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連橫(上)

第二十八章 連橫(上)

第二十八章連橫(上)

祭拜太廟之後,時隔近十載。趙瑜和趙琦終於又坐在了一起。不過趙瑜還沒有空閑與弟弟敘話,卻是不斷發號施令,將一樁樁急需處理的政事軍務一一分派。尤其是將趙光義一系逐出明堂的舉動,趙瑜明令皇宋新聞社要立刻發行一份號外,為此事鼓吹宣揚。

由於皇宋新聞的發行範圍日漸擴大,單靠京中的印刷已經不足以,且運輸起來也很麻煩。如今的情況,卻是由新聞總社編出一份樣報,然後送到各地的印刷局去印刷,同時各地的分社還會將本地的新聞編出幾幅版面,一同刊行。東京城中也有為皇宋新聞社服務的印刷局和分社,併發行著京畿副刊。趙瑜來到東京城,他們便成了直接為天子服務的喉舌。

趙瑜處理政務,並沒有避忌趙琦。坐在一邊,趙琦靜靜在等候了半日,直到燈燭燃起,方告一段落。一眾官吏侍從躬身離開,空曠的大廳中,只剩兄弟兩人。

趙瑜看著趙琦,臉色微微有些僵硬。兩人相顧無言,沒有激動。卻連寒暄也做不到。若是趙瑜已不視趙琦為兄弟,也不會這般尷尬。便就因為是尚有幾分親情在,才分外難開口。他方才故意處理政事,也是下意識的避開現在要面對的問題。

「二哥!」趙琦終於打破了難堪的沉寂,「為何要將趙炅一脈的神主遷出,還降為王爵?趙炅一脈養士百年,人心猶存。傳出去,肯定會引起軒然大*!」

趙瑜僵硬的表情終於有了一點波動,「你能為我著想,我很高興。不過放心好了,天下百姓早年先受道君六賊之苦,早已毫無恩德,如今又受我之惠,絕不會與我為敵。而那些心繫舊朝的勛貴世族和士大夫們,正好要藉機清理掉。房子換了主人,當是好好打掃一番的!」

趙琦沒想到趙瑜會這般心急,「這件事,等過幾年天下安定了再來做,應該也不遲啊!」

「不妨事的!」趙瑜笑道,「朕此次北上,正是要將所有事一起處理完畢!」

…………

「猛虎將搏,弭耳伏軀;鷹隼將擊,卑飛斂翼。若是出兵時便收斂消息,行軍也日夜兼程。如今野戰軍的大旗,就應該飄在太原城頭上了——有陸賈牽制,完顏宗翰難以及時回軍,兵力空虛的河東根本防不住。但如今皇兄鬧出這麼大的聲勢。女真人必然已經準備妥當。皇兄這麼做究竟是為的什麼?難道將趙光義的牌位逐出太廟,會比用兵收復失土更重要?」

久違的兄弟兩人並沒有說多少話,一起用過晚膳,趙琦便告辭離開趙瑜的行宮。行宮之外,高明光正牽著兩匹馬靜靜地等著。趙琦將心中的疑惑說出,高明光考慮了半刻,方道,「會不會是陛下故弄玄虛,誆騙大王呢?」

趙琦搖著頭,不敢苟同的模樣「我與皇兄做了幾十年的兄弟,對皇兄的性情了解伸伸。他從不愛說謊,但他也絕不會將所有的事一起說出來。如今大張旗鼓,肯定是有什麼算計藏在心中!」

高明光一提馬韁,避開突然在馬前橫過的一名行人,雙眼直盯著前方,口中卻悠然問道:「大王很介意嗎?」

趙琦一愣,卻又立刻大笑了起來,「有什麼好介意的!九州之內儘是皇兄的事,他有什麼盤算又與我何干?以如今新朝的實力,一統天下也不過是數年之間,也不需為皇兄擔心!走罷。先去南京,等召集好人手,就去東瀛看看我們自己的國家!」

