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崔思道捏緊了手裡的杯子,他墨如點漆的眼睛,沉靜的看著莫玉笙。「師妹真的不明白嗎?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之事。更何況林淵出身名門,又文采蘊藉,溫柔端方,也算得上一個好郎君了……」莫玉笙感覺自己一瞬間像沉浸在冰涼黑沉的海水裡,四周都面臨著窒息和恐慌的痛楚。淚盈於睫,她沒等崔思道說完,就忍不住抓起眼前裝滿茶水的杯子,將茶水朝他那張清冷俊雅的潑了過去!淺綠色的茶湯瞬間潑了崔思道滿臉,他下意識閉了閉眼。溫熱濕漉的茶水從他眉骨、臉頰、下巴,慢慢滑落到了深色的衣料里。崔思道並未生氣,他只是有些意外,然後就用帕子慢條斯理的擦著臉上的茶水。莫玉笙柳眉倒豎:「我才不要嫁人,什麼林淵、何淵的,我通通都不想嫁!」瞪圓的眼裡氤氳著淚水,她哽咽又執拗的看著崔思道:「師兄忘了嗎?我父親去世時,你說要好好照顧我,要永遠陪我一輩子,這才來京幾年,你就忘記你當時立下的誓言了?」「我當然不曾忘記。」崔思道將沾濕的帕子放在石桌上,冷靜道:「可是又有誰能永遠陪著誰呢?我只是你的師兄,你的兄長,若是我將來成家,關注的中心就自然不在你的身上了。」他頓了頓,語氣里的理所應當,讓莫玉笙覺得刺耳又好笑。「所以能永遠陪著你的,只有你的夫君。這個道理,師妹不會不明白吧?」他說他要娶妻,他不能永遠陪著她。莫玉笙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她神色恍然,紅唇卻彎起慘笑:「我知道了,師兄是要娶沈西柔了?」崔思道微微一怔,並沒有出言反駁。果然是這樣了,否則依照他冷漠的性子,那日怎會允許沈西柔靠他那般近。莫玉笙心沉了下去,她強迫自己不要落淚,只冷笑譏諷道:「對,你要娶她吧?人家是丞相家的千金,而我不過是南疆鄉野的孤女,我身份卑微,家世落魄,甚至連父母兄弟都沒有,我又哪裡比得上人家呢?」崔思道聽了此話,心頭忍不住火氣,他攥住莫玉笙放在桌上的手腕,冷聲道:「你在胡說什麼?」手腕上一片冰涼,莫玉笙猛然抽手,卻沒有掙開。她只能抬起發紅的眼,冷笑:「事實而已,我胡說了什麼?」崔思道臉色沉了下來,瀚海如墨的眼裡也好似有了控制不住的怒火在燃燒。莫玉笙覺得自己在實話實說,所以他又在生什麼氣?難不成還真被她戳中了他的痛腳,以致於他惱羞成怒了?她一向心性單純,心裡想什麼,臉上就會不自覺露出什麼樣的神情。崔思道一瞧,就知道莫玉笙在想什麼。他怒意更甚,雖然他一貫老成持重,喜怒不形於色,此刻也忍不住反問:「你就是這樣想的?」莫玉笙不明所以,但還是紅著眼眶頂嘴:「不這樣想,我還能怎麼想?」心火上揚,崔思道捏住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眼,嗓音冷酷又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我千嬌百寵的養著你,便是郡主、貴人在你面前也不過如塵埃,你合該好好學學目中無人的樣子,以防你這般自輕自賤。」他看著她含淚的眼,十分冷肅道:「我不允許你說什麼配不配,也不准你妄自菲薄。」莫玉笙覺得,師兄真是太奇怪了,他又要逼迫著她去嫁別人,又不允許她自卑輕視自己。甚至比起她嫁人這樣的大事來說,她方才說自己不配的氣話,好像更令他難以忍受。她難以理解他的思維,便一把打掉他的手:「要你管!既然你要都把我這個包袱丟了,那你還管我的事做什麼?你要徹底將我丟開手,要去娶別人,那你也別管我嫁什麼人,什麼時候嫁人。」她立即站了起來,俯視著崔思道:「便是有一日我死了,那也與你無甚干係!」崔思道終於忍無可忍:「夠了!你在無理取鬧些什麼?我也是為你好……」「誰稀罕你的好了?!」莫玉笙覺得可笑極了,他所謂的好就是把她嫁出去,再也妨礙不到他?這就是為她好,她不如他的意,就是無理取鬧?莫玉笙再也忍耐不下去:「反正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嫁的。我也不想聽你說的那些話,我只覺得心煩。」她轉身,直直走回自己的院子里。崔思道死死盯著她的背影,好似被她氣到一般,剋制不住的清咳了幾聲。莫玉笙淚眼婆娑的回去,她坐在床邊又怒又茫然的哭了一會兒,直到眼睛有些酸痛,她才停了下來。她擦乾眼淚,看向一旁不敢說話的紅葯和綠蘿,微啞著嗓子諷笑:「我真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這樣快,虧我以為師兄真會一輩子對我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