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胤禛被反問譏諷,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控制不當。從十四以往不靠譜的行事來看,真要質問也該問胤禎又做了點什麼,而非責問眼前的人。他理智上明白,但除了對康熙,沒有真的向其他人低過頭。武拂衣一點也不著急,饒有興緻地打量著閑雲院的布置,毫不在意胤禛僵住的臉色。在外看來是武氏被德妃賞識,會受到明刀暗箭的是頂著武氏身體活著的胤禛,更著急的那個人該是胤禛。半晌沉默后,胤禛先開口了。他不習慣放柔語氣,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補充。「我是指額娘給了大筆賞賜,可能因為你做了某些事讓十四沒時間去想有的沒的,間接阻止他鬧出幺蛾子。你覺得會是什麼事?」武拂衣挑眉,這次胤禛的語氣倒是中規中矩。她卻沒回答,而抓住重點反問。「幺蛾子?十四在宮內差點搞出事了?說來聽聽,是不是與選秀有關?」「先說你做了什麼。」胤禛堅持不先開口,不能讓對方得寸進尺。武拂衣輕笑一聲,端起了一旁的茶杯。「俗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四貝勒,我願以此對你,本就沒要求你對我低頭,只希望你能平視。即便是這樣,你看起來還是不太習慣,你沒有表達願意友好交流的態度。不奇怪,生下來就是皇子,沒人教過你如何平視。」胤禛被說中心思,努力維持面不改色。就算如此,對方又要怎麼做呢?武拂衣依舊微笑,「我不怪你,因為你以前不懂。如今遇上了這種陌生的難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也很正常。對此,我給你小個建議,有困難克服一下就好。」這話的語氣似乎寬宏大量。胤禛聽了,臉色卻不可避免地沉了下來。有困難克服一下?說得倒是容易,但他是要徹底改變二十二年的生活習慣與處事態度。武拂衣對胤禛的黑臉視而不見,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動杯蓋,悠哉悠哉聞起茶香。今天雙方以哪種態度談話,從某種程度上決定了未來的合作是否能順利。她沒想要東風力壓西風,但也不想每次都爭鋒相對又猜忌試探,定下一個和和氣氣談話的調子很重要。想比忍耐力,她奉陪。反正這次不是在潭柘寺,有的是時間相互耗下去。沉默,開始在室內蔓延。胤禛的臉色越來越冷,彷彿有把溫暖室內給冰凍三尺的架勢。武拂衣毫不在意,非但沒有冷臉,笑得越發如沐春風。有一條涇渭分明的線出現了。令屋內一半是春日,一半是冬日。一邊是自得其樂,一邊是自我憋悶。勢必有一個人要先開口,而這一開口就是認了對方做得對。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很久。久到武拂衣直接從袖子里抽出本書看來起來,徹徹底底無視了身邊有個人血壓在急速飆升。胤禛被氣得夠嗆,狠狠盯著正悠閑看書的人。這人居然悠閑到漫不經心用手指玩辮子,他真想抄起剪刀把那頭髮給剪了!不對,那身體是自己的。好歹用那身體活了二十二年,身體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竟然還沒有反制的手段,如果自殘傷害武氏的身體,對面的老鬼也不心疼,傷痛還是要他來背。想到這裡,濃濃的荒唐感蜂擁而至,反而超過了羞惱憤怒。很快,胤禛徹底冷靜下來。如果面前的人喊打喊殺,或表露出玉石俱焚的姿態,那相對來說並不可怖,將來只要先下手為強就行。眼下情況大相徑庭,他遇上了最不喜的那類對手。對方瞧著有禮有節,實則只怕是難纏又狠辣。即便他將來有一擊必殺的把握也沒用。因為這老鬼很可能化作附骨之疽,就算死去也會陰魂不散,早就一環一環布置好除之不盡的報復陷阱。那麼現在還爭點什麼?其實,對方本來也沒提過分的要求,想要的就是富貴悠閑而已。胤禛深吸一口氣,將紛亂情緒都捋平了,終是先退一步開口了。他面無表情地概括,「你問宮裡發生了什麼?好,我說。事情很簡單,十四看中了十二福晉,十四福晉則是看上了十二弟。以往,十四多有恃寵而驕的行為。我原本擔憂他會向汗阿瑪直言拒絕完顏氏,幸而此事沒有發生。」武拂衣沒想到還有這種狗血在宮內靜悄悄地發生,而大量數學題成功佔據十四的大部分空閑時間,讓他沒來得及把事情鬧大。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做了一回功臣,把可能會炸了永和宮、十四、四貝勒一系的大雷滅在無形之中。她想明白前因後果,更加理智氣壯,再次直戳胤禛的短處。「簡單點說,是我立功了。而你,對待我這樣一個功臣還擺出冷臉。嘖、嘖、嘖,這世道啊——」武拂衣彷彿很失望,輕輕蹙眉對著胤禛直搖頭。眼神中明晃晃地寫著一句話:「原來你是這種不講道理的四貝勒,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而不如不見。」胤禛被看得不自在,他知道對方的失望是裝出來的。兩人之間從無信賴與期待,那就不可能有對應的失望。理智明白是一回事,被活了二十二年的身體這樣帶來的衝擊感看著是另一回事。彷彿照著鏡子,直戳心底深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