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相思

白鴻景死了。

他的話里幾分真幾分假宋鶯辨不清楚。但是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若是沒有人慫恿支持，白鴻景這書生性子，就是真被砍頭抄家了,也不會有膽子到要去提刑司里殺人。

從沈行知的院子屋前挖出了幾具嬰兒的屍首。

已經開始腐爛了，分不清哪個是田慧心的孩子，索性便全都葬在了田慧心的墳墓附近。

天又開始下起雨來。

白鴻景房中的窗戶正對著天井,雨線連著天地,屋角上有水潺潺流下。宋鶯站在窗前,舉起一張微微泛黃的紙條。她眼中凝著上面的字跡,嘴唇翕張,「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那泛黃的紙條上寫著的就是這麼一行詩。紙上的字跡生疏,七拐八扭的，像是孩童習字寫出來的纖瘦字跡。

「大人,這裡還有好些許,應該都是白鴻景和陳宛宛互相贈與的情詩。」魯大將一些紙條放在宋鶯面前。

宋鶯點點頭，不禁有些唏噓。陳宛宛不會寫字,她所有的字都是白鴻景教的。

字的主人離世了,可就是看著這些紙上的字跡,宋鶯似乎都能感受到這兩個人真的應當是金童玉女,十分相愛的。相愛到就是一行情詩也要抄上好幾遍。

白鴻景的字跡雋秀有力，「嬋娟兩鬢秋蟬翼,宛轉雙蛾遠山色。」宋鶯拿起那堆紙條，一條一條念著,一瞬間，只覺得自己是在看一本話本子，不是在查案子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而陳宛宛的字越往後便寫得越好，就是原本鈍圓的一筆彎鉤，到後來都隱約有了些神韻，「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

到最後，宋鶯的聲音里都不禁帶了一絲繾綣，「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她閉了閉眼睛，又睜開，看著這一行字，「竟然還用了歐陽修的詩，宛宛姑娘當真是一個有品味的妙人。」

「是啊，」魯大的聲音裡頭都帶了一絲惆悵，「卑職心思簡單，也讀不懂太多詩，但是聽大人讀著，心裡頭都難過得很。白大人將這些詩日日放在書案邊上，想必對宛宛姑娘也是思念萬分。」

宋鶯點點頭，又惋惜地搖搖頭。

白鴻景是個聰明人，他被人控制住。所以殺她失敗之後，最好的以絕後患的方式，便是自戕。

宋鶯也看了他最近這些年寫的詩，裡面都藏著濃濃的愁緒。他鬱郁不得志，也在思念陳宛宛，覺得自身孤苦，人生無趣。

不難看出，在陳宛宛死之後，他似乎連死都不怕了。那唯一還能控制住他的憑藉，怕是只有他唯一的子嗣，「魯大，待會兒叫人通知白夫人，叫她過來一趟，就說白鴻景死了，要她過來處理後事。」

「是，大人。」

她步出白鴻景的房間，往陳宛宛的房間走去。

一邊走一邊想著，白鴻景並未出過夔州，他三年間從一個縣丞做到通判本就不是一件易事。且他單槍匹馬，卻能明著和李京俊還有柳通判不對付，宋鶯這麼一想，的確有可疑。他身後的人，怕是不這麼簡單。

陳宛宛的房中一切都收拾得很妥貼，哪怕她已經香消玉殞了，所有的東西還是如同她在世時一般放置著。

宋鶯細細看了看，然後問旁邊的一位大丫鬟道，「你家大夫人的房間呢？」

「回大人，白大人心疼宛姨娘，所以在一年多前，大夫人走了之後，便撤了她的房間，改做客房了。」

「大夫人能同意？」宋鶯挑了挑眉，一個府中的大夫人被這麼對待，心智稍微脆弱些的，怕不是要抹了脖子去。

婢女恭敬答道，「大夫人似是同意了，只是那之後便也一直沒有回過府中。」

「白大人和夫人感情一直都不好嗎？」

「談不上好，大夫人脾氣不好，但是好在白大人脾氣溫和。就是在大夫人大吵大鬧好幾場以後，大夫人生病了，大人也是悉心照料的。」

宋鶯聽了，點點頭。叫人拿了白鴻景的一些賬目書冊，就回了提刑司。

坐在回衙門的轎子里，宋鶯心想，白鴻景這樣仔細的人，必定會留下什麼以防萬一吧。

譬如昨日他死前說的那些話……

白鴻景招供，大方告訴他們他殺了人；他上面還有人；說了白夫人善妒；還訴了對陳宛宛的衷情。

這裡頭，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她沒有辦法直接去問白夫人，只得在衙門裡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