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墓遇仙人
朱先生剛走,戴老爺便急匆匆地趕來後院,一看自家兒子躺在地上,連忙問道:「犬子的病……好了?」
「我已將附體精怪驅除。」趙黍背起竹篋:「也多虧另外兩位同道的幫忙。」
「好好好。」戴老爺連忙吩咐下人將少爺扶到別處,王廟守也提醒說:
「戴少爺這些日子被精怪附體,身體恐怕還需要慢慢調養。待得他睡醒之後,多喂一些清淡湯羹,不要沾染葷腥酒水。」
「不錯。」趙黍附和點頭。
「好好好。」戴老爺難掩興奮,一指外面:「那朱先生剛才……」
趙黍笑道:「朱先生出力不少,只是不喜俗務。」
戴老爺自然知曉,他趕緊安排管家包上一份銀餅,作為酬謝去送給朱先生。
「犬子今日痊癒,全賴兩位,老夫自當奉上厚禮以謝。」戴老爺滿臉堆笑:「不如且到前廳休憩用膳,今晚就留在府上相敘?」
王廟守有些拘謹地擺手:「不用了,廟中還有袍澤等著開伙,我就先回去了。」
戴老爺也同樣給王廟守送去一包銀餅,還用荷葉裹了不少熟食麵餅。王廟守露出尷尬笑容,將酬禮小心收好,沒多說什麼,提著棗木棍快步離去。
「王廟守的日子不太好過?」趙黍摸著下巴說道:「我看他的身手不差,應該是上過戰場的。」
「趙生不知道嗎?」戴老爺解釋說:「五國大戰後,成陽縣安置了很多老卒,王廟守也算其中之一。住在將軍廟附近的,都是這些孤寡老卒。他們很多人身體殘缺,下不了田、做不了工,就是靠王廟守勉強接濟度日。」
「哦。」趙黍隨便應聲。
「趙生今晚就不必另尋旅舍落腳了,那些地方床鋪被褥都不幹凈,夜裡可能還有小偷小摸。」戴老爺一副關照晚輩的模樣:「你若是不嫌棄,就在我家多住幾天。」
趙黍也無所謂,反正事情已經解決,能蹭吃蹭喝誰不樂意?
……
夜色已深,趙黍回到戴家安排的客房之中,桌上擺著一個布袋,裡面是疊好的銀餅。
這種徑長兩寸、陰刻有「天夏通寶」字眼的銀餅,是前朝天夏所鑄官銀。因為工藝穩定,並且存量豐富,即便天夏朝早已分崩離析,類似的銀餅、金餅,仍舊是各國流通不拘的貨幣。
「真有錢啊,前前後後送了快二百兩。」趙黍把玩著銀餅。
「顯弄術法,索討錢財,還能自以為樂?」
忽然一道清冷女聲在耳邊響起,就見一名女子憑空出現,在趙黍附近凌虛飄遊。她看上去年約二十,天姿清輝,靈眸絕朗,頭上青絲半髻半披,身穿黛紫色廣袖襦裙,青索束腰、玉佩玎璫,清絕超塵,不似凡人。
趙黍對這名女子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把銀餅放在桌上打轉:「這又不是我開口索討,是人家主動送來的。再說了,難道我不拿,就能彰顯我高風亮節、不慕世俗榮華了?」
「沉湎俗情,是自遠仙道長生。」紫裙女子淡然道。
趙黍一聳肩:「靈簫上仙,你這話說得不對。凡人本就跟長生久視的仙家大道差了十萬八千里,多少修仙學道之輩汲汲一生,最終還是白骨一堆。就說白天那位朱先生,他樣子上是夠脫俗了,但真的斷絕俗情了?」
靈簫凌虛斜倚,身下毫無支撐,好似仙人卧雲而眠:「此人無非執於脫俗外相,其心仍在俗中難脫。」
「不光是心未脫俗,
其身也在塵俗之中。」趙黍提起一枚銀餅:「說到底,朱先生也活在俗世中。他雖然在吐納鍊氣一途上初見成就,但也沒到完全辟穀絕粒的境界。餐霞飲風、吞光吸露,聽起來是挺超然的,可前提是他做得到。如果有人真的能夠不吃飯還活蹦亂跳,甚至飛天遁地、呼風喚雨,那他確實不必為了生計煩惱。掙錢嘛,不寒磣。」