…………

真定府。

進入臘月以後,河北的天氣驟然寒冷。幾場寒流一過,在十一月時,尚波濤洶湧的滹沱河,終於開始凍結。一個月下來,河水冰結的厚度都有一尺到兩尺多,只要不是在冰面上快馬賓士,也不虞河面冰裂。

天寒地凍,本是女真鐵騎耀武揚威的時候,但完顏銀術可卻將大軍主力屯駐在真定府不動,僅僅是派出一支支異族的分隊,去周圍州縣展開騷擾攻擊。他的目標就是打亂趙武的進攻計劃,將燕山府的八萬大軍吸引南下。

不過,銀術可的行動並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從大同傳來的消息,至少十天前,趙武依然按兵不動。雖然沒有北上中京路,但也沒有揮軍南下,而是派出一隊隊偵騎西出居庸關,往奉聖州【州治位於今河北張家口市涿鹿縣】試探過去。

這明擺著還是要將西路軍的後路給截斷。比起中京道,奉聖州的地位一樣甚至更為重要。從大同回遼東本部的主要道路,正是要通過奉聖州。奉聖州有失,結果會比丟掉中京路更悲慘。沒了中京道還可以繞道上京,但沒了奉聖州,從野狐嶺出關的道路被斷,那需要在上京道的大草原上繞的圈子至少還要多出三千里。

原本中京路是大金東西兩路之間的薄弱環節,比起大同附近的奉聖州要好打得多。完顏宗翰和銀術可正是基於這個理由,才推斷虎翼軍攻打古北口是南朝意欲奪佔中京路的先兆。但現在看來。趙武的目標還是放在兵馬調動更容易的奉聖州上,而攻打古北口僅僅是為了堵住中京路完顏蒲家奴趁機南侵的道路。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虎翼軍在古北口傷亡慘重,趙武因而將目標改換到沒有強加守衛的軍都陘居庸關這一條線上。

但不論基於什麼樣的理由,趙武帳下八萬大軍的威脅仍是沉甸甸的壓在宗翰和銀術可等西路軍統帥的心頭上。銀術可這邊正打著宗翰的元帥旗,但宗翰本人卻率本部鎮守奉聖州。

以宗翰手上的軍隊,抵擋住趙武的進攻雖是吃力,但銀術可相信還是不會有太大問題——太行八陘沒有一條好走,居庸關所在的軍都陘也不例外。千峰萬壑中一線蜿蜒的道路,對於大隊人馬的行軍和補給都是一個災難。綿長的補給線不但會讓趙武無法動用太多的兵力,同時也是長於游騎突襲的女真鐵騎最得心應手的攻擊目標。

不過銀術可也沒有為宗翰慶賀的心情。趙武大軍不再南下,銀術可將要面對的敵人已經變成了駐紮在淮南的陸賈。也就是說,南朝已經調動了兩支主力集群,來攻打宗翰的西路軍。

南朝派駐在北方的三個兵團,只有陳伍的遼海鎮撫司在遼東與宗望對峙,其餘兩軍,整整十二萬人。這個兵力數量,與宗翰所領的西南西北二路的總兵力相差不大。但西路軍的十三萬人是本部和外族參半,而如果將女真鐵騎的戰力定為是十的話,那趙瑜麾下的南朝軍隊,至少有十五的戰力。至於外族軍,能有三、四就不錯了。軍力相差懸殊,不藉助天時、地勢。銀術可自知他沒有任何成算。

對於即將要面對的陸賈所率領的兩個軍團四萬野戰軍,他並沒打算正面死抗。此次東出太行,銀術可並沒有帶火炮前來,能打下真定,也是用了火藥爆破城門的手段。守城並非是女真鐵騎的長處,沒有火炮在城中據守,只會浪費女真鐵騎自身的優勢。只不過銀術可心知也不能尚未接戰便望風而逃,那樣對士氣的打擊太大,日後也別想帶兵了,總要先試試成色再說。

