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靖安(中)

第十一章 靖安(中)

第十一章靖安(中)

洪武元年七月初一。乙丑。【西元1126年7月22日】

皇宋軍事指揮學院。簡稱軍學,凌駕於士官學校和營屬教導隊之上,是舊日的東海,如今的大宋,培養軍中指揮官的最高學府。是完備的軍官培養體系中,處在最高的山頂上。

軍學祭酒如今是由樞密使趙文兼領,而直接管理學院的山長,則是曾跟著趙瑜一起殺入昌國縣城的馬千祖。從最早的衢山義學教導,到如今的軍學山長,他已經在教育戰線上工作了十餘年。日積月累,日夜熏陶,舊時粗鄙不文的海盜,如今也是滿腹翰墨。

不同於舊朝設立在武成王廟中的武學。趙瑜和他的軍隊把匹夫之勇的『武』與運籌帷幄的『軍』分得很清楚。他對軍官們的要求是臨敵不亂,指揮若定,而不是能沖會殺,帶著士兵們衝鋒——那是士官的工作——是千軍萬馬的『軍』,而不是單打獨鬥的『武』。

同樣的,趙瑜也不喜歡文官這種稱呼,那些以為會吟詩會做對,能寫幾篇漂亮的賦文,就有做官資格的文酸。他從來不正視一眼。依照歷朝歷代的慣例,朝中每逢節慶,如正旦、上元、中秋之時,宮中設宴,群臣也要應制賦詩,以作紀念。而趙瑜卻是從未要求過,他重事功,重實績,量才施用。至於那些靡靡之音,去ji院寫給*子唱去!——柳永若在他治下,連屯田員外郎也別想做!

無論舊時的東海,還是如今的洪武朝廷,都是只論軍政,不論文武。而軍學在朝中的地位,因此也絕不在太學之下。

軍學的基本學製為三年制,主要分為陸軍系和海軍系,海軍教程特殊,自成體系,連教學場所也是另作安置。

而陸軍系的第一年是通才教育,學習語文、數學、歷史、戰略學,後勤保障,軍事工程,天文地理——這些課程海軍同樣需要學習——當然還少不了步兵、騎兵、炮兵的戰術指揮學。而從第二年開始,便會按照學生的特長和成績分為參謀、後勤和步、騎、炮等分部。

軍學課程通過難度很高,通常都有三成的淘汰率,被淘汰的學生只能轉到下級的士官學校去學習。但只要能從軍學畢業,即俗稱的武進士。便是一名副尉,直接就是九品官。

在越來越講究學歷的新朝軍中,要想成為一名有品級的軍官,並在日後的升遷過程中順順噹噹,也只有在軍學中走過一遭,搏個武進士的身份,因而有志于軍中的人才或是軍中的士官們都對軍學趨之若鶩。

但如果想直接就讀軍學,條件卻很繁瑣。第一,必須是完成了九年制教育的中學畢業生;第二,家世清白,有鄉鄰作保;第三,身體健康,無殘疾、無宿疾。符合以上三條,還要通過一系列文化和身體條件測試,方能被錄取——如果將第一條換成『州中入貢的貢生』,那便是舊時參加科舉的要求。

當然,上面的一條路僅僅是平民考入軍學的方法,如果是在軍中立過功勛的士官,也一樣可以被推薦入學。通過這兩條路入學的學生比例,一般都是一半一半。

不過除了按部就班的上完三年課,軍學中還有為期三個月或是半年的速成集訓班。通過短時間、大劑量的填鴨教育,讓一些有足夠功績晉陞的士官甚至是軍官,在較短的時間裡學習並掌握一定的指揮藝術,以便趕上戰爭的腳步。

岳飛就是這樣被填鴨出來的。曾經自以為以最高分通過天津城中那個加了猛料的新兵營,就沒有什麼訓練和課程能讓他畏懼的岳鵬舉,終於明白什麼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不像新兵營中還有行軍、列陣、衝刺、射擊之類的肢體訓練,集訓班的課程全是要動腦動筆的。除了保證四個時辰的睡眠時間,和零零碎碎合起來不到一個時辰的休息和用餐時間,從清早到夜中,一天至少有六七個時辰在教室中度過,上不完的課,寫不完的作業以及每天都少不了的測驗。

