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周目
伏黑甚爾住回了伏黑家。
雖說是住回,但他在公寓里時毫無存在感,每天都早出晚歸,像一個只在深夜出現的幽靈。但如果受了和之前一樣的重傷,他會用最悄無聲息的方法進入栗子木空想的公寓,用那種摸不透的笑容看她。
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被打擾的栗子木空想,拿著小提琴深深地嘆了口氣。
栗子木空想「……最後一次。」
她又一次說出了這句自己不知道說了幾遍的話語。
溫柔的安眠曲被封鎖在隔音的音樂室中,靠在角落裡的伏黑甚爾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演奏著演奏著,栗子木空想的視線瞥向了角落處落灰的鋼琴。之前想嘗試的彈鋼琴的行動一度因為伏黑甚爾的存在被她遺忘,既然現在重新想起來自然是一刻都等不及。
演奏完這曲安眠曲之後,栗子木空想久違地給自己存了個檔,然後走到鋼琴前坐下。
她盡量放輕了腳步,但還是發出了一點聲音。在最開始的那段時間,伏黑甚爾哪怕重傷到只剩下了幾百HP,只要察覺到她有些什麼舉動也會瞬間醒來。但現在即便是她這樣走動,對方卻也只是微微地皺了下眉頭,很快又舒展了開來。
栗子木空想小心打開鋼琴蓋,試探著用手按下了第一個琴鍵——
「鐺咚咚——」
因為許久沒有調音而變音的鋼琴數個琴鍵被同時按響,發出了嘈雜的巨大雜音。伏黑甚爾被雜音霎時驚醒,警惕的目光追向聲音的方向。
他看到了趴在鋼琴上的栗子木空想。
白色長發在琴鍵上蜿蜒,她眼神空茫地看著眼前琴鍵上的那段白髮,眼淚從她不自覺睜大的眼眸中不斷溢出。她的兩隻手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與那越加空茫的眼神相對的,是因為窒息的痛苦而愈發扭曲著的表情。
明明此時的情況看起來像是正在掐脖子自盡,她卻在拚命地像是想活下去一樣,以大口大口的呼吸汲取著珍貴的空氣……明明如果想活下來只要放開手就好。
最後,栗子木空想的茫然、掙扎、痛苦……全部平息了。
白髮的少女像是被操縱的人偶般搖搖晃晃地坐起,手指再次搭上了琴鍵。她的嘴角拉扯出一個怪異的溫柔笑容,一曲莊嚴的、肅穆的鋼琴曲自她的指尖傾瀉。
栗子木沒有看到自己演奏鋼琴的後續,只是心如止水地在屏幕上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
「YOUDIED.」
栗子木空想很想迅速讀檔,但她看了看現實的時間,還是選擇明天再繼續。
第二天,睡得神清氣爽的她重新打開遊戲,讀取了演奏鋼琴前的存檔。
此時的伏黑甚爾還在角落沉睡著,栗子木空想嘗試完了彈鋼琴,這次選擇退而求其次地研究一下伏黑甚爾。
她蹲到了男性的前面,很順從心意地伸手摸了摸一直以來都想摸的嘴角傷疤。
摸完后,栗子木空想突然沉默了幾秒鐘,她終於意識到就算自己在遊戲里再怎麼摸,遊戲外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手感。
這個遊戲的自由度實在太高,讓她產生了這也是真實世界的幻覺。
屏幕外的栗子木空想撐著下巴仔細地思考了一會,突然回想到過去的某件事,盯著正熟睡著的伏黑甚爾眼睛一亮計上心頭。
她打開自定義,以與之前選擇選項時同樣的惡趣味輸入了「晚安吻」。
與給惠和津美紀晚安吻時的乾脆不同,這次的栗子木空想在音樂室內沉默地佇立了很久,她撫摸著小提琴的琴弦,看到黑色的短線溫柔地纏繞上她的手指。
栗子木空想按著膝蓋半蹲下來。她在伏黑甚爾的額間印下了輕柔的晚安吻。
栗子木空想「晚安。……祝您今夜好夢。」
她等了一會也不見被她親了口的伏黑甚爾有什麼反應,但想想對方大概是因為今天的傷勢精疲力盡睡得太熟,最終放棄了看戲的想法。
她拿出音樂室內備著的毛毯,為看似仍然熟睡著的伏黑甚爾蓋上,才離開了音樂室。
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音樂室的門外許久,伏黑甚爾才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他想到少女剛剛那輕柔的晚安吻。他想到她那長久而沉默的注視。
時間彷彿在此歸於寂靜。
最終,漆黑的房間內響起了一聲自嘲的輕哂。
……
第二天早晨,栗子木空想進入音樂室查看伏黑甚爾傷勢的情況的時候,不意外地發現對方已經離開了,昨晚蓋的毛毯被隨意堆在一邊。
突發的事件宣告處理完畢,她繼續自己日常的力量與體術訓練。
經過這近半年鍥而不捨的刷力量格鬥數值而選課,她的力量與格鬥課程一路從初級升到中級高級到現在升無可升的頂級。
而她的老師也從健身房教練到武術館教練到武術大師最後到伏黑甚爾……
等等,那她為什麼不能一開始就找伏黑甚爾來給自己上課?
