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存亡之道
北原城,清晨時分,城西的一陣零亂的腳步聲驚醒了一部分正熟睡的城民。
「看來又要打仗了!」不少城中的百姓連忙閉緊門窗,不久前,就有聽說西涼兵打過來了,連岐山城和美陽城都被攻破了,官軍也連吃了好幾個敗仗的事情傳遍了全城。此刻外面這麼亂,該不是西涼兵進城了吧?
但也有幾個膽大好事的青壯年起身出門看了看情形。
一看之下,可不得了,就見整座北原城從西城門到衙署的街道上此刻布滿了士兵,雖然不少士兵也是睡眼惺忪的,但幾乎人人都面有驚惶之色。
這些百姓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也不敢去問,看到城中四處都有士兵在來回奔波,不時還衝入民居抓人,嚇的作鳥獸散,連忙逃回各自家中。
不過可以慶幸的是似乎沒有看到傳言中凶神惡煞的西涼兵。
桓飛站在城西的一座哨樓之上,看著城中雞飛狗跳的亂象,眉頭不由微微皺起。在他的腳下伏著一具屍體,正是北原城主方曷,他的後頸兀自插著一支鐵箭,那正是黃敘的傑作。
一旁的趙猛踏前一步道:「將軍不用擔心,四城已閉,方曷的餘黨一個也跑不了的,有黃將軍主持大局,很快會有捷報的。」
桓飛點點頭道:「是啊,沒想到方曷也留了一手。」本來他引軍來到北原城,方曷在城西接見他們,當面就斷然拒絕桓飛的出兵要求,桓飛本想將他制住,卻遭到方曷及其親信的攻擊,混戰中,方曷被黃敘一箭射殺。但還是走漏了消息,方曷的兒子立刻在城中衙署指揮親兵家將頑抗。索幸另一邊的陳方行動快了一步,搶先趕到兵營,用方曷的虎符接受大軍。在沒有驚動大量守軍的情況下,方曷之子迅速被消滅。
外面的騷亂聲漸漸小了下去,看來陳方組織的清剿方曷殘黨的戰鬥已經結束。
「報!」一名士兵如飛奔至,在桓飛面前拜倒道:「稟報將軍,陳將軍已經悉數搜捕叛軍餘黨,請將軍前往校場。」
「叛軍么?」桓飛苦笑笑,應該自己這邊才是叛軍吧。問道:「黃將軍那裡呢?」
那士兵磕頭道:「黃將軍已攻破衙署,叛將方曷的眷屬二十七口全數被捉,也已押往校場,聽候將軍發落。」
桓飛心裡有點悶,這是比在戰場上還要難決斷的事情。喃喃道:「去校場吧!」
校場就設在城西,桓飛一行未行多久,就已經到達。北原城是渭水北岸重鎮,也擔負雍州與隴西運輸要衝,所以同時也是訓練新兵之所。為了配合對西涼用兵,城中的校場也顯然才重新翻修不久。
當桓飛到達校場,校場中央已經聚集了數百人,正中有約兩三百人,被反縛著雙手跪倒在地,外圍則站立著數十名手持刀劍的衛兵。
遠遠的,陳方就迎了上來,桓飛問起黃敘,陳方道:「黃將軍去統領收編新軍了,由於我們對付方曷時走漏點消息,所以軍心有點浮動。」頓了頓道:「今次我們也真是冒了很大風險,方曷入駐北原城時日也不短了,城軍中親信將領也不少,索幸很大一批心腹前些時日剛被調往前線,城中又剛補充了一批新兵,不然我軍很可能遭到反嚙。」
桓飛嘆道:「我們的手段是否太過激了呢?」
陳方搖頭道:「將軍太易心軟了,我們剛在衙署內搜查,找到這封密函,將軍可以看一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絹帛遞給桓飛。
桓飛接過一看,不由的又驚又怒,這赫然是李儒寫給方曷的密函。陳方道:「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董卓的意思,但李儒密令方曷無論我軍是否得勝,都要設計殺了將軍。看來李儒對將軍頗有戒心呢。」
