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逐流之戰

第二十五章 逐流之戰

低矮的船艙中,桓飛的手指逐寸逐寸的在地勢圖上移動著,最後停在一處。

桓飛用手指輕輕的敲擊著。一旁的黃敘看了看道:「將軍在擔心什麼?唔,這裡是北原城。」

就在這時,水軍偏師的主將陳方鑽進了船艙:「我軍已過武功城了,前面就到郿塢了,由於郿塢正在修築,大量木石均需走水路,所以前面水道有些擁阻,而且水道曲折,借風不順,所以我軍通過會稍有減緩,請將軍見諒!」

桓飛點點頭,借著艙內昏暗的光線打量了一下陳方,這位歲數能翻自己兩倍的老將比自己的軍階還低了兩級,想來他此刻稱呼自己作為將軍,恐怕心中定也很不舒服吧。於是和氣道:「陳將軍客氣了,直喚我名字即可,對於行舟水戰,我並不擅長,陳將軍依你自己的判斷行事即可。」

陳方略一欠身,正色道:「軍中令行禁止,末將不敢!李將軍,如沒有什麼事,末將告退了。」

桓飛搖手道:「陳將軍,且慢,請移步到這邊。方才我與黃將軍有看過地勢圖,想請教陳將軍關於這裡的一段水道情況。」

陳方點點頭,大步走上前來,眯了下眼睛,仔細看了看桓飛所指的地勢后道:「將軍指的是北原城?」

桓飛點點頭,道:「陳將軍請看,我仔細研究了一下敵軍的行動線路,這支近千人的西涼騎兵首先是出現在郿塢,在與暴亂民眾匯合之後,全軍繼續向東北行進,一舉攻破美陽城,隨後在美陽城西二十里的山谷伏擊了扶風郡援軍,在得到大量武器馬匹以及糧草輜重后,卻仍然數次進擾郿塢,直到數日後才開始西撤,再克岐山城,大有攻破雍縣,渡汧水進入廣魏郡的意向。」

陳方小心翼翼的問道:「難道將軍認為有什麼不妥么,定是西涼賊軍認為我軍援軍將至,故而倉皇西逃。」

桓飛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總覺的有些不妥的地方,按理,如果敵軍真的是小股騎兵,往北撤退才應該是最佳的路線,現在卻隨著大股民眾向西行軍,雖然有綿延山林為屏障,但行路艱難,沿路要想獲得補給的困難也將倍增。」

陳方奇道:「可是將軍,這與北原城有什麼關係?」

桓飛道:「陳將軍,我再擔心,如果敵軍沒有攻打雍縣,而是折軍南下,攻擊北原城呢?北原城直臨渭水,據說南城門上有數十輛拋車與強弩機,只要能將之據有,就可以有效封鎖該段渭水。倘若這樣,我軍將很難通過。」

陳方拱手笑道:「將軍你多慮了,北原城的確是渭水北岸的大城,但更是我軍輜重轉運的重鎮,兵力也還算是充實,而且城高池闊,城防器械更是充足,雖然出擊力量不足,但借之駐守有餘。要攻下北原城,就憑西涼叛軍那千餘騎兵與數千烏合亂民,恐怕還沒有可能做到。」

桓飛有些尷尬,搓搓手道:「興許是我多慮了吧。」

說話間,就覺船身一頓,行船的速度一下慢了下來。陳方淡淡道:「已經到郿塢了,將軍也在艙里待了很久了,何不到上面去看看,郿塢已經快完工了,很是壯麗。」

桓飛點點頭,歷史上,郿塢從建成到毀棄,時間不過一年,自己能有幸看到,自然是不容錯過。

三人來到艨艟的艦首,這裡除了三人,沒有其他人。艨艟的帆已經被放下,強烈的陽光直射下,桓飛過了一會才讓眼睛適應了光亮,望北岸看去,就見一座雄壯的城堡矗立在渭水之畔。