岳飛忍不住在想,就算單人獨騎去衝擊擁有千軍萬馬的敵陣,恐怕都比如今的補習地獄要輕鬆得多——看看周圍的同學,在這麼想的,並不只他一個,而是每一個。

這一套訓練班的課程安排,完全是趙瑜以他前世參加高考的那一年的生活為藍本親自設計出來,並強行實施。要保證實際領兵的軍官質量不至於因為學時不夠而素質下降,就必須將三年的課程去粗留精濃縮在三個月之內,反正他當年能撐過三百六十五天,如今他的臣子也一樣應該能撐過九十天。

岳飛是撐過去了,好不容易。其他人也都撐過去了。有時間限制的地獄試煉,至少能看見前面的光明,咬咬牙總是能熬到最後,尤其是這些此次屬於速成性質的集訓班中入選的三百人,都是來自於各方部隊中的升遷在即的士官,能力和毅力都不缺。但在這段時間裡,學到了多少東西。從最後的成績卻可以看出各人的差距。

岳飛的成績好得沒話說!入學考試時還僅僅是中游偏下——這是因為他對軍學內部刊發的兵書戰策了解得太少——但三個月後的現在,他已經在整個集訓班的三百人中穩坐頭把交椅。教過他的各科師長,還有軍學的山長,都對這個聰明刻苦的學生讚不絕口,而將岳飛那個執拗、驕傲、喜歡頂撞人的壞脾氣輕輕放過。連上次來軍學中視察的樞密使趙文,都忍不住贊了幾句。

所以岳飛現在有些心神不定的期待著,等著應該屬於他的首席軍刀,由皇帝陛下親自頒發下來。同樣的,排名前十位的集訓生,也同樣在期待——雖然比不上天子所授、鑲有五色寶石、代表『智、信、仁、勇、嚴』為將五德的嵌寶軍刀,但由祭酒所授的寶刀,也同樣值得驕傲。

不過他們沒等到趙瑜和趙文帶著寶刀前來,而是馬千祖笑眯眯的一張老臉,

「想拿軍刀,當然可以!……不過先通過畢業考試再說!」

「……什麼考試?!」**個人同時急問著,若是在突然冒出的畢業考試上失誤,從前十名的位置上滑下去,那就太可悲了。

只有岳飛沉靜的站在後面,沒有半點急躁。無論什麼考試他都有絕對的自信,首席的位子,君賜的寶刀,都不會落入他人之手。

馬千祖抬眼一瞥岳飛,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讚賞。再一看眼前的幾個沉不住氣的傢伙。卻笑著說:「曲川地可耕,長刀砍低樹。元來腹有文,軍口三十去。你們猜猜看畢業考究竟是什麼任務?」

「打的什麼謎?」

「這是拆字謎,打兩個字,你們說是什麼?」

岳飛對這等文字遊戲並不擅長,正在苦思間,排名緊追在他身後,位居第二的李忠直恍然叫道:「……是剿寇!?」

馬千祖哈哈笑了兩聲:「正是剿寇二字!」

不再賣關子,他將來龍去脈說了出來:「這是天子親自給你們安排的畢業考試。以你們三百人為骨幹軍官,合併入城外剛剛完成訓練大綱的新兵,成立暫編靖安第一軍團。下轄四個營。各為兩千人。

依樞府的意見,是按照區隊分派人手,一個區隊負責一個暫編營,區隊長署理都指揮使一職。不過這對你們這些高材生並不公平。所以今次將按照成績來,結業考試的前四名為都指揮使,五到八名是副都指揮使,參謀長便是九到十二。就這麼一二三四的輪著排,直到排正為止。我與官家說過了,陛下也同意這樣的分派。