桓飛反覆將手中的絹帛翻著細看,陳方見桓飛不言語,補充道:「這密函是黃將軍從方曷的書房內搜出,應該不會有假。」
桓飛苦笑道:「如此看來方曷是的確該死。我軍傷亡如何?計點過了么?」
陳方點點頭,沉聲道:「由於方曷的抵抗,我軍今夜又戰死了三十七人,傷八十五人。斬殺方曷親兵家將一百二十四人,俘虜眷屬親信共二百七十七人。」慘然一笑道:「我軍現在可以說是人人帶傷,幸虧城軍再沒有起頭者,不然,我軍就可能全軍覆滅。」
眼光掃了一下校場內的俘虜,沉聲道:「將軍!關於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聽陳方的口氣,似乎要斬草除根。桓飛不由看了看校場內的俘虜,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心有不忍道:「你有什麼妥當的辦法么?今夜已經流太多的血了。」
陳方搖頭道:「將軍,斬草務必要除根,不然日後將會有很多的麻煩。」
桓飛緩慢但堅決的搖頭道:「殺俘我是再不會做的!」他沒有忘記那次在洛陽城,他下令迫使俘虜沖城時的慘烈景象。
「罪不株連,若是我們也處死這些老弱婦孺,暴行與董卓何異?」桓飛搖頭道:「放他們條生路吧。」
就聽一個聲音厲叫道:「殺人奪城的惡賊!少假惺惺的裝慈悲,還我夫君和孩兒的命來!」聲音出自俘虜群內的一個老年婦人之口。
「是方曷的婆娘!」陳方道。
「找死!死婆娘!」一個士兵一腳將那老年婦人踹翻,「膽敢辱罵我家將軍!」
桓飛喝止了士兵要繼續的暴行,慢慢來到這個老年婦女的身邊,蹲下身,將老年婦人扶起,卻不料,老年婦人卻一口帶血痰唾吐出。
以桓飛現在的身手,頭略微一側,輕鬆的就避開了,桓飛站起身道:「方夫人!我不殺方曷,方曷便要殺我。這便是亂世,如果有可能,我也不願雙手染血。」
方夫人口中滿是血沫,吐字也已不清了:「還我夫君孩兒的命,惡賊,你不得好死,我到九泉之下也要變鬼來索你命。」
桓飛搖搖頭,心中一片麻木,轉過身慢慢走開。
經過陳方身邊,陳方道:「將軍既然不要殺他們,是否就放了他們?但這樣,恐怕日後會惹上些麻煩。」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如果桓飛要放了這些人,他也會遣人在城外一勞永逸的解決掉這群俘虜。
桓飛停住腳步,轉過頭,看著陳方淡然道:「不用放了,悉數收監吧,等大局穩定后再放了他們吧。」
「是!」看著桓飛面無表情的樣子,陳方居然從心裡湧起一股寒意,喉頭滾了滾,連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晨風將桓飛的黑色戰袍一角吹起,緊了緊大氅,桓飛邁步走開。
每邁一步,老年婦人的聲音就在心中重複響一次,「你這個殺人奪城的惡賊!」「你這個殺人奪城的惡賊!」「你這個殺人奪城的惡賊!」。
「我不是!」桓飛猛然搖了搖頭,「一切是為了能活下去。沒有理想,沒有信**,只要在這亂世活下去。我要在這亂世里走出自己的路來。」
一個時辰后,桓飛在校場內集合了全部北原城的駐軍,比之前預期的要多,北原城的守軍足有三千人之多,其中還包括四百騎兵。
不理眾軍士的訝異,桓飛宣布方曷謀逆伏誅,己軍接收北原城。最後將北原城府庫內的金銀財帛連同方曷家中抄出的財物分派全城軍民,登時引起全軍歡聲雷動。
桓飛嘴角抽了抽,這個時候的人心還真是好收買啊,他已經了解到方曷平日壓榨北原軍民,剋扣軍餉。此刻將他的財產分送出去,看似借花獻佛其實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乘群情激昂之時,桓飛宣布全軍出擊。一路仍然走水路,陳方率領的司雍水師船隊加上北原城碼頭上的所有船隻,一共承載了一千四百士卒,由陳方領軍,急援雍城。