就見城牆高逾二丈有餘,但南牆之長就足有兩里許,裡面隱隱透出仍在修葺的房檐屋樑,單是那冰山一角就足可見其奢靡之風。

不過就地勢上講,郿塢無愧是深得擇地之要,依山傍水,三面山崖陡峭,一面臨靠渭水,好一座雄城。

在渭水邊,數艘大型方船正停泊在一座臨時搭建的簡易碼頭上,上面滿載著巨大的木料和石材,數百民夫正在來來往往,努力搬運著。

看到這座臨時搭建,卻佔去渭水河道三分之一的碼頭,桓飛才明白為什麼陳方會說水道難行,需要減速了。

在簡易碼頭的一旁,停泊著三四條木筏,有的木筏空著,有的卻躺著些人。

桓飛疑惑的問道:「那些木筏是什麼?這些躺在上面的是什麼人?」

陳方沉默了一下,嘿然道:「那是運載屍體用的木筏。」

桓飛渾身一震,不能置信的看向陳方,「你方才說這是什麼?」

陳方慘然道:「那是停放那些累死在碼頭和郿塢之內的民夫屍體所用的船筏。」

桓飛身體一哆嗦,道:「郿塢每天都要死那麼多人么?」

陳方頹然在船頭抱膝坐下道:「將軍以為就死這些人么?每條停屍筏每次裝二、三十具屍體,然後劃到南岸,倒入萬人坑中。單這三四條筏子,每天往來渭水最少要四、五次。」

桓飛心中吃驚,驚道:「居然會死那麼多人么?」

陳方嘿然道:「太師要建郿塢,當時共徵集了二十五萬人,眼下郿塢只余內府還需修葺,差不多要建好了,將軍可知這二十五萬人還剩多少人么?」

桓飛顫聲問道:「還剩多少?」

陳方比畫了個手勢道:「不足八萬。」

一旁的黃敘驚道:「什麼?只有不足八萬?另外的十七萬人呢?」

「全死了,有餓死,有病死,有反抗被殺的,有活活折磨致死的,更多的是累死的,年老體弱者在郿塢不出三天就能被累死。」陳方戟指渭水南岸道,「在那裡已經有十八個萬人坑了。」

桓飛看著碼頭上那些身體羸弱,皮不蔽體,在如狼似虎的飛熊軍軍士的皮鞭威嚇下,忙碌搬運木材石料的民夫,心中宛如被針刺一般,當看到民夫中尚有不及弱冠的童子。恨不得立刻揮軍殺過去。

「忍耐!還不到時機。」桓飛閉上了眼睛,緊緊握著折日刀的刀柄,用力之大,連手指都發了白,他勉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看著桓飛情緒的波動,陳方臉色有點陰晴變化,急忙道:「是末將失言了,請李將軍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吧。」

桓飛擺擺手,嘆口氣道:「陳將軍是直性之人,嘿,十七萬條人命。」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去計算這個數字背後的悲慘。

陳方見桓飛同情那些死難的民夫,不由動情道:「實不相瞞,李將軍,我等吃糧當兵,原是為朝廷賣命,但人心都是肉長的。郿塢開建之後,陳某領軍也曾三次經過渭水,而陳某隸屬司雍水師,手下兒郎一半多就是這些洛陽的黎民百姓的子弟。看著父老竟然淪落到如此境遇,沒有哪個能忍的下去的。陳某手下的兵將一大半為了解救鄉親父老,就在這裡起事,引船攻打郿塢。但結果……」,說到這裡,陳方不由掩面。

桓飛看著陳方,動容道:「什麼?」旋即想到一事,如果今天他率領的兵士如果也突然嘩變起事,他該怎麼辦。

就見陳方此刻突然抬頭道:「將軍是否在擔心我軍是否會軍心動搖?將軍不用擔心,今次隨末將來的都是末將的心腹,末將會全力協助將軍。」

桓飛聞言全身一震,看向陳方:「你,,你是司徒王允的人?」

陳方拱手站起:「是,非但末將願意幫助司徒大人誅除國賊,種大人也是司徒王大人的弟子,朝庭的忠貞之士。」

桓飛眯著眼睛看著陳方,這才領教了司徒王允的觸手,萬餘司雍水師可以說已經盡歸其掌握,就憑這點,他確實已經有不俗的實力來可以謀划董卓。

不覺船身加速,原來座船已經通過郿塢狹小的航道,重新揚帆在渭水之上。

※※※※※※

夜。

艨艟側著風帆,借著強勁的北風,疾馳在河道中央。

「前方河道逐漸變窄!」船頭負責領軍的校尉下達了命令,「收帆,下棹,注意左右,細心哨戒!」

本來不大的風帆被收起,伴隨一聲輕聲的呼哨,艨艟兩側同時伸出長漿,開始划動。

艨艟的速度逐漸減慢,望台上負責瞭望的一名軍士正四處巡望。

天空的濃雲散去一塊,一縷暗弱的月光照下,望台上的軍士隱隱看見一個小小的亮點從左岸的黑暗中向自己飛來,速度之快,轉眼即至。

「嗚!」一聲悶哼,這名軍士在臨死之前終於看清那個亮點——一支不偏不倚貫穿他喉嚨的長箭,他甚至在倒下那一刻能看見兀自還在震顫的長箭尾羽。

船上領軍的校尉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這個異變。「敵襲!」校尉急急俯低,但已經太遲了,連珠般的箭矢如蝗般向艨艟飛射過來。

這段航道實在太窄了,以至於箭矢甚至可以彼此射到對岸。「快,都躲到艙里去!」校尉當先躲入船倉。

艨艟以生牛皮蒙船覆背,普通矢石不能攻。待躲入船艙,校尉就聽「咄咄」之聲不斷,敵人的箭矢更密集了。

「還擊!弩手呢!快從弩窗回射!長矛手,守住矛穴,防止敵人登船!棹夫,停止向前,倒划,我們借水流,快點撤離這裡。」校尉果然是經過戰陣,雖然給別人伏擊,但卻臨危不亂。

