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開荒變故
「我們小組今天上午開了兩畝地!」「切~兩畝也好意思說,我們小組開了三畝多都沒吹呢。」「你們算什麼,我們雖然只墾了半畝多,但我們負責的可是林地,地里都長樹了!我們五個人,拿著發下來的農具,刷刷刷,幾下就放倒了一棵,一上午就把地給平了。」說話的人一隻手抓著放在地上飯碗,另一隻拿著筷子的手使勁揮舞,意氣風發,「等下午把剩下的根挖了,我們就能有一畝多的新地了!」「屬於我們自己的,新地。」邊上快速往嘴裡扒拉飯食的人停下了筷子,眼眶紅紅的,眼中似有眼淚凝聚,「王上說,這些荒地開出來,都會分給我們呢。」「這麼多。」他努力張開雙手,比劃著。「都是我的。」他目光在身後那片坑坑窪窪的荒地上流連,閃爍的眼中是對未來的崇敬,「我媳婦剛給我添了個大胖小子,兩位嫂嫂也有了身孕,等過幾年,娃子們都大了,這些新地也差不多養熟了,到時候……這麼多地,乖乖,到時候能長出多少糧食啊。」「是啊,我們家小的那幾個也快成丁了,到時候也能分到好幾塊田呢。」剛從水災中走出的黔首們聚在一起,帶著因勞累而酸澀的身體暢想著美好的未來,雖然開荒的疲憊讓他們連碗都拿不穩,雖然那美好的未來也只是多種幾畝地多吃一口肉,但那是希望啊。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們才能再堅持堅持。不過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這麼過下去的,相比於這裡的和諧,另一個地方負責的荒地開荒難度大,矛盾也更加地凸顯。漢中郡地處平原,水道縱橫密布,經過幾代人的努力,這裡的耕地面積已經由最開始的一小塊不斷擴展,現在已經有將近50萬畝耕地了。但也正是這麼多年的開荒,讓最方便開拓的荒地已經被開闢完畢,剩下的那些地都是難啃的硬骨頭,尤其是那些已經長了樹的地方。「一天也只能開出一畝多,這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砍了一上午的樹,他的手抖得連筷子都快拿不穩了,但不遠處就是分飯食的兵卒,他不敢大聲說話,只敢坐在遠一點的地方低聲抱怨幾句。坐在他身旁的人往嘴裡扒拉了一口飯食,安慰道:「現在算不錯了,至少還給我們吃飽,像之前征去修溝渠的人,一天干到晚,還只有湯水野菜果腹。我聽說,這次連軍隊都派出來開荒了。」嚼著嘴裡濃稠的粥,那人僅有的怨氣也散了七七八八,訕笑道:「我就是隨便說說,隨便說說,老哥可別往心裡去。」「嗯。我什麼都沒聽到,繼續吃吧。」說話間就要把話題就此帶過。但他們願意略過,某些人卻不想就這麼相安無事。「可是我們本來就有自己的地,為什麼要來這裡拉扯荒地。」有人低聲抱怨,被刻意壓低的聲音沒有傳出很遠,也分辨不出具體是誰說的。這句話將一直以來都被故意忽略的問題直接挑破,也戳破了農人們的自欺欺人。對強令他們開荒的事,他們不是沒有怨氣,只是他們已經習慣了順從,尤其是在有口糧的情況下,他們總能安慰自己,這是有回報的,他們是為以後幹活。「這些地都是要分給我們的。」有人反駁。「可我們被水沖了的良田還荒著,卻被徵到這裡沒空收拾。」那聲音又響起來。「地里本來就被水沖了,今年長不出糧食了。」反駁的話底氣不足了。「今年長不出來,明年不能長?後年不能長?這些荒地可是要好幾年才能養熟。」那聲音偷換概念。「而且,大家有沒有想過?這些荒地分給咱們了,那我們原來的良田要給誰?」他隻字不提多分的田,故意往壞的方向引導。「……」反駁的人沉默了。一輩子跟泥土打交道的農人,想象不出會有人願意把田免費分給別人,他們只能帶入自己想,他們只想良田越多越好。見他們都沉默,那隱在人群中的人也滿意地低下頭掩飾住嘴角翹起的弧度。既然洛國以天降神女造勢,那就別怪他們挑撥民變了。都是不擇手段,勝者為王才是正理,對吧。他想起主家允諾的榮華富貴,心頭一片火熱。這件事不僅僅發生在一處,黑暗中的人悄悄散播著閑言碎語,隱藏在黔首茶餘飯後的抱怨中,讓督工們煩躁卻抓不住小辮子。*「……今日黔首中的抱怨聲更多了,只怕再過不了幾天,連軍隊中都要起謠言。」副將站在下首彙報,徐遠坐在案桌前頭疼地按了按眉心。徐遠側頭:「郡守可有妙計?」郡守原本打理得極好的鬍子也在一個多月的忙碌中變得雜亂,這時候在他煩躁的動作中更是七零八落,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徐遠:「徐將軍,您是王上近衛心腹,可知王上這次命令的意思?」徐遠也是滿頭霧水,但還是說:「王上自有考量,豈容你我揣度。」郡守乾脆自暴自棄:「徐將軍,本官也不瞞你,別說是下面那些人,連我接到命令的時候也是有怨氣的。開荒兩萬畝,你可知這漢中郡現有田地是多少啊?不到50萬畝,這個數量還是在近百年裡開出來的,現在呢?一個月,兩萬畝!」他伸出兩根手指,恨不得直接戳到徐遠面前:「兩萬畝啊!」「我漢中郡剛遭災,今年年底到明年還不知道怎麼過呢,誰知道非但不減徭役,還壓了這麼重的活下來。」他收回手一抹眼淚,哽咽道,「別說那些黔首了,連我這個當郡守的都要忍不了了。」「這是不把我漢中郡的人當人看嗎?」郡守在漢中郡為官十數年,娶妻生子都在這裡,可以說,這裡是他第二個故鄉,眼看著這裡的百姓肩上日漸沉重的壓力,他也難過。「我,本官心裡難受。我整晚整晚地睡不著,就怕哪天一睜眼就聽到有人死在徭役中了。」他兩眼通紅的,幾乎一句一頓。對此,徐遠只能沉默。王上傳來的命令只有幾個字,作為臣下,他要做的事就是不計代價,全力以赴完成王上的命令。徐遠站起來,俯身行了一個大禮,語氣誠懇:「我知道漢中郡很難,但王上絕不是那等殺雞取卵的人,明知道這裡遭過災還下了這樣的命令,定有其用意。」他的聲音沉下來:「連無亂不出的漢中駐軍都派去開荒了,恐怕這次事情不僅僅關乎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