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三百萬富豪的房間

謝治並不知道眼前的女生宿舍里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知道，從他不久之前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開始看到那個嘴巴被膠帶粘住、眼睛被紐扣縫上的女生開始，自己就踏入了一個充斥著詭異與絕望的情緒污染場之中。

對面宿舍樓的陽台上零零星星地有一些正在晾晒衣服或者在陽台發獃的女生，所有的女孩子，無一例外地，都和謝治看到的第一個女孩子一樣，都長著紐扣眼睛和膠帶嘴巴，她們的眼睛從不眨眼，她們的嘴巴也從不蠕動，謝治盯著那些女生看了一會兒，她們就好像是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會說的布娃娃。

作為一個經驗十足的專業負清師，雖然自己的絕大多數經驗是被動經驗，但謝治依舊立刻意識到，自己要找的「真相」，大概率就在這座污染場當中。

心靈幻境是圍繞當事人心中情緒波動最為突出且持久的區域構築的精神場所，解除了那一塊波動區域的高強度情緒波動，就能夠解除幻境本身。

與此同時，情緒污染場是圍繞情緒污染源的負面情緒外泄所形成的情緒力場，強大的情緒力場覆蓋直徑甚至能夠超過數公里。

那麼問題來了，現在一座情緒污染場出現在了心靈幻境之中，那麼，情緒污染場產生的原因，會和心靈幻境產生的原因有關嗎？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當謝治這樣進行推理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跳出來了兩塊新的穿越系統提示。

「檢測到新的負面情緒污染場，污染場強度等級判定為B，暫定名【被封閉的詭異校舍】。」

「破解B級污染場，根除負面情緒感染源，穿越者將獲得500pt命運點數。」

「由於該污染場發生在心靈幻境之中，穿越者無法通過第三方勢力進行場外援助，在最終命運結算時，系統將自動提升一個結算等級。」

「……」

「檢測到新的幻境營救事件，營救事件強度等級判定為B，暫定名【逃離絕望女寢】。」

「解救心靈幻境中被關押的不同人格，當所有人格都被解救成功時，判定為幻境營救事件成功，完成B級幻境營救事件，穿越者將獲得500pt命運點數。」

「……」

看到穿越系統上跳出新的任務面板時，謝治心裡暗嘆一句，果然。

自己的猜想沒錯，即便是在心靈幻境之中存在的負面情緒污染場，同樣也是可以被任務系統捕捉並且被結算系統記錄的污染場。

而這一猜想，也是他一開始，在張紅棉沒有說出原初教派能夠幫助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操控命運抽獎機的出獎大類時就決定要找到更多心靈幻境去勘破的原因。

什麼地方負面情緒污染場最多？

謝治不知道。

但什麼地方大概率、甚至極大概率會出現情緒污染場？

謝治敢肯定，一定是所有心理疾病患者的腦子裡。

只要自己有辦法找到眾多的心理疾病患者，並且有辦法進入那些心理疾病患者的記憶當中，就能夠同時遇到幻境營救任務和污染場處理任務兩種任務，而倘若自己能夠把兩個任務都完成，那麼，即使是C級任務，2個C級任務同時完成的情況下，自己也能直接湊到大半個抽獎次數。

而倘若是B級任務，自己每通關一次心靈幻境，就能至少拿到兩次B級任務獎勵，直接獲得兩次抽獎次數。

至於A級任務，謝治目前暫時還是不想的。

畢竟，一個A級的張紅棉救助任務都是在張紅棉近乎放水和全力支援自己的情況下自己才勉強過關的，並且只完成了張紅棉的營救，對於溫泉污染場產生的原因一問三不知，現在如果再來一個A級任務，在沒有一個新的「張紅棉」的幫助下，以自己現在的道行，大概率是會身死道消的。

因此，在謝治看來，現階段的自己，身上兩個能夠較為熟練變身的情緒化身都是第一階段，最高能夠挑戰的污染場難度，也就是個B。林染秋的這個心靈幻境，對自己來說，是一個非常合適的難度等級。

