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章
第二百七章
壺中月茶樓,臨江而建,靠江邊的窗前,一排有七八個茶桌,我不知道那個人到沒有,如果到了,他又坐在哪個茶桌。
當然,如果他果真是子揚,我倒是一進門就能認出來。
可問題是,不要說靠窗的茶桌,就是其他茶桌,也沒有一個我認識的人。
好在窗邊那些茶桌前,坐的要麼是兩個悠閑的男人,要麼是一對脈脈相看的情侶,只有最邊上的一張桌前沒有人,桌上卻擺著兩個茶杯,杯里的茶水還在騰騰的冒著熱氣。
這讓我可以略微作出一些判斷。阿蓮說過,就那個人和我兩個人單獨相見,所以坐在別的茶桌前的不會有他,因為我還沒到,那些茶桌上早已有兩個人了。
我走向最邊上那只有茶杯,沒有人的茶桌。
桌上的茶杯只有兩個,一定是他早到了,他叫好茶水,卻不見我來,忽然有什麼事,也許是接一個不方便被人聽到電話,也許是去洗手間,暫時離開了。
我剛到桌前,還沒坐下,一個年青漂亮的女服務生便走了過來,對我笑道:「先生,對不起,這裡有人。」
我看著她,皺了皺眉,心想,難道我弄錯了,但還是疑惑的問:「有人?」
她笑道:「是的,他在這裡等人,你去那邊吧。」
我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在臨街的那邊的窗前有個空桌。
可我要的不是臨街的空桌。
我沒有那個人的聯繫方式,我無法告訴他我臨時坐到了臨街的窗前。阿蓮的那個「妹妹」已幫我們約好,臨江的窗前,不見不散。
不過,女服務生既說這喊了兩杯茶水的人是等人,那麼似乎我的判斷就對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他就是那個人。
我問:「那麼,他等的人到了嗎?」
女服務生搖搖頭,道:「沒,」忽然恍然大悟,「先生,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就是他等的人,打擾了。」
說完就有些愧疚的紅著臉欲轉身離開。
我卻道:「他人呢?」
她只好停下,四處望了望,道:「剛才還在這的,大概是上洗手間去了吧。」
旁邊有人叫「服務生,服務生!」
她對我笑笑,道:「不好意思,我得忙去了。」
我揮揮手,道:「沒事,你去吧。」
她轉身過去忙著給別的客人添茶水去了。
我坐在桌前,一邊看窗外,一邊看洗手間,心想,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無意間發現側門那邊有個人影,一襲白衣,長發飄飄,倏忽不見,我沒看見她的臉。
但我肯定她就是那個詭異的女子,給皓然冥幣,又自稱是我情婦的詭異女子。
我急急的從桌座上站了起來,經過茶桌間的過道,向側門走去。
我對那女子有太多的好奇和疑問,我竟忘了我在等人,沒有記得給那個漂亮的女服務生說一聲,如果那個我等的人從洗手間里出來,告訴他,我來過了,暫時有事離開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側門外是個伸出江邊的小小的迴廊,木頭的樓板,木頭的欄杆,欄杆上有美麗古樸的雕花。
果然是那個詭異的女子,她獨倚欄杆上,白凈的手托著腮,靜靜的看著江上來往的船隻,起落的白鶴,和彼岸似乎很遙遠的城市。
江水在她的眼前,也在她的身下靜靜東去。
如時光。
她太專註,又或者什麼都不在意,只是那麼悠閑的看著,她沒有感覺到我的到來。
我輕輕的走過去,在她的身邊,站住。
我也倚著欄杆,望著江面的遠處。
我輕輕的道:「你很喜歡這樣對著江水和彼岸?」
她沒有別過臉來看我,只點點頭,輕輕的「嗯」。
她臉上是什麼也沒有的表情,既不詫異一個男人的忽然到來,也不詫異這個男人熟悉的聲音。
難道她根本就沒聽出來?
我道:「我們見過,那天你還……」
「嗯」我的話還沒說完,她又輕輕的點頭道,依然不回頭看我,臉上的表情還是什麼也沒有的平靜。
我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可以這樣平靜呢?」
她終於扭過頭來,反問:「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平靜呢?」
就是她反問的聲音也輕輕的,不慍不怒,無喜無憂,長發間那露出的窄窄的白凈的臉,美麗得讓人幾乎要忘記一切,彷彿自己也跟著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我忍了忍,還是終於拿出勇氣,道:「你忘了你說過你是我的情人?」
說完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看她,臉紅紅的,心砰砰的亂跳,像有隻可愛的小白兔在活蹦亂跳的衝撞。
她是多麼詭異又多麼美麗的女子,和我近在咫尺,我卻問了她這樣的問題!