所以,岳飛、李忠直、黃由,王介,你們四個分別就是靖安一、二、三、四營的都指揮使。至於營中階級,則比照補充營例,授予臨時軍銜!」

「補充營?!」

「臨時軍銜?!」

洪武新朝的野戰軍團,主力是四千人的正營,下面兩個三千人的副營,兩個五千人的補充營。這三種不同等級的營頭,軍官階級也是一級低過一級。正營都指揮使的軍銜至少也要是三枚銀月的校尉,而副營的都指揮使便是少一顆,至於補充營三位主官,只要剛跨過校尉門檻就可以。

不過這麼低的軍銜要求,對於今次的速成集訓班的學員來說,卻還是摸不到邊。就像岳飛,不過剛升到副尉,離著校尉還有四級要爬。雖然他的能力沒話說,但資歷卻淺得無法讓任何人心服口服。

同時在軍中,軍銜高的總是能壓下位的一頭。行禮、排座,都是低軍銜讓著高軍銜。但在集訓班中,成績好的,卻不一定軍銜高的。四個區隊,一開始的分派,是讓軍銜高的幾人任區隊長和排正,管理下面的軍官。但現在的前十名,卻只有兩人是排正,其餘的或是隊正,或根本就是普通學員。要讓他們能夠順利的指揮軍隊,重新按職務排定臨時軍銜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馬千祖看著學員們都因能提前數年率領大軍並提升軍銜。而一下激動起來,就又陰笑著故意煽風點火了一把,「這次的畢業考試,最後會按戰功評分。如果功績到位,那個營頭說不定可以去掉暫編二字,升級正式的野戰營編製。指揮此營的將校,他們的臨時軍銜,說不定也會去掉臨時二字!」

這可是爆炸性的消息,依國中軍制,軍銜等級才十六級,若無大的功勞。每升一級都是要磨勘個三四年。而到了副尉晉陞校尉,或是校尉晉陞將軍,那時軍官們就都是選升,將銅日換成銀月,銀月換成金星,這都不是熬資歷就能等到的。

但依馬山長所言,若是真的能將臨時兩字去掉,那等於就是從副尉直升校尉了,而讓一個暫編營成為正式編製,這可是能名留軍史的壯舉,日後記功授銜時,也可大書一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興奮得難以言喻。還是只有岳飛,沒有跟著同學一起興奮,而是很沉穩的問出最關鍵的一個問題,「任務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馬千祖臉上的笑容變了,不再是帶著一點惡作劇的陰笑,而是溫和而讚賞的笑容,心智堅定,不為名爵利祿所撼動,更在意任務如何,而不是功績獎賞,這個岳鵬舉的確是個大將之才。而其餘的學員,雖然一時被迷惑,但聽到岳飛的問題后,便很快恢復清明,也的確不錯。這些平均年齡只有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日後也是夠資格撐起大宋軍隊的頂樑柱。

「想必你們也聽說了,虎翼第一、第二兩個軍團,已經在一個月離開了兩浙——只留下了補充營鎮守——在秀州乘船沿大江上溯,按計劃攻下了鄂州。接下來他們的任務是分兵,一個繼續西去,封鎖三峽出口的夷陵,一個則是北上襄陽,監視出入漢中的金州道和關西東南出口的武關。

不過荊湖兩路如今雖名為歸附,但官員仍舊維持原狀。其中心繫舊朝的官吏為數眾多。深入荊湖的虎翼軍第一、二兩個軍團,可以說是孤軍,除了糧草可以就地徵集,其餘一切軍需輜重必須依靠大江轉運。

而荊湖又緊鄰蜀中,若偽帝一道詔書發來,說不定就會有人起意作亂。並且荊湖的盜匪猖獗,明教餘孽在洞庭湖西的鼎州、澧州又勢力廣大,教眾幾近百萬。他們都是能夠威脅到大江運輸線的敵人。

所以你們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剿滅荊湖兩路的盜匪,保證大江兩岸的穩定。並震懾一切心懷異心的官吏。有四個營、八千大軍,我想做到這一點,應該很容易!好了,找你們的下屬去罷,明天正式的任命就會下達。三天之內,先交一份能讓我滿意的計劃書出來。十天之後,你們就必須上船西去!」

