的性子,若阿娜日的身體不緊要,她不可能急匆匆使人報信來。瑞初,叫人準備車馬。」

她很認真地看向瑞初,態度堅決地道:「我的身體如何我心裡有數,若你們不叫我去,則我此生有憾。」

瑞初沉默半晌,起身拜了一拜,道:「女兒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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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僖貴妃她不想奮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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