只是謝治沒有想到的是，如果自己能在心靈幻境當中完成污染場的破解和治理，在污染場任務結算的時候，任務等級會直接往上飆升一個級別。

但是細細想來也就明白了，畢竟在心靈幻境以外的地方，負清師可以從專屬聯絡員那裡聽到有關這次污染場治理行動的行動方針、污染場範圍內的各種情報、以及其他對於污染場治理十分有利的事情，實在打不過了，負清師們也可以當場打電話搖人，讓更多的負清師來幫忙，乃至於直接請求重武器援助。

而在心靈幻境以內，來自第三方的武力援助和聯絡員的情報援助就都不要想了，甚至來自路人的援助也是近乎於無的，整個污染場里，你都只能靠你自己的才能去進行破解和治理。

前置情報的缺失增加了負清師治理污染時可能會遇到的挑戰，只能單人刷副本則增加了負清師解決污染源和情緒怪人時遭遇危險的可能。

因此，綜合來說，穿越系統提升「心靈幻境內出現的負面情緒污染場」獎勵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畢竟，就連張紅棉那個營救事件自己也沒有找到任何一個污染源不是？

沒有前置情報，自己連污染源在什麼地方都很難找到，更別談治理了。

謝治又細細思索了一陣，而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不想這麼多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林染秋在這個心靈幻境當中所在的宿舍。」

在進入心靈幻境之前，謝治簡單地跟熊安穗聊了兩句，從熊安穗的口中套出了林染秋所在的女生宿舍門牌號是G4棟樓的210。

但眼下自己所在的這個心靈幻境，一眼看過去就不像鹽水負清大學，宿舍樓的外牆上也沒有G開頭的字母號碼，而是以三個燙金的漢字豎著寫在外牆上。

女生宿舍區域里共有四棟宿舍樓，每棟宿舍樓的外牆上都用燙金的漢字寫著，「惟馨樓」。

而當謝治走近一些，走近其中的一棟，才看見惟馨樓下面有一個小牌，小牌上寫著3單元。

「這麼一看，其他幾棟樓，就分別是1單元、2單元和4單元了。」

謝治心想。

很明顯，鹽水負清的女生宿舍樓並不採用這樣的起名方式，鹽水負清女生宿舍樓統一用G開頭，當謝治詢問熊安穗「為什麼要用G開頭時」，熊安穗猜測，也許是為了用G代表girls。

但緊接著王大擺就在旁邊問了一個讓眾人啞口無言的問題。

王大擺說，但是男生宿舍樓的字母縮寫是D，B樓是教學樓和實驗樓。

於是一行四人就沉默。

最後還是王大擺打破了沉默。

王大擺說，我明白了，D是Dog的意思。

這段調侃對於謝治來講記憶很深，因此謝治清楚地記得，自己所在的宿舍樓是D5，林染秋所在的宿舍樓是G4。

無論是男生宿舍還是女生宿舍，鹽水負清大學里都沒有「惟馨樓」這樣的字眼。

但既然惟馨樓出現在林染秋的記憶當中，又作為本次心靈幻境構建的主要場景，那麼，這一場景，在現實世界中，一定是有與其完全一致的原型的。

「既然這樣，我只能猜測，惟馨樓是林染秋中學時期所在的女生宿舍了。」

只可惜，謝治並沒有時間了解林染秋中學時期的經歷，也不知道中學時期的林染秋會住在哪個女生寢室當中。

「如果是中學時期，那肯定不會是大學時分配到的210宿舍了。」

自己的宿舍，到底在哪兒呢……

謝治的思路遇到了死胡同，他仰起臉看向天空，天空上的棕黃色流動雲層像是涇渭分明的分層渾濁液體，又像是緊貼著大氣層的某種木星表面。

謝治嘆了口氣，把雙手插進自己褲兜里。

不知為什麼，女生的牛仔褲口袋總設計得比較淺，相比於男士牛仔褲來說，女生的牛仔褲口袋淺得甚至放不下一台略大的手機。

謝治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沒有手機，但他很快驚喜地發現，自己褲兜里雖然沒有手機，但卻有著另外一個能夠幫助自己破解謎團的關鍵道具。