凜冽的寒風從耳畔刮過,完顏銀術可此時正站在真定府的西城上。俯身下望著西面的滹沱河。凍結的滹沱河上,上千名從真定府中捉來的民伕,正將一幅幅用麥稈編成的草席鋪在河面上,再用木條和長釘將草席固定。冰結光滑的河面,有了草席為底,便是一條能讓騎兵快速過河的道路。真定府城位於滹沱河之東,而退路卻在西面的太行山中,就算銀術可要與陸賈會上一會,總得先將後路做好。

完顏谷英一步兩階的跨上城來,來到他的父親銀術可身後,順著視線一起從城頭上向下望了望,搖頭道:「如果學著南朝的騎兵,將馬掌換成帶釘的馬蹄鐵,也就不需要這麼麻煩了。」

銀術可嘆道:「軍中鐵匠倒不缺,打造新式蹄鐵也不難,就是來不及給戰馬換上,時間太緊了。不過學過這一招,日後也便可以用上,總比用布和草桿包馬腳要方便多了。」

這些日子,因為蹄鐵的緣故,銀術可所部吃了不小的虧。南朝的騎兵明明馬術低劣,卻能依靠火銃犀利,與女真鐵騎不相上下。還仗著重釘馬蹄鐵的優勢,每每從冰面上逃走。銀術可幾次派兵追擊,但他們就是比女真鐵騎快上那麼一點,只能望塵而嘆。

不僅是真定府被騷擾,銀術可派出去劫掠地方的十幾支異族軍隊,都是被驍騎二營給殺了回來,個個損失慘重。銀術可不是沒想過為此出動主力尋找戰機,但若是動用大軍,長途行軍的糧草便是沒有著落。打草谷?河北西路根本就沒糧!可如果往東路去,一旦中途被耽擱幾天,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會是駐紮在天津的幾支騎營及已經率部北上的陸賈的夾擊。所以兩萬多女真鐵騎也只能蜷伏在真定府及附近的幾個縣城中死死忍耐著,最多派出小隊去趕走離得太近的南朝驍騎。

這個驍騎二營不過區區兩千騎,但個個都比鴨子河裡的馬哈魚還滑溜。派出去驅趕的兵力強了,他們就逃,兵力少了。便回去咬上一口。月來兩軍多次接戰,最後僅僅換來了十幾騎的戰果。

從南朝驍騎的屍骸身上,銀術可看到不少讓人心驚膽跳的東西。單單一個重釘馬蹄鐵,就讓他們在光結如鏡的河面上取得了極大的優勢。而每一個騎兵身上的制式裝備,林林總總幾十件,馬刀手銃、兜鍪鐵甲、衣袍背囊一應俱全,也讓女真鐵騎知道,什麼叫做裝備精良,什麼叫做財大氣粗。

銀術可轉回頭來,看著自己的長子,胸口斜挎的武裝帶,塞在腰間的火銃都是這些天得來的戰利品,整個人的裝束,除了外袍還是用的千夫長的式樣外,完全是南朝驍騎的打扮。一個南朝小兵擁有的裝備,就能讓大金國的猛安羨慕三分,與這樣的國家交手,真不知道最後能落下什麼樣的結果。

銀術可很快便將一陣泛起的憂懼壓在心底,問道:「南面有什麼消息?」

完顏谷英剛剛從南面回來,他雖是猛安的身份,但為了探察敵情卻也不得不親自上陣:「陸賈所部前鋒昨夜是在趙州柏鄉駐紮,已經與駐紮在趙州的驍騎二營會師。」

「已經到了柏鄉了?」銀術可對真定附近的地形還多有了解:「趙州緊鄰真定,柏鄉距真定城也只有兩百里。如果他們繼續進兵,明天就能看到宣翼軍和陸賈的旗號了。」

「想不到趙武沒南下,卻是陸賈北上了。」谷英咬著牙,臉色微微泛白,「看來明天就能與殺了婁室叔叔的傢伙交手了。」

銀術可當然聽說過陸賈的名號,因陸賈而死的完顏婁室可是他的老朋友。在長生島一役中,就是陸賈憑藉不到一千人的微薄兵力,將完顏婁室的數萬大軍抵擋了數日之久。正是陸賈的奮戰,最終讓完顏婁室和他的七水部,連同數萬隨行的外族軍隊及民伕一齊飲恨長生島上。