解散之後。

十人的組合一下分成四部,僅對視了幾眼,其他三名預定中的都指揮使帶著自己的副手揚長而去。能將暫編轉正,並去掉臨時稱號的只有一個營,四家競爭者在此時,就已經開始互相較量起來。

岳飛看了看身邊留下來的兩人,第五名的林禹、第九名蕭清,就是他今次領軍的兩名助手,心中不由得苦笑。林、蕭兩人都是福建羅源的同鄉,卻互相看不順眼。按班中的說法,是一個道『雨』,一個贊『晴』,所以總是不相合。

但岳飛相信兩人都有足夠的才智和自制力,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相爭,什麼時候必須精誠團結。

林禹剛到二十,臉上稚氣未脫,卻已是入伍五年的老兵,原屬於野戰一營,自信從不缺乏,所以立刻便堂堂正正的開口說出自己的意見:「正如山長所言,靖安地方並不難。盜匪、邪教能依靠的只是熟識地理罷了。今次考的就是功績大小,如果選好嚮導,備全地圖,合理安排行軍路線,便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消滅最多的敵人。」

「不然!」蕭清搖頭反駁,「關鍵還是內部。攘外必先安內。若是內部不靖,對外作戰也就不用想了。我們三個月來都習慣了按照區隊的劃分來處事,對其他區隊的人物並不了解。同時下面的士兵全都來自新兵營,我們更不熟悉。所以這次考得更多的還是在舊有編製被打散后,互相協調配合的能力。要利用好每個下屬的才能,合理的編製營中戰力,這樣才能順利作戰!」

兩人說完,挑釁的眼光轉到岳飛的身上。岳飛沒有說出自己看法,卻是點點頭,說:「很好,就按你們說得去做!一個負責地圖、嚮導和行軍路線,一個就是去安撫整頓營中。」

「那你呢?」林禹和蕭清同時問道。

「安排你們兩人的工作!」岳飛轉過身,走出門,拋回一句話,「現在已經完成了!」

………………

洪武元年七月廿一,乙亥。

大江浩浩蕩蕩,空中細雨紛飛。

大江之上,雨幕之中,五艘重型車船正沿江而上。暫編靖安第一營,只用了五天的時間,蕭清就完成了新營的編製工作,而與此同時,林禹也制定好了行軍線路和計劃表。

這使得靖安第一營比其他三個營,提前了兩三天出發。又用了十五天的時間,乘坐車船,沿江上溯了三千里。

岳飛正站在第一艘的戰船船頭,一枚銀月別在胸牌上,雖然胸牌有著代表臨時軍銜的白色邊框,但他相信,這邊框很快就會消失。

「還有多久能到鄂州?」岳飛問著身後。

林禹面色並不好看,這些天,岳飛都是指使著他們做事,自己卻是在五條船來回晃悠,每到一個港口便換上一條船,清閑的讓人咬牙。但岳飛既身為主官,他的問題必須回答:

「天黑之前應該能到!」

「……到鄂州后,先修整兩天,趁這個時候打探一下鐘相的消息!以查敵為第一!」

「會按照計劃來的!」

到了鄂州,就是最後一個能得到支援的地點。再往前,每一個沿江州縣,都沒有安排下兵站。

而林禹制定的任務區域是洞庭湖周邊。最近的半年,鐘相打著勤王的旗號,在洞庭湖周圍的招募了不少人馬,尤其是他老家鼎州武陵,據說他一句話,就能讓二十萬教眾拿起刀槍。

不過如今的鐘相還沒有像歷史上在建炎四年之後那般囂張,還沒有『焚官府、城市、寺觀、神廟及豪右之家,殺官吏、儒生、僧道、巫醫、卜祝及有讎隙之人』。僅僅是在招兵買馬。

對付這樣的敵人,最重要的穩、准、狠,不給他任何舉兵的機會。不然等到他開始動手,就會如方臘那般,鬧出一場大亂。

岳飛對這等邪教徒沒有任何好感,聲音殺氣騰騰:「兩天後,修整一畢就立刻出發,先拿鐘相祭旗!再將洞庭周圍的水寨徹底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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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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