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萬壽慶典中的謀殺(七)樂極生悲2
不知是煙熏的還是有些疲憊,位極人臣的李鴻章眼裡泛出了點點濕潤。
「屬下明天即刻去辦。中堂大人,您放心,屬下跟著您儘力把洋務辦好,堵堵那起子小人的嘴!」
話音未落,幾聲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李中堂休息了嗎?李中堂?岑毓英特來拜訪。」
還以為又有人來打秋風的青年人迅速站起身望著李鴻章。「中堂,好像是雲貴總督岑……」
「快去開門迎接!」李鴻章也忙換了笑容站起身大步踱到門邊。
門一開,屋外走進一個中等身材、精悍強壯的中年漢子。絡腮鬍子鷹鉤鼻,兩隻大環眼精光四射卻又帶著幾分儒雅氣息。
中年漢子沖著李鴻章作了個大揖:「雲貴總督岑毓英參見李中堂!中堂福壽安康!」
「是顏卿啊,快請!老夫正準備夤夜會一會老友呢!」李鴻章抱拳拱手,趕忙兩手握住中年漢子的臂膀讓進屋。
「顏卿,你如今也是一品封疆了,還施這個禮做什麼?讓外人看了又該說我李少荃拿大了,呵呵呵呵!」
「您是一等肅毅伯爵還兼著武英殿大學士,按正理兒我得給您磕頭呢!」
「那你還不磕一個?」李鴻章笑著問。
「磕一個!」四十九歲的岑毓英說著剛要下拜就被李鴻章笑著拉起來,見他不停打量身邊的青年,忙介紹:「他叫盛宣懷,署天津兵備道,現在我的幕府,是自己人。」
「屬下盛宣懷請岑大人安!」不亢不卑的行了禮,盛宣懷去準備茶點。
「中堂,這回又給太后帶了什麼好東西,讓小弟開開眼啊,這種大節慶哪一次不是您直隸送的最受上邊兒喜歡?」
「明兒你就知道了,左不過是些洋玩意兒。你家裡都還好?雲貴那邊還平靜吧。」李鴻章顧左右而言他,熱情的遞了根雪茄。
「雲貴還算安靜。小弟長子在您老家安徽做藩台,二子跟我在任上,哎就是老三,前幾年給他捐了個兵部額外主事,官不好好做,書也不好好讀。成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鬥雞走馬,都快成了京混子!讓我狠打了幾次也沒用,隨他去吧……倒是想把他送到中堂那裡跟著您老多歷練歷練,學學規矩呢!」說到兒子,岑毓英吸著煙來了精神。
李鴻章誠摯的道「你說春煊?他今年才二十吧?呵呵呵,顏卿,打小兒我就喜歡他,豪爽直率,快意恩仇,做事有股子狠勁!我瞧著倒很像我年輕那會兒呢!如此說,明年開春,你就叫他到直隸來找我,你呀,別整天擺著個大人臉!年輕人能受得了?呵呵呵……」
屋裡兩人的笑聲響了好一會兒,賢良寺也漸漸沉寂下來,只有西跨院中的秋海棠開的落英繽紛,藏在花心兒里不知名的小蟲熱鬧的嗡嗡嚶嚶、竊竊私語。
第二天天沒亮,北京城裡挑擔、跨籃子賣焦圈、芝麻燒餅、豆腐腦的叫賣聲並沒像往常一樣出現在大街小巷。整個皇城和賢良寺、大清門一帶全部戒嚴了。
碧空如洗。
晚上談得太晚,李鴻章在床上打了個盹就醒了,凈面漱口吃完點心,由盛宣懷侍候著換上緋紅色金線綉蟒的吉服,素絹鑲玉版帶,外罩了綴著仙鶴補服的天青寧綢官服,玄緞五彩披肩,掛了瑪瑙朝珠。拿了紅寶石頂後綴顫巍巍雙眼孔雀花翎的暖帽戴了,這才收拾停當。
「中堂,也就是您的頂子能用寶石,其他的督撫還不都是紅珊瑚?」盛宣懷也是一身五品朝服。
「你以為這是好事?恩,走吧。」李鴻章面無表情的吩咐。
出了門,才發現滿院的一二品大員正等著他。只有湖廣總督張之洞和幾個滿人督撫先走了,而陝甘總督、二等伯爵左宗棠壓根沒在這裡住。
「諸位早,咱們走吧!」
直隸總督一向為諸疆臣之首,加之李鴻章又是一等肅毅伯,兼著武英殿大學士、太子太傅。其他督撫也早就習慣了表面上以他馬首是瞻。
然而只是表面上。
一串整齊的四人官轎順著冰盞衚衕很快到了午門。門外的神機營、前鋒營、護軍營、侍衛親軍莊嚴整肅的列隊兩廂。並有鑾儀衛整備的金圍玉繞、法器畢陳的皇帝大駕儀仗、皇太后法架儀仗排列門外。遞了牌子,李鴻章讓盛宣懷在午門外等候,大步流星的率眾督撫進了宮門。
進了宮門,李鴻章才發現整個大內各處帳舞龍蟠、簾飛彩鳳、御香飄渺、紅毯盈地、金銀煥彩、珠寶爭輝,說不盡的豪奢富貴!剛穿過侍衛林立的永巷左拐,前面便是由御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率御前侍衛和豹尾班侍衛嚴密宿衛的朝賀大典之地——慈寧宮了。
李鴻章面帶微笑若有所思的朝乾清門外自己進獻的三丈高的萬壽燈掛看了眼。
早有內務府大臣及內務府掌儀司的司官過來迎候,慈寧門外早到的滿洲蒙古王公親貴、六部九卿都在與各自的同年好友閑談,李鴻章這身裝束本就十分惹眼,加之高大的身材,眾人里跟他平素關係尚好的立刻趕了來,又是請安問好的一大片聲響。
「李中堂,您吉祥!昨晚我那個不成氣的妹夫是不是又跑到您哪兒瞎鬧去了?今兒早聽文中堂說了,我把他狠狠罵了一頓,下回再見了您甭搭理他就是!」說話的正是大名鼎鼎的京城四大財主之一的內大臣、刑部尚書兼滿洲正藍旗都統的奎俊。
「奎大人說笑了,文貴是個挺招人喜歡的年輕人,再說你、我、文中堂還是外人?自己人應該的嘛!」剛說到這兒。
「少荃,少荃?今兒個來的早?」奎俊扭頭一看,嚇得趕忙跪倒:「給恭王爺、醇王爺請安!」便悄聲退下了。奕?奕譞卻連正眼都沒看他直奔正要下拜的李鴻章。
「恭王爺、醇王爺安好!」說著要行禮便被奕?奕譞一人一隻胳膊拉住了。
「少荃,還給我們鬧這些個虛禮兒?呵呵呵」
「哼!」站在不遠處的翁同和冷冷的發出了鼻音。他身邊的湖廣總督張之洞則背著手微笑不語。
久違的督撫和朝廷大員們正談的高興,忽聽「咣…咣…咣…」幾聲嘹亮清遠的景陽鐘響。暢音閣的御樂悠悠揚揚傳了過來。
「諸大臣就位!兩宮皇太后、皇上駕到!」御前大臣高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