另一路全部騎兵,由黃敘領統領北原城四百騎兵咬尾追襲馬超軍,務必牽制西涼軍的行進的步伐。
而桓飛則率軍坐鎮北原城,以備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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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進了三國時代,桓飛一直處身在軍伍之中,而且一直是作為低級軍官衝殺在戰場的第一線,如今尚是首次坐在後方指揮作戰。
坐在空蕩蕩的衙署中,桓飛感覺到了自身的變化,一種由將到帥的變化。在這裡,他感覺不到戰局的變化,他制訂了追擊西涼軍的戰略,但現在卻要由部將黃敘來實現,他不知道戰事會如何,在這個通信閉塞的時代,前線的戰鬥只有靠士兵來回傳遞。
看著地勢圖,桓飛暗想,只要能拖住西涼軍一天,援軍就可以抵達雍縣。而自己的援軍也將抵達,這樣,前後夾擊,大事可定。
想起對手居然是三國歷史上有名的將軍蜀國五虎上將之一的錦衣馬超,桓飛就湧起一股熱血。雖然現在馬超與自己差不多同樣年紀,但他畢竟以後是成為殺得曹操割須棄袍的不世名將。
歷史能由自己來創造么?桓飛不知道,但現在的他已經想改變這個該死的亂世。
但水陸兩支軍隊派出之後,就再也沒有一點消息回來,讓桓飛坐立不安了整整一天。只到傍晚,士兵來報,東邊水面出現一支船隊時。
果然,那是種輯率領的司雍水師,早先的空船之上此刻滿載士兵和輜重。站在碼頭之上,桓飛已經能看見張既,衛固正在樓船甲板上向自己揮手。
種輯等顯然料不到桓飛居然會在北原城碼頭上等他們,滿懷疑惑的泊船靠岸。
在衙署內,桓飛向三人敘說了渭水遇伏始末,自然對著衛固和張既,桓飛就只說是退到北原城后,發現方曷謀逆后,遂殺了方曷,奪取了北原城兵權。
種輯聽了之後,長嘆了口氣道:「李將軍,你太莽撞了。」轉過頭對衛固道:「衛將軍,讓士兵們下船休息吧,如果按李將軍的計劃,今夜也不用在前進了。另外張大人,我軍這次沿路上並沒有收集到太多的糧草,你去清點一下北原城的糧草吧。」
兩人見桓飛沒有反對,急忙起身告辭,各自辦事了。
見兩人走了,種輯的臉色一下拉下來了:「陳方大概告訴李將軍了,我們也是為司徒大人做事,將軍這次行事太過莽撞了。恐怕會讓董卓提前有了準備。」
桓飛頹然坐倒道:「誠如種將軍所說,但如不行此險,恐怕我軍將來不及救援雍城。」
種輯道:「衛固和張既兩人雖然不任要職,但難保他們不會有問題,聽方才將軍所說,似乎還沒有處決方曷的部屬和眷屬?萬一提前泄露了風聲,該如何是好,既然將軍不願下手,就交給種某人處理好了。」
桓飛驚的站了起來道:「一定要殺么?我已將他們悉數下獄,等大局已定再放出來也就是了。」
種輯臉色轉冷,冷冷道:「沒想到李將軍居然是如此婦人之仁,此事處理不好,將影響司徒大人的全盤計劃,此事將軍就不用插手了,種某自會替你掃尾。」說罷,轉身徑自去了。
種輯軍銜比桓飛高上幾級,桓飛再無力勸言,看著種輯的身影消失,再也支撐不住,慢慢坐倒。說起心狠手辣,桓飛還差得太多。
未過多久,親兵頭子趙猛就帶回了消息,獄中方曷的眷屬和親信全數被種輯處死。趙猛見桓飛神情不對,勸慰道:「少將軍,你心太好了,要是太平時,你肯定會是個好官,但現在是亂世,誰也沒有辦法。種將軍也說的在理,他也有他的難處,如果有萬一,他在長安的眷屬也會有被株連的可能,為了保住自己和家族的安全,敵人是不能憐憫的。」