栗子木空想懷疑人生。
比她更懷疑人生的是伏黑甚爾,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和這位栗子木大小姐天生犯沖,哪怕是隱藏身份保護她期間想摸魚賺個教練的外快也能賺到她頭上。
是不是之後自己萬一哪一天想重拾牛郎舊業,也能遇到出於好奇偷偷溜進牛郎店想見見世面的大小姐?
伏黑甚爾:「……」
就大小姐這點少到可憐的智商,可能會被肌肉小白臉騙得團團轉吧。
對他的心理活動一無所察的栗子木空想正在瘋狂地按空格,以求用最快的速度skip掉重複的養成環節,在skip中途還不小心跳過了幾段隨機觸發的伏黑家成員間的短對話。
……栗子木空想一邊再次對這個沒有回顧之前對話功能的系統表示了強烈的譴責,一邊在腦內努力回憶自己驚鴻一瞥的劇情內容……
好像是聊到了什麼,「想念」「母親」「見面」?
是津美紀思念母親想和她見面嗎……?
栗子木空想思索著,重新把尋找失蹤伏黑夫人的計劃提上了日程。
首先……要確定伏黑夫人的外貌以及大致情況。
因為想著給津美紀一個驚喜,她沒有直接去詢問津美紀,而是試圖從伏黑甚爾或者伏黑惠那裡旁敲側擊點信息出來。
然而這是個遊戲,處於養成環節內時,她根本沒有與兩人搭話的機會。
栗子木空想:……可惡。
好在機會很快就到了她的手上,在一節格鬥訓練課上,栗子木空想觸發了有自由行動機會的【伏黑甚爾個人事件·其六】。
栗子木空想「下午好,伏黑先生,今天的格鬥練習也要拜託您了。」
伏黑甚爾「……」
伏黑甚爾「…………」
與往常雖漫不經心但至少有所回應不同,今天他看起來心事重重……發生了什麼嗎?
「(靠近)伏黑先生,您怎麼了?」
「(假裝沒有發現他的異常,自行完成熱身訓練)」(伏黑甚爾個人支線關閉)
栗子木空想視死如歸地點擊了第一個選項。
屏幕上的白髮少女邁動平緩的步伐走到了伏黑甚爾的身邊,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腳步聲,也沒有刻意放重腳步昭示自己的到來。
栗子木空想「伏黑先生,您怎麼了?」
伏黑甚爾「——!」
栗子木空想的視角驟然天旋地轉,直到視角的變化停止,她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的人物似乎被伏黑甚爾放倒了。
她把視角拉遠了一點,然後看著屏幕上展示出的場景陷入了迷之沉默。
她必須承認,現在的場景看起來很有張力,如果她是這個遊戲的製作者的話,必然會把這個畫面變成一張精美的CG,拿來當伏黑甚爾這個角色的賣點(前提是這人真的可攻略的話)。
而彷彿在呼應著她的想法,屏幕上真的跳出來了一張CG。
倒在地面的少女抬起眼眸注視著正上方,那色澤如晚霞般美麗的瞳孔微微渙散開,隱蔽的錯愕與不解在其中醞釀。而被她注視著的男性此時如同狩獵中的黑豹,他正垂下頭與少女對視,額前的黑色碎發遮去部分俊美的面容,卻突顯得那雙碎發掩映中的翠色眼眸鋒銳如刀。
他將少女的雙手扣於頭頂上側,捏住那兩隻纖細手腕用力到有青筋暴起;右手的虎口則死死卡住少女的鎖骨,只需要張開手掌略微上移就可以奪去她的呼吸。
伏黑甚爾「…………」
伏黑甚爾「……原來是你啊。」
在維持這個動作盯著栗子木空想看了一會後,他才鬆開了控制著她的雙手,銳利的翠色的眼眸中恢復了無所事事的倦怠。
栗子木空想控制著遊戲視角沿著自己的角色轉了幾圈,滿意地確定自己的角色只不過是外表看起來脆弱,真論肉/體強度的話憑藉著那被一路拉到滿值的體質,哪怕被伏黑甚爾暴力對待也不會留下一點痕迹。