她道:「嗯。」
很平靜的望著我。
江風輕拂,她的長發飄揚,有几絲拂在我的臉上,我嗅到了如蘭的氣息,來自她的柔柔的髮絲和如雪的肌膚,淡淡的,絲絲縷縷。
她的平靜,讓我的心不再那麼劇烈的跳,但我卻更加不解。
我問:「為什麼呢?」
她道:「如果我不那樣說,你今天會來這裡跟我說話嗎?」
我道:「會,就那晚你給我朋友冥幣我就會。」
她道:「冥幣?」
她平靜的表情讓我看不出,她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裝不知道。
我道:「是的,那晚在郊野,你下車的時候,給我朋友的車費,是幾張冥幣。」
她道:「冥幣?沒把你朋友嚇著吧?我當時也是去看朋友心急,一時疏忽,沒想竟錯把冥幣當錢給他了。」
明明是在解釋,還有些歉意,可聽上去卻像吹在臉上的江風一樣,除了柔柔涼涼的感覺什麼也沒有。
我說:「難道你穿過那片墳地,真的是要去看你的朋友,她家在墳地那邊的山背後?」
她笑,很淺很淺的笑,但卻終於笑了。
也許烽火戲諸候時,褒姒就是這樣笑的,欲笑還休,半掩半露,反而更美。
她道:「是的。」
「可是你的冥幣呢?你怎麼會把冥幣隨身攜帶?」
她道,依然那樣輕笑著:「我沒有隨身攜帶,只是磁巧,我朋友的媽媽擺了個小攤,快到清明了,兼帶些冥幣鞭炮類的生意,我幫她進了點貨放在口袋裡,沒想到……」
原來竟是這麼會事!
一件本來很簡單的事,竟被我和皓然弄得詭異複雜了。
她忽然望著我的左臉,問:「你的臉……」
我被青梅打過耳光的地方,雖然不疼了,但大概現在還微微的紅著。
青梅也真夠狠的。
不過她越狠,說明她越在乎池艷。
我不好意思的道:「沒,沒什麼,不過是不小心撞了下。」
什麼都弄明白了,不再覺得她有多詭異多神秘。
心裡只有一種真實感,一個思想單純的女孩,在自己身邊關切自己。
心美妙的跳著,別過臉去,想與她面對卻又怕與她面對。
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半個江面,漁船靜靜的靠在江邊,白鶴在沙灘上輕輕的飛著,一對情侶攜手走過沙灘……
時光如此美好,只是近黃昏!
我再轉過身來,那女子竟已不見。
她不知什麼時候,竟輕輕的離開了!
我有些不舍的轉進側門,茶樓里並無她的身影。
就是門口也沒有。
但在門口,我卻看到一個背影,肥胖的背影,高昂著頭,向樓下而去,竟恍若子揚!
我追了出去,果然是子揚,在樓下的街道邊停著那輛我熟悉的車。
那輛車曾經是池艷的,現在也是他的了。
他很快上了車。
車窗都關著,我不知道副駕駛室里有沒有上海那個經理或池艷。
車急馳而去。
我返身,回到最邊上那個臨江的茶桌前,伸手摸了摸,座位還是熱熱的,帶著才離去的人的體溫。
我努力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和憤怒,撥通了阿蓮的電話,我問:「那個男人是不是肥頭大耳,滿面春風,還挺著啤酒肚,他的名字是不是子揚?」
「什麼肥頭大耳滿面春風啤酒肚的?尋歡你都在說什麼呀?」
卻不是阿蓮的聲音,是那個叫阿蓮「姐姐」的風塵女子。
我隱隱的聽到阿蓮在一旁和皓然說話,敢情他們三個人在一起。阿蓮大概猜到了我要說什麼,便讓了那個叫她「姐姐」的風塵女子自己和我說,也只有她自己才能說得清楚。
我重複道:「你讓我見的那個人是不是叫子揚,一個肥頭大耳,春風得意,挺著啤酒肚的男人?」
「男人?」風塵女子忍不住笑道:「什麼男人?誰又什麼時候告訴你那個人一定是男人了?」
我道:「不是男人,難道……」
她道:「一個女人,長發飄飄,一襲白衣,臉上的表情總是無喜無憂,她剛才打電話告訴我,她已應約和你見過了。你們談得怎麼樣啊?續約的事她願意幫你了嗎?」
是她?
竟然會是她?!
可是,我還半點沒給她談過業務的事呢!
再說,她一個柔弱女子又能幫上我什麼忙?
我懷著別樣的心情離開茶樓。
走出門下樓的那一瞬,我忽然發現我先前忽略了件事。
那女子不是反問,如果不說她是我情人,我今天會走過去和她說話嗎?
這麼說來,她說是我情人,就是為了有一天我能走過去和她說話的。
而她說是我情人,在阿蓮的那個「妹妹」約我跟她見面之前。
也就是說,早在今天之前的之前,她就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了。
她果然是有目的的!
可她的目的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