遲了,艙外已經響起了刀劍撞擊的響聲,敵人已經登船。

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被登船?校尉急了,一掌刮落船艙上的脂燈,看著火苗在船艙內竄起,猛然拔出戰刀,大喝道:「今日有死無生,隨我來!」返身衝出船艙。身後那些殘存的部屬見長官放火燒船,已知道到了最後時刻,無不鼓起餘勇,沖了出去。

就見艙外,士兵已經倒滿了一地,少數仍在擊斗的士兵也漸漸不支。

校尉帶人迅速沖入戰團,一刀砍翻一名農民裝束的敵兵,才要收刀,就見眼前寒光一現,自己持刀的右手已被削落。

「雜魚,都給我滾開!」一條猛漢出現在校尉面前,「西涼典兵校尉龐令明來也!」

校尉重重落地,看著頭上的大刀落下,眼中閃出一絲紅芒,那是船艙中急速竄高的火苗,那是警訊。

「敵襲,敵襲!」慌亂的聲音此起彼伏。桓飛翻身坐起,他從剛才起就有點心神不寧,所以才和衣睡下沒多久。

「將軍!我軍前哨船隻發出火警!有敵人!」黃敘的聲音在外響起。

「什麼!」桓飛急急衝出了船艙,就見遠遠的前方有一個紅色的光點。

「若非無奈,絕不會燒船!真的有敵人,唉,北原城,愧不信將軍之言!」陳方也出現了。一邊下令道:「全軍船隻向兩岸分散,小船在內,大船在外,注意搜索兩岸敵兵蹤影,弩機上箭!一隊小船上前,準備撐竿,防備敵人火攻。」

「嗆!」桓飛折日刀出鞘,「我軍不擅水戰,先放一部分士兵上南岸!結盾陣,以為犄角!」

「是!」陳方點頭,靠近北岸的數艘小船緩緩向南岸靠去。

※※※※※※

「放火!」

北岸,一身蜀錦戰袍的馬超看著水中的火船,眼中滿是興奮之色,下令道:「嘿嘿,抬高水床果然是好計,龐叔登船得手,該放火筏了。」

在隱藏在密林中數百民夫的努力下,一個一個巨大的木筏被放入渭水之中。接著,數個火頭被燃起。

這些巨大的木筏雖然只有七八個,但足以覆蓋整個航道,而且無不滿載浸透獸脂火油的禾草,借著北風,順著水流,呼嘯的向下游衝去。

「該我們上了!兒郎們,讓董卓的狗崽子們見識一下我們西涼男兒真正的本事吧!隨我來!」馬超打馬揚鞭,一馬當先的沖了出去。

※※※※※※

南岸,密林中

「北岸的西涼軍已經出動了,大人!我們也上吧!」一群民夫群情涌涌的請命道。

「再等等!」為首的一個中年人止住了民夫們的衝動。「敵人在水裡,我們要等他們躲避火筏而靠岸的時候出擊。」

「可是,大人,你看已經有一部分董卓軍上岸了。」

「才這麼些人,不要急,渡河未濟,擊其中游!等他們上岸差不多時,我們一舉衝殺出去!」中年人依然讓眾人沉住氣。

※※※※※※

桓飛手心已經有點出汗。當前方突然出現巨型火筏之時,桓飛已經知道今次麻煩大了。

「側帆,借風,後退!棹夫,倒划,全隊緩緩後退,恩,貼岸行走,注意兩岸敵兵,不要慌亂,還有時間,讓前面的小船出撐竿,一定要撐住那些火筏!」陳方急忙連續下達了數道命令。

種輯發明的燈號之術此刻發揮的極大的作用,桓飛座艦上發出的命令並完全得到了貫徹,整支水軍開始展現高效運作。

火筏轉眼即至,前方的小船陸續伸出鐵制的撐竿,撐竿上的燕嘴牢牢抵住借流奔行的巨筏。

但這些火筏實在過於巨大,借著水流和北風,小船非但沒有抵住它的前進步伐,反而被推著向後倒退,期間還有兩條小船發生碰撞傾覆。

而呼嘯的火苗零星飛出,好幾條小船被燃起了火頭。數名持撐竿的水軍士兵身上著火,不得不跳入水中。鐵撐竿完全失去了效用。

不過,這也為為全船隊贏得了寶貴的少許時間,急速的行動,讓絕大多數的船只得已避往兩岸,讓出了渭水中間的大片水道。

桓飛的艨艟比較大,較之其他的小船,行動比較遲緩。當第一條火筏迎面而來時,艨艟僅僅是側了一半,艦尾還是被火筏撞到了一側,索性沒有傾覆。幾個火苗迸上船尾,但旋即被撲滅。

全船人連感到慶幸的時間都沒有,第二條巨型火筏已經奔流而下。

陳方一聲大喝,奪過船舵,狠狠的一扳,船身一正,與這條火筏幾乎是平行擦過,距離之近,可謂毫釐。甲板上的桓飛等人甚至能清楚的感覺到火筏上火焰的炙熱灼感。

終於歷經風險后,艨艟靠近了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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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三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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