靈簫盯視趙黍良久,直至對方被盯得一陣發毛才說:「你這份口舌之利,若能用在修鍊之上,進境自當一日千里。」
「哪有這麼容易?」趙黍說道:「就說吐納鍊氣吧,首要便是呼吸清氣、疏瀹五藏,凝鍊五藏真氣,再以此洗鍊筋骨經絡。如今可不是上古之時了,天地間清氣稀疏,只有極少數名山,尚存清氣充盈的福地。我看那位朱先生,身中濁氣也尚未祛盡,被戴家少爺猛搗了幾拳,臨走時還帶著暗傷呢!」
「所以你要儘快找到真元鎖。」靈簫垂眸斂目:「有了此物,便可打開真元玉府,內中清氣豐沛,對修鍊大有裨益。」
「可是真元鎖被送去東勝都崇玄館了啊。」趙黍將銀餅收好,坐在床榻邊上:「我不是東勝都那些權貴子弟,想要進入崇玄館,首先就要獲得地方館廨首座的舉薦。我在張老面前爭取外出辦事,就是為了獲得這份薦書。
至於錢財,這年頭香料餌葯、施術法物、煉器靈材,哪一樣不要錢?光是你昨天教的那個『清虛沐神陣』,我上哪兒找這麼一大塊龜山玄岩當布陣台座?這玩意兒我以前聽都沒聽過!」
「沒有龜山玄岩,用崑崙玉替代亦可,無非收效略淺。」靈簫如數家珍起來:「崑崙洲盛產崑崙玉,哪怕時移世易,這點依舊不改。」
趙黍算是服了:「崑崙玉再盛產,那也是珍貴靈材,號稱十兩黃金一兩玉!江湖術士手中能有指頭大小的崑崙玉就不錯了。能容一人坐卧鍊氣的崑崙玉,怕不是要闖進各國王宮裡才能找到!」
「清氣稀疏,吐納鍊氣難以見功,即便精思存想,也不過徒耗心神。」靈簫言道。
「效果還是有的。」趙黍盤坐在床榻上,抬手點了點眉間:「你傳授的九宮守一法,確實精妙獨到。我今天察覺自己書符較之往日迅捷不少,哪怕是煙氣虛結的符篆,也能一筆寫就,真氣隨之推運,毫無扞格遲滯。」
靈簫神色依舊清冷:「九宮守一大成,莫說無需筆墨,連抬指虛划都不必。心念起處,泥丸宮中自結雲篆真文,身外萬象隨之推運演化……不過有此修為,已是上達天真。何況九宮守一之法並非孤存,若無吐納鍊氣的根基,你連泥丸宮的門闕都摸不著。」
「你看,話又說回去了吧?」趙黍兩手一攤:「明天等我拿了戴老爺的回信就動身,我離崇玄館還遠著呢。」
「可惜,真元鎖曾經就在你面前。」靈簫嘆道。
「那時候我想拿也留不住啊。」
幾個月前,懷英館的占候師在望氣時發現,東北山林有靈光衝天,分明是奇珍異寶出世之兆。於是懷英館集體出動,找到一處被盜墓賊光顧過的陵墓。
為了防止其他館廨前來爭功,或者有別的山野散修插足,懷英館首座張端景當即帶領一眾館廨生進入陵墓,趙黍自然也在其中。
後來眾人才發現,此地說是陵墓,其實是為了掩蓋一處修鍊洞府,內中藏有許多靈材珍寶、功法秘笈。
而趙黍在分散探索的過程中,意外觸動了一枚玉琮,內中激發出澎湃力量把趙黍震暈,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被拖到地面上救治。
而當時東勝都崇玄館也察知洞府出世的狀況,大批人手去到當地,強行霸佔了洞府,並且勒令懷英館交出此前發現的所有事物。然後將陵墓洞府徹底掏空,帶著一堆寶物離開。
趙黍當時不明所以,事後回到懷英館,便開始夢見靈簫了。
根據靈簫的說法,她乃是崑崙洲上古仙人。昔日天地與今時不同,仙凡雜處,各類精怪妖邪更是橫行蠻荒,各方紛爭頻起。
而靈簫本人則是在一次鬥法中被斬滅真形法體,一點真靈遁入自己煉製的玉琮法器真元鎖中,以避殺劫,緩慢重修。
奈何真元鎖後來也幾番易手,最終落入一位名叫白額公的散修高人手中。此輩乃是一頭白額猛虎修成人身的大妖,深慕玄門仙道,偏又極擅鬥法廝殺,惹了一大堆仇家,最終躲到深山洞府之中,外修陵墓以作掩護。