但是算賬還是要算的,當她想先發制人質問伏黑甚爾剛剛的不妥行為,最好能藉機扣些他的工資讓他也難受難受的時候——
伏黑甚爾「……音樂室里的那架鋼琴,曾經有人彈過嗎?」
這個無緣無故的問題讓栗子木空想困惑地重複「有誰曾經彈了那架鋼琴……?」
她努力地回憶著,但是能想到的唯一鋼琴演奏者就只有自己而已,但那演奏發生在上一次死亡結局之前,如今已經被她讀檔重置了。
在她想出問題的答案之前,伏黑甚爾卻主動終止了這個話題。
伏黑甚爾「算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伏黑甚爾「……比起誰彈了鋼琴,我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伏黑甚爾「從接受我的訓練直到現在,你似乎一次都沒有使用過呢……無論是「咒力」,還是「咒靈」。」
咒靈?是在指宵嗎?她和伏黑甚爾好像還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吧?
至於咒力……這個屬性之前被她用修改器拉到了滿值,但是與之相對應的咒術系統目前還處於無法使用的狀態。
栗子木空想於是誠實請教「咒靈我知道。咒力是什麼?怎麼用?」
伏黑甚爾「?」
伏黑甚爾「雖然我沒有這種東西,但咒力不是天生就會用嗎?你覺得需要教毛毛蟲怎麼破繭成蝶嗎?」
栗子木空想「……」
栗子木空想「或許因為我是註定失敗的繭吧。」
伏黑甚爾「哪有什麼註定失敗,只是還沒到應該成蝶的時候。」
伏黑甚爾「下次有機會把你扔進咒靈堆里,在生死攸關的時候說不定就馬上變成蝴蝶扇著翅膀飛走了。」
他的語氣如此輕描淡寫,就彷彿不是在拿她的命開玩笑一樣。
栗子木空想「……敬謝不敏。」
栗子木空想「對了,你和伏黑夫人的結婚照可以給我看看嗎?」
伏黑甚爾「結婚照?……沒有這種東西。」
他很快反應了過來栗子木空想問他要結婚照的目的。
伏黑甚爾「你想幫那個丫頭找人?如果是想逗她高興的話,還不如單獨給她拉個小提琴聽聽。」
栗子木空想「除了想讓津美紀開心一些,其實還有一點別的原因。」
栗子木空想「……以正當手段轉交監護權的時候,是需要孩子的監護人都在場的。就算我現在向你支付了二十億,只要到時伏黑夫人不在場,都是以不正當的手段剝奪監護權。」
伏黑甚爾「……你稍微等一下。」
他好像叫了誰的名字,然後一隻蟲子外形的咒靈穿牆爬了過來。伏黑甚爾從它嘴裡抽出來一個皺巴巴的紙袋。
伏黑甚爾「之前用來裝婚姻屆的,裡面有照片。」
栗子木空想禮貌地沉默,神情複雜動作謹慎地打開了紙袋,翻出其中伏黑夫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伏黑夫人眉眼間與津美紀相似,她穿著一身隆重的正裝,面帶禮貌而疏遠的微笑直視鏡頭,深色瞳孔沒有點上高光,讓她的營業性表情呈現怪異的漠然。
栗子木空想「……」
栗子木空想「你難道不覺得這張照片有哪裡不對嗎?」
伏黑甚爾「她的表情嗎?」
伏黑甚爾「我們之間是各取所需的協議婚姻,她需要一個對外有威懾力的丈夫,我需要她的錢與姓氏。僅此而已。」
栗子木空想「不,我不是在說這個……」
栗子木空想「………………」
她對伏黑夫人與伏黑甚爾間的關係沒什麼意見與想法但是……
有沒有誰能告訴她,對方額頭上那道很有存在感,但伏黑甚爾連提都沒提的縫合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