桓飛落寞的點頭,道:「趙猛,你不用勸我了,可這畢竟不同於戰場之上的敵人啊,都是些老弱婦孺,叫我如何揮得下屠刀?」
趙猛搖頭道:「將軍,趙猛讀的書少,但也知道這敵人也不僅是對陣戰場上才有,孫帥常說敵人有廟堂上的,有沙場上的,沙場上的明槍好躲,沙場下的暗箭卻難防。對敵人下刀一定要狠,要一刀致命,不給他砍你的機會。趙猛就是靠孫帥的這句話,才能在疆場上活到今天,這恐怕就是亂世的存亡之道吧。」
「存亡之道?」桓飛嘆道,「多謝你了,趙猛,我這麼軟弱,實在是太不象個帶兵打仗的將軍。」
趙猛哈哈笑道:「將軍別這麼說,只要是還有點良心的人,沾上血腥都會難過,都會害怕的。俺趙猛第一次殺人是六年前,那年俺才十四歲,跟著孫帥打仗,第一仗,俺就用長矛殺了個五十多歲的老兵,唉,殺人不是殺雞啊,對面可是個活生生的人,被俺一矛就捅了個大窟窿,那血就象小時候家鄉的山洪一樣噴著就湧出來了。俺現在還記得那個時候他的眼神。那種感覺實在是讓人揪心的難受,俺連著一個月都做惡夢。」說到這裡,趙猛的神色一黯,低聲道:「將軍以後在戰場上多滾爬幾次就會知道,要活下去,就惟有堅信這條存亡之道。」
桓飛黯然,趙猛作戰時的兇悍,是他親眼看見過的。想不到他內心居然也時刻忘不了對殺人的恐懼。
「趙猛,多謝你了,這條存亡之道,我會記下的。」桓飛點頭道:「種將軍應該有帶來一支騎兵,立刻去準備一下,我們連夜出城,支援黃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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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輯果然收編了沿路的駐軍,其中夾雜有兩百餘騎兵。桓飛的愛駒蒼穹也被帶了過來,蒼穹似乎不太喜歡坐船的感覺,被牽下船的時候,用蹄子重重刨了刨濕軟的土地。
所以當桓飛騎上蒼穹,帶領全部騎兵出發時,蒼穹重重的一頓前蹄,疾奔而出,似乎想重溫一下飛奔的感覺,害的桓飛拚命的拽緊韁繩,約束著它。
根據事先的約定,桓飛等人順利的找到了黃敘部沿路留下的記號,順著記號指引,騎兵一連奔出了數十里地,終於在天色微明時分,在一處小河谷與黃敘順利會師。
黃敘的四百騎兵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不少人身上還帶著傷,看得出追逐戰並沒討到太多的便宜。
「我們遇伏后能這麼快用騎兵進行追擊,果然大大出乎敵人的意料。給我們從後面狠狠的捅了一刀。嘿,等對方西涼騎兵剛反應過來,準備反擊時,我們就立刻退卻,接著我們總是在他們四周尋找戰機,一有機會就衝殺一陣,反正就是不和西涼騎兵正面接觸。雖然免不了小有損失,但果然讓敵人的行進速度大大降低。」
黃敘的精神還是非常的好,用馬鞭一指前方的一座小山包道:「不過昨夜到這裡,我軍就不能再順利的攻下去了,敵人留下一部駐紮在那裡,憑藉地勢阻擊我軍,其他的則繼續往雍城趕去,而我軍則惟有將敵人釘在這裡,固守待援。索幸將軍來的還真及時。」
桓飛聽后,心中定了一下,黃敘不簡單,居然拖了敵人那麼多時間,陳方的一千四百軍士應該能及時趕到雍城了吧。
看向山包,不大的山包上似乎擠了不少敵人,但似乎都是些民夫裝束的起義民眾,西涼騎兵似乎一個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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