可惜這位白額公最終還是未證仙道,在洞府中解化而去,真元鎖也隨之隔絕塵世近千年之久。
所幸趙黍的來到,讓靈簫趁機脫出真元鎖,重見天日。
靈簫自稱在上古之時開闢一處仙家洞天,名為「真元玉府」。真元鎖便是打開洞天門戶的關鍵鎖鑰。只要趙黍找回真元鎖,再按照指引去往真元玉府,靈簫本人便可重修真形法體。作為報答,洞天內藏的仙家妙法、天真寶籙,任由趙黍修鍊參悟,更有金玉珍寶、靈藥仙草不計其數,隨他取用。何況洞天之中清氣盈沛,本就是修仙妙境。
這天大的仙緣砸下來,趙黍也懵了好久,因為在他看來,靈簫形體不存,一點真靈蟄藏於腦宮深處,她的情況跟女鬼沒多大差別。過去一段時間,兩人只是在夢中相見,靈簫能夠顯形眼前,也不過是近幾日的事情。
要不是靈簫傳授了好幾部高深法訣,趙黍自己行之有效、進境不俗,估計他都要懷疑自己被女鬼附體了。
甩開這些雜念,趙黍端正身形,緩緩吐納鍊氣、精思存神,開始每日修鍊功課。
……
夜色已深,天空卻是一片疏朗。明月高懸,朦朧月華灑落山崗,常人肉眼亦能分辨道路方向。
朱先生腳步迅速,背上扛了一個大包袱,這是他今日在成陽縣採購之物,耗費所用自然是戴家奉上的銀餅。
身為——或者說自認為出世修真之人的朱先生,很不喜歡跟俗人打交道。哪怕戴家老爺隨便就能拿出四五塊沉甸甸的銀餅,其家資豐厚可見一斑,但朱先生依舊看不起此人。
「家有千金之富,仍舊惦念俗世情緣,真是自囚火宅。換做是我,早就把錢財花在山中,營造靖壇、日夜焚修……還有那個趙黍,仗著是朝廷館廨出身,處處顯耀賣弄,唯恐旁人不知。俗不可耐、真真俗不可耐!」
心裡一邊想,嘴上一邊罵,朱先生忽然感覺胸腹一陣隱隱作痛,氣息不勻,止不住咳嗽。
「可恨!那個戴家少爺被精怪附體,居然還懂得將邪濁之氣打入經絡,早知如此,便不該貿然上前。」
朱先生心中惱恨不已,他修為尚淺。雖然在歷山岩泉洞中,偶然找到前人所遺的鍊氣法訣,但花費數十載光陰,所得不過是身形輕健,稍通提縱、布氣這等小術,而且近些年進境愈發困難了。
要不是在山上窮得揭不開鍋,堂堂歷山岩泉洞朱先生,何至於要下山給大戶人家干驅邪除妖這等腌臢事?
「可恥、真真可恥……誰?!」
朱先生正在路上走,忽然瞧見前方人影,月色之下,隱約可見對方一身樸素短褐,蒙頭裹臉不露面容。
鍊氣日久,朱先生對氣機感應遠比常人敏銳,他立刻察覺此人渾身殺氣,那是百戰餘生的強悍人物才能養出的氣質!
朱先生本能抬手,打算拔出背上木劍,誰料蒙面人身形如電,一根木棍直刺而來。
無鋒無銳,穿胸貫背。
……
小紅坐在桌邊打著哈欠,身為通房丫頭,照顧戴家少爺這事,她可比旁人更上心。不論怎麼說,自己被戴家買來,日後要想站得住腳,必然是牢牢抱住少爺這棵大樹。
所以得知少爺瘋病被治好后,小紅內心喜悅非常,哪怕不睡覺,也要等到少爺醒轉。
眼看馬上要熬過一整晚,小紅也覺得睏乏不止,可她一聽見床上有動靜,便興奮掀開紗簾。
就見蒼白瘦弱的戴家少爺,一雙眸子死死盯著自己,小紅心裡砰砰亂跳,說道:「少爺您醒啦?我、我去叫老爺……」
小紅剛要離開,手腕卻被用力抓住,回頭就見戴家少爺猛地把自己拖到床上。
「少、少爺?」小紅滿臉通紅,像熟透的蘋果:「您是餓了還是渴了?我去給您弄。」
戴家少爺好似聽懂了,雙瞳染上一層幽綠,不自覺齜牙咧嘴,口鼻向外突出,臉頰鬢角的毛髮迅速滋生。
小紅見狀張嘴欲叫,戴家少爺口中利齒便咬住了她的咽喉,鮮紅熱血噴涌而出,將小紅的臉染得更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