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毒鹽死人
自從以工代賑實施以來,漢中郡的各項建設就沒停過，尤其是在洛王的支持下，從別處調來了材料,幫助漢中郡民眾重建屋舍，更是每天都有不少人在忙活。因著需要重建的地方多，為了方便吃飯,食堂也開了不少個點，就近招了幾個擅長做飯的婦女幹活。王寡婦手藝不算出眾,但因一把子好力氣，被招進來負責一些搬運的活計。一群人婦女聚在一起幹活，嘮嗑些家常八卦算是習慣了，今日也是如此。一個用灰褐色麻布包著頭髮的中年婦人壓低聲音道：「你們聽說了,隔壁村又死人了。」開口就是這麼大爆點，果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連連追問：「怎麼死的？不是就修修屋子鋪鋪路,沒什麼危險嗎？咋還死人了呢。」「不是咱們這邊，隔壁那陳寡婦，你們知道吧。」「知道，就是家裡男人打獵被狼咬死的那個吧，聽說是為了給她買新頭繩呢。」包著頭的中年婦人嘴一撇,鄙夷道，「成天打扮得那麼妖，遭報應了吧，她男人娶了這麼個娘們真是倒霉。」王寡婦正把洗乾淨的豆子往大鼎里倒,聽見這話也沒附和,笑著轉移話題問道：「大嬸子,你說的死人是怎麼回事？」大嬸子也不願意多提那晦氣女人,提到了順道說嘴幾句罷了，現下說起來自然是新八卦更有興趣：「是她兒子死了！」「什麼？」王寡婦一驚，那陳寡婦就那麼一個兒子，簡直就是她的命根子。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那可是老陳家的命根子，能不看住人？」大嬸子覺得自己的八卦權威被質疑了，提高聲音大聲嚷嚷：「難不成我還騙你們？聽說是吃毒鹽吃死的，你們也知道陳家村都窮，尤其是那陳寡婦，也沒個兄弟幫襯，這不只年年月月地吃毒鹽。」「之前吃得那麼就也沒出事啊，怎麼就突然……」王寡婦膝下也只有一個兒子，現在快成丁了，她只是代入一想就覺得無法呼吸，要是她兒子出事，她真的會想不開跟著一起去。「嗐，福報用盡了唄，吃毒鹽的哪一年不死人，以前是沒輪到他們家。」說到這事，一時間廚房都沉默下來，對於他們這些底層黔首來說，吃毒鹽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也就十幾年前漢中郡發展起來，他們的日子好過了些，往那十幾年前找，哪戶人家沒有吃毒鹽毒死的。幾人沉默著幹完了手上的活兒，按照慣例，她們這些在食堂忙活的人可以帶一點吃食回家。王寡婦按照往日的慣例，從分好的幾份飯食中拿了自己的一份，正準備離開，大嬸子叫住了她：「這點湯水你拿回家去吧。」她低頭一看就知道，這是分發完剩下舀不起來的那點殘羹。給青壯們分吃食都是裝在大缸中抬出去的，每次都會有意無意地剩下一點點底，有人問起就說裝不起來了，其實是食堂中人偷偷拿回家去了。往常這種隱形的福利哪裡輪得到她，這突然分了她一部分，竟讓她手足無措。「讓你拿你就拿著，好歹也是無毒鹽做出來的飯食。」見她還猶豫，又一婦人走出來勸道：「想想家裡的孩子，你不在乎吃毒鹽，家裡小孩總不能一直吃吧。」想到今天聽到的死訊，王寡婦終於還是接過了那口碗，對著幾人深深地彎腰鞠躬：「幾位大姐，我，我謝謝你們了，等我家小子成丁了，讓他去你們家幫忙幹活。」*「阿娘，你回來啦。」聽見腳步聲，家裡的三個小孩都忙跑過來開門。王寡婦挨個摸摸頭，笑得溫柔：「大姐兒，弟弟們的晚飯有沒有做好？」唯一的姑娘點點頭，乖巧答道：「做了，不過家裡的鹽沒了，我沒放鹽。」聽見這話，王寡婦的手下意識地一抖，隨即緩過來把手上的碗遞給她：「阿娘帶回來鹹湯，你去加進豆飯里，今晚我們吃這個。」至於她帶回來的那份飯食，那是小孩們明天一天的口糧，現在不能動。飯桌上，三個小孩大口大口地吃著帶著明顯鹹味的豆飯，僅僅是看著就能感覺到他們的滿足。說是豆飯，其實不過是加了一些豆子和麥黍的粥。飯後王寡婦回了屋子，她從床底一塊磚底下拿出一個罐子，隱約有稀里嘩啦的碰撞聲傳出。她打開罐子，抓出一把銅錢，一枚一枚地數著。數到一個量時，她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抓了一把數。他們家自從當家人死後，留下她一個女人帶著四個孩子，要不是娘家兄弟多能幫襯幫襯，只怕就要跟那陳寡婦一樣被人欺負了。但即便日子還算安穩，少了一個壯勞力，地里的活就要少干很多，田地里的進項也就少了，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要不是這次聽了那事兒，她就算是買鹽也只會繼續買毒鹽，反正祖祖輩輩不都是吃毒鹽長大的么，總不能那麼倒霉就恰好毒到她家。但現在不行了，她怕孩子出事。「現在我在那裡幹活，能省下不少糧食。」她輕聲念叨，像是在說服自己，「就這一次，就買這一次。」她把數出來的錢揣到懷裡，剩下的部分放回了原位。*「大姐，這兒怎麼這麼多人啊，也沒到月底啊。」王寡婦努力往人群的前面擠去，一邊向邊上的婦人打聽道。那婦人答道：「這我咋知道呢，我就是看這裡人多，肯定有好東西，所以來瞧瞧。」兩人擠到前邊兒，一眼就瞧見了一個男人跟不要錢一樣拚命往袋子里裝毒鹽，那架勢恨不得把整個店都搬空了。王寡婦一見，本來想去買普通鹽的，也被吸引了注意往這邊瞧了瞧。這一看就是被她看出了不一樣，那比雪還白的東西是毒鹽？再一聽周圍人的討論，她也加入了搶購之中。雖然夾雜著不少砂石，但它沒毒啊。會來買毒鹽的人連毒都能往肚子里咽，怎麼會介意有一點砂石呢。在他們看來，這反而是好事。跟這麼多髒東西滾在一起，那些有身份的人就不會多看一眼，他們就能多佔久一點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