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夕陽晚風,輕輕吹拂在裴硯寧臉頰上。他獃獃地看著薛嬋的側顏,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是薛嬋第一次背他,以前他和薛嬋最頻繁的身體接觸,便是薛嬋打他。裴硯寧不是個乖乖受欺負的性子,偶爾有時候,薛嬋回家喝得爛醉,他會拿著繡花針在薛嬋腿上狠紮好幾下,在薛嬋反應過來之前跑走,他用的繡花針極細,第二天薛嬋醒來什麼都忘了。他早就想離開這個所謂的妻主了,但是他的賣身契還捏在薛嬋手裡,他不知道薛嬋究竟把它藏到哪兒去了,可萬一他跑了再被抓回來,憑著那張賣身契,他就能被浸豬籠。裴硯寧不想那樣,他前半生過得很安逸知足,後半輩子不想如豬狗一般地活下去,也不想落個凄慘的死法。但是他心裡清楚,只要他跟薛嬋在一起,早晚都是個死。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人性,她眼裡只有麻將和篩盅。但是從那天開始,薛嬋好像忽然變了,她會好好地和他說話,還會做東西給他吃,給他帶果子,現在還背著他。她是不是又開始演戲了?騙他錢的時候,薛嬋在他面前演過不少苦肉計,說來可笑,若不是薛家潦倒,薛嬋沒有錢可賭,恐怕這輩子也不會和他說一句話。那段時間竟然是她們說話最多的時候,一次兩次之後,裴硯寧就不信薛嬋的話了,然後她就搶、就偷......想起那些日子,裴硯寧都會氣得渾身發抖,他這輩子都忘不了薛祖父是如何死不瞑目的。裴硯寧抽了抽鼻子,嗅見薛嬋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以前這個女人身上只有嗆人的酒味,他不知道薛嬋身上的氣味還可以這樣乾淨。他不是那種給點好處就回心轉意的賤骨頭,但是此時此刻他趴伏在薛嬋背上,隱約間好像有了幾分曾經那種趴在薛祖父懷裡安逸的知足感。輕微搖曳之下,不知不覺就到了鎮西的醫館,這家店明顯比鎮東那家要大,整個鎮西也比鎮東要繁華。裴硯寧一路上安靜極了,薛嬋以為他餓壞了,不由溫聲道:「換了錢就去吃陽春麵。」裴硯寧沒有吭聲,卻悄悄點了點頭。有了之前的經驗,薛嬋這回表現得十分成竹在胸。她大步行入店中,直接去了診室,對裡面有些年紀的老大夫道:「五步蛇收嗎?」老大夫緩緩起身,薛嬋便捏著那條蛇的嘴給她看品相。這大夫應當是個行家,至少比薛嬋懂蛇,她瘦削的手快速地將蛇身摸了一遍,沉聲道:「十兩銀子,如何?」「十五兩。」薛嬋面無表情地講價。大夫掃她一眼,道:「十三兩。」「可以。」這價錢講得容易,薛嬋很快應承下來,將那條五步蛇交給醫館的人後道:「可否拿些散碎銀兩予我?還有兩吊銅板。」醫館的人照話拿給她,得了銀錢,薛嬋一直空落落的心總算放下一些,轉身握住裴硯寧的小臂,便帶著人往她方才看中的面點攤去了。要吃面了。裴硯寧咽了咽口水,已經開始期待起來。他已經好久沒有喝上一口熱湯,吃過麵食了。待走到面點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攤上坐滿了人,薛嬋和裴硯寧等了少傾,才等到了空位子。「二位客官,來點什麼?」小二是個年輕小生,面上帶著笑。「你們有什麼面?」小二道:「陽春麵,帶肉的五文一碗,不帶肉的三文。」「兩碗五文的。」薛嬋摸出幾個銅板放在桌子上。有肉吃!裴硯寧眨了眨眼,將目光轉向別處,藏在桌子下的雙腿晃了晃,真心實意地高興起來。春寒未過,人們言談時口中還會呼出熱氣,外間的灶台上生火煮著面,廚子是個膀大腰圓的娘子,戴著個白色的頭巾,腰上圍著麻布圍裙,上面蹭著一些油腥。面一煮好,竹制的鍋蓋打開,騰出一片熱氣,在頂上吊著的燈籠下四散開來飄升如雲,耳畔傳來人們的談話說話聲,還有喝酒划拳的女子的笑罵聲,一切的嘈雜好像又不那麼嘈雜,反而讓薛嬋覺得心裡很靜。她抬眸,天色已經完全暗了,半輪彎月將上不上,朦朧地浸在沉水似的天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