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庶妹
謝府內,孟清禾單手托腮,一頁一頁的翻看著賬簿,尋常進出收支一向是極少過她手的。自謝殊借著養傷之名搬去東廂后,管事每日都會捧著三五本賬目往南苑這邊送,得了誰的吩咐,不言自明。「有勞少夫人多費些心神了。」老管事被屋內低沉的氛圍壓的喘不過氣起來,又匆匆交代了賬目上的幾樣細要,便戰戰兢兢的轉身離開了。孟清禾擱下細毫,隨手一掃,把厚厚一疊賬簿撥到一旁。謝殊這回倒是言出必行,陸陸續續的扔了不少中饋瑣事過來。就連府中那些暗地裡瞧不上她庶出身份的婆子,近日來對她也是畢恭畢敬,儼然是將她看做當家主母巴結上了。「謝殊既允了主子在府內的自由,那咱們私底下吩咐採買婆子悄悄將消息送出,不是更為便捷?」幼晴立在一旁握著方硯在墨盤內輕研,如今她們諜司餘下的寥寥熟人,以沈堯安和顧泠朝為首都盡數效命於綾華殿下,只孟清禾舉棋未定,始終未曾真正表態過。「幼晴,不必急於一時,綾華殿下最大的暗子,從來不在我們。」孟清禾取過案台架側的渾玉二五珠算盤,指節微曲,輕撥其上玉珠,泠翠清響,隨手撥珠,便成答數。細細校著賬上名目核查了一番后,又依著錯漏處勾圈畫描。孟清禾一派操作行雲流水,珠動數出,皆在執掌,不到兩個時辰,就理完了今日送來的賬簿。「容景衍近來動作愈發大了些,此事想必謝殊尚不知情,他與天家有仇,光憑謝殊一人是壓不住的。」孟清禾取了錦帕在銅盆內凈手,武將終究不及文臣顧慮周到,面面俱全無可摘指,這也正是她那日雖傷及謝殊卻倏爾停手的緣由,眾叛親離的滋味,總要一點一點的還回去才是。傅翊已死,自己也算了卻了在這世間的最後一絲牽挂,剩下的旁人會如何,她全然不會在意。***寧遠侯府接連向謝府下了十幾封的拜帖都石沉大海、了無音訊,馮氏暗搓搓的想著如今謝家人前顯赫,孟清禾那庶女莫不是鐵了心要與他們撇清了關係!那可不成!當初出嫁時按照嫡女規制給出的八十八抬嫁妝可不能就這麼白白的折了進去。謝殊身為御封的攝政大臣,真可謂是一人之下,皇帝久卧病榻不問朝事,一切交由謝太后垂簾聽政,這天下就差把『謝』字當做國姓了!「當初若是你肯嫁過來,這潑天的權勢富貴也不會便宜了那個莊子上的小庶女!」馮氏恨鐵不成鋼的朝著身旁的嫡女孟錦芙啐了一口,心中萬分的哀怨,腸子都要悔青了大半。「娘你又渾往我身上添由頭呢,那陣子謝家是個什麼樣子你又不是不省得,縱有一身好皮囊,誰會真的想去嫁給一個瞎了眼的!」孟錦芙自幼養在深閨,是孟岱嶽與馮氏捧在掌心裡長大的,性子刁蠻驕縱,對府中庶出姐妹甚為不屑,平日里不上門找茬就算不錯的了。「要扯你多少回才曉得收斂性子,那些官夫人們都是明眼人,個個心下精的很,看出謝府有意疏遠我們,前些日子給你辦的賞花宴,來得儘是些攀高枝兒的破落戶,真是晦氣!」馮氏今日拉著孟錦芙親自登門拜訪,就是瞅准了謝殊在府內養病,任他再位高權重,都算得上自己的半個女婿,他又是知禮守節的謙謙君子,該有的體面定然是會給的。往昔主母姚氏治家嚴謹,不喜攀附結交的遠親,馮氏當時心中惴惴並不敢貿然登門,可自打當日在法華寺中姚氏當眾瘋魔了之後,馮氏愈發覺著所謂高門難免藏污納垢,姚氏高高在上的姿態更是虛有其表的假把式。「可女兒不想給謝大人做小,嫡庶有別,哪有嫡女上趕著去給自家庶妹府上做妾的,傳出去必是要叫人看笑話的。」孟錦芙心底是一千個不願意,若是謝殊休妻,她還可考慮一二,晾他謝家再如何鐘鳴鼎食,被孟清禾壓過一頭,她心裡就莫名膈應的慌。門牙子前去內院通稟,近一個時辰都不見回話的人影,孟錦芙也生生跟著自家母親在寒風裡立了一個時辰,連手中的湯婆子都褪去了最後一絲的暖意。她畏著身子縮在織錦鑲毛斗篷內,臉上紅撲撲的,時不時張嘴哈出一口白氣搓手取暖。「母親,庶妹架子大,咱們還是回去吧!」馮氏心下亦是惱火萬分,但礙於情面不好發作,寧遠侯府門第不高不低,若要更進一步成為高門,自是少不得謝家助力,眼下除了忍耐別無他法。莫約又過了半刻,門牙子取了對牌回來,身後還跟著一位衣著鮮艷的大丫鬟。「少夫人身體不適,邀兩位前往東廂暫候。」幼晴睨了眼馮氏下意識挺了挺脊背,正要擺出趾高氣揚的主子架勢,心下隱隱鄙夷。怪不得孟清禾要刻意把人留在府口晾上一晾,像這樣模樣跋扈的,不搓磨一番銳氣,怕是一來就要攪的府邸不得安生。孟錦芙當即捂著肚子『哎呦』的叫喚起來:「我自有體弱,哪裡受過這份罪過,庶妹成了謝府大娘子反倒磋磨起我來了,打斷骨頭連著筋,好歹是親姊妹不是!」幼晴腳步一愣,早已料到這位侯府嫡小姐不是省油的燈,沒想到一隻腳剛踏進府內就開始發起難來。「少夫人身體不適已然歇下,吩咐我直接領二位帶去東廂見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