如果拋去地理因素不看,長生島上的這一仗,其實正與年前在南朝被稱為燕津會戰,讓斜也被俘、撻懶戰死的那一役如出一轍。都是用一支偏師吸引了金軍的注意力,並依靠自身的力量,將數倍於己的女真鐵騎拖疲拖垮,等到主力一至,浩然數萬的女真大軍就是兵敗如山倒的結局。

同樣的招數,銀術可也會使。不過不是用在戰陣上,而是舊時用來捕魚的手段。先將一塊鮮鹿肉垂進河水中,等到河中的魚群蜂擁而來,便直接用棒子砸下去——女真男兒之所以擅使狼牙棒,正是因為他們在混同江畔常年用棒子敲魚的緣故,只是當時用的重木棒,沒有嵌上那麼多鐵釘罷了——而趙瑜和陳伍所作的,僅僅是將魚群換成了女真騎兵。

戰死在自家慣用的招數下,婁室和撻懶肯定是死不瞑目。無論婁室還是撻懶都是難得的將才,尤其是婁室,他在大金剛剛興起的時候,便能以外系身份得掌大軍,他的才幹在大金國的將帥中絕對是出類拔萃的。

婁室在生的時候,銀術可曾被配屬在他麾下作戰。黃龍府、寧江州、護步答岡,幾次大戰下來,銀術可很清楚,七水部部族長的軍事才能,決不在一班宗室名將之下。銀術可曾捫心自問,當年領軍去長生島的主帥換作是自己,又或是宗望、宗翰那一班人,下場恐怕也是一般無二。誰也不可能預計到,東海人的援軍能從萬里之外及時趕到。

自古作戰,千里約期,最後時間差個半月都很正常,而台灣、遼南伏波萬里,洪武皇帝卻能及時領軍趕來,單看他對行軍時間的把握,就已是名將一級水準了。而陸賈能用不到一千的兵力與數十倍的敵軍抗衡,若說用兵之才,當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對上這樣的敵人,也只能先試探一下,便要退回河東,利用太行山的險峻來防守。

完顏谷英對銀術可的計劃卻有些不滿,「爹爹,要不要在真定多守一陣,若是陸賈久攻不克,說不定趙武也便會南下了!」

「你有幾分把握能守住真定?」銀術可指了指城牆不遠處的一段缺口,「別忘了西門還沒修好呢!」

谷英皺起眉,「那守著井陘縣城不行嗎?」

銀術可搖搖頭,正要向兒子解釋,但身後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銀術可的親兵上前道:「大帥,太原派信使來了。」

銀術可點了點頭,他人在太行山東,卻心繫太行山西的太原,每隔兩天都會有一名信使來講太原內外的消息傳遞過來。「喚他上來罷!」

信使帶來了最新的消息,不過不是太原城的。消息一入耳,銀術可和谷英便一起驚叫起來:「南朝皇帝領軍親征?!」

從太原趕過來的信使猛點著頭,「中原如今都傳遍了。聽說是南朝天子領著數萬大軍北上。算時日,應該已經進駐東京城了。」

銀術可與谷英面面相覷,他們不懷疑消息的真實性。他們身在真定,南面被相州和陸賈部所阻隔,信息來源斷絕。而河東往中原的通道卻還算暢通,得到消息並不出奇。

「爹爹!」谷英的臉上失去了血色。

原本要與趙武和陸賈的十二萬大軍交手,就已經夠吃力的了,如今是三面出擊,西路軍如何能抵擋得了?就算退回去,區區一個太原城,如何能對抗南朝的天子禁軍和陸賈軍的兩方夾擊!

銀術可的表情卻有些奇怪,神色在一陣震驚之後,卻變得好似很輕鬆的模樣,臉上莫名的帶著點笑容:「南朝皇帝親征,對我們來說不一定是壞事!」

回過頭來,他大聲號令:「傳令全軍,立刻返回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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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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