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側妃
日上三竿,南苑瓦舍竄了幾隻狸奴出來,在圃叢間肆意打圈渾鬧,『喵喵』的動靜聲響擾醒了在院兒里盹著的孟清禾。「這是攏枝姑娘前段日子養下的,說是看著可憐就給拾掇出了個窩兒來。」南露垂著頭忐忑的立在一旁,身形微僂,眼底一片烏青,一宿未眠的她此刻並不大熬得住刺目的日光,眩暈晃目得倚在廊柱上,頭皮里側漿糊似的發漲發疼。幼晴上前捧起那隻通體雪白的貓爪墊子,勻在掌心揉了一揉,心下立即盪開了一陣兒歡喜的漣漪。「主子,西廂趙媽媽差人過來遞話兒了,說是嫡小姐擺了賞梅宴邀您過去。」那白色狸奴身子滾圓,倒是個有些分量的,柔軟的腹部毫無畏懼的朝人扭捏著,煞是可愛。孟清禾素手輕搭在眼皮上,緩神兒了好一陣,眼神復又恢復了清明。今兒一早謝頤芸的賜婚懿旨就下頒到了邸口,雖只是堪堪得了個側妃之位,但謝氏手眼通天,又有太后坐鎮,哪裡能委屈了她多少,擺個樣子走走過場罷了。「她倒是個心緒柔腸百轉、時雨時霽的,苦苦折煞了我奔波勞碌的,一壁顧著謝恩一壁打賞內廷下來頒旨的宦人,好不容易得了空,剛喘口氣兒也不讓人舒坦!」孟清禾平躺在暖椅上,借故拿喬發作著憋在心底的沉鬱,她身後墊了迎枕,膝上蓋了絨毯,整個人貓兒似的蜷仰著,髮髻散了大半自椅緣上垂下攏做一團,透光看去似是鍍上了層鎏金般。「主子,奴婢侍候您更衣上妝,那趙媽媽可不是好對付的。」幼晴依依不捨的順了兩把小狸奴背上的絨毛,輕拍了拍它額上軟骨,放它同其餘幾隻一道愉快玩耍去了。一旁的春凳上平放了些許珠釵玉環耳鐺一類,南露神情恍惚的將其拾起,卻一個不慎腳下踉蹌,失神間盡數將其上的點翠步搖摔在了地上,白玉簪子清脆一響斷成了邊角糙糲的兩截,其餘散落在地小釵或多或少皆帶了些磕花印子。「不礙事,左右是一些身外之物,你退下吧。」孟清禾撐著椅座起身,自南露手底接過那件翠紋織錦羽緞斗篷套在身上,又立時換了暖手的湯婆子,慵懶含睇,瞄了眼腳邊不遠處團身縮在牆角的幾隻狸奴,眸光款款柔和下來。倒是個會攀附的,攏枝在時整日飼餵些小魚乾,不過月余竟一下胖出這麼多。「不必刻意驅趕,院兒里怪冷清的。」孟清禾語態慵倦,雲襪趿拉著繡鞋徑自往屋裡走去,昨兒個近乎折騰了半宿,時至天明,剛睡下小憩不到片刻,又被那勞什子門牙管事通稟出來接旨,真真是敗了大半好脾性。平日里南苑與西廂的來往甚少,因著謝頤芸的婚事與之一再產生交集雖非孟清禾所願,但若是能借著這個由頭伺機接近傅珵,亦能從中尋出掣肘謝殊的關鍵來。容景衍和謝殊皆是耳聰目明之人,稍有風吹草動的異樣,眼底難容細沙,倒是他們一心扶植的新帝心性單純,小小的閨閣腌臢手段,竟是出奇的容易上鉤。那方遲遲不見來人,趙媽媽又遣了小廝進來南苑催了三四道,西廂過來傳話的僕從話里話外恢復了昔日的趾高氣昂,僅仗著今晨一道賜婚的聖旨,趙媽媽的腰杆子又挺直拔高了不少。「這嫡出小姐倒是個會拿捏譜子的,憑依著咱們大人時低眉順眼閉門不出,一旦攀附上皇室宗親連浮曲閣的下人都慣會往咱們主子身上使眼色了。」南苑守門的李媽媽一向和西廂的人對付不來,如今相府由謝殊掌管著,少夫人孟清禾儼然也算得上半個當家主母,嫡小姐是明擺著來求人辦事的,卻連個像樣的禮人都沒有。她就這麼同底下人嘀咕了一會兒,待西廂的人走後,又忍不住淬了聲。西廂的竹節蒼翠,隔院曲樓後去歲植了大片梅林,孟清禾攜著南露幼晴方一踏入,頓覺清香陣陣撲鼻而來,栽花種樹需得費心神悉力澆養著,種種賬上支出的用度,亦是不可免俗的與實打實的金樽玉器相去甚遠。兆京朱雀大街可謂寸土寸金的富庶之地,到底要想平白無故的落下些脫俗傲骨之流的清名,多半也是要費些銀子堆砌的。「早聽聞嫡小姐愛梅成痴,不曾想竟有如此雅興。」南露得了孟清禾吩咐,拿對牌自庫房取了一對白璧如意捧在手上,一道前往浮曲閣給謝頤芸賀喜。「姐姐手底可得攥著穩妥些,莫要再似方才那般大意了。」幼晴向來行事穩重,只昨日那摻在參湯里的磨葯到底是被何人喝了去,她今日順著府邸巡視了一圈兒,也未瞧出半分端倪來。南露經由她的一番提醒,驟然回神,緊跟在孟清禾身後,剛想要抬腳進入內里,倏爾被守在門前的趙媽媽伸手攔了下來。「我認得你,昨兒個往北苑送參湯惑主的狐媚子,沒成想竟是少夫人身邊伺候的近人,呵,主僕皆是上不得檯面的,還好昨日留了個心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