一張學生卡。

一張能夠打開宿舍樓大門的學生卡，上面寫著，德馨樓4單元210。

在看到宿舍門牌號的時候謝治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4單元210？林染秋高中和大學竟然是住的一個門牌號的女寢？」

但當他將從褲兜里拿出來的宿舍門禁卡翻過面來的時候，他發現，事情似乎變得更加複雜了起來。

不知為何，學生卡上貼著的不是林染秋的照片，而是另一個女生的。

謝治認識那個女生。

她叫李依依，是送林染秋過來的那個文靜女孩。

不對勁……

為什麼明明是林染秋的幻境，圍繞林染秋的記憶進行的心靈幻境構建，自己的褲兜里，卻是李依依的宿舍門禁卡？

難道說，林染秋偷拿了李依依的門禁卡？

不對啊，這樣也說不通……

即便是林染秋拿了李依依的門禁卡，那為什麼李依依的門禁卡上會寫著「惟馨樓4單元210」呢？

難道李依依和林染秋在中學時期就已經是同學了？並且她們從中學時期開始就一直住在同一個寢室，而且這個寢室還恰好都是4單元210？

謝治的腦子有點混亂，他隱隱地把握住一條主軸，但腦海里的脈絡卻並不清晰，每當他要伸出手去抓緊，那條絲線又跟著自己的思緒迅速飄遠。

不對勁……

很不對勁……

我一定是漏掉了什麼關鍵的信息……

謝治的眉頭緊皺起來，他的腦神經迅速運轉著，而跟隨著他的思索，他也逐漸地踱步著走到了德馨樓4單元的宿舍樓門前。

宿舍樓外是一道被智能電子鎖鎖住的雙開玻璃門。

謝治抬起眼睛去看向那玻璃門。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過來到底哪裡不對勁了。

玻璃門是透明的，但從透明玻璃上，通過光線作用隱約能夠看見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上。

謝治看見，玻璃門的倒影上，一個並非不是林染秋的女生正在看著自己。

謝治知道，那個女生，就是這次心靈幻境當中的自己。

而自己這次變成的那個女生，正是李依依。

「我……在林染秋的心靈幻境里，變成了李依依？」

謝治的後頸聳起一陣寒毛來，這一刻，一種詭異的感覺出現在他的心底。

為什麼？

不，應該說，怎麼會？

這裡不是林染秋的心靈幻境嗎？

為什麼我會在林染秋的記憶副本里變成李依依？！

「弗洛伊德的投射效應。」

一個聲音突然在謝治的心底響了起來。

誰，誰在說話？

謝治一愣，而後意識到，那聲音是從自己的思維空間里響起來的。

於是謝治閉上眼睛，讓自己迅速地下沉到思維空間中的思維閣之中。

謝治推開了小木屋的門，木門之後，蒼藍色的身影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謝治注意到，那個身影正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著，通過思維閣中的電視機屏幕觀察自己在外界的實時遭遇。

瘋狂剪刀，醒了？

謝治眨了眨眼睛，確定坐在那裡看電視的次生人格不是緋紅誓約而是瘋狂剪刀，而當謝治看向緋紅誓約時，發現緋紅誓約此時正在廚房裡泡著茶。

不，是自己在泡著茶。

謝治一個恍惚，才發現泡茶的人並不是緋紅誓約，而是穿著紅色連衣裙的自己。

茶壺裡的水快滿溢了，穿著紅色連衣裙的謝治趕忙把手中的熱水瓶放了下來。

「你醒了？你是什麼時候醒的？你是我穿越到這個身體之前的謝治嗎？」

謝治看向坐在沙發上的瘋狂剪刀，三連問在一秒鐘里就拋了出去。

聽到謝治的聲音，瘋狂剪刀的目光從實時傳輸外界視訊數據的電視機上挪開，轉而看向謝治，但卻一言不發。

從瘋狂剪刀看向自己的的目光中，謝治看到了一種……空洞的迷茫。

彷彿眼前這個蒼藍色的謝治，並非活人，而是根據既定的邏輯運行的一組程序。

「我醒了。我在感應到第一個記憶碎片的時候蘇醒，我是謝治。」

蒼藍色的身影正襟危坐，空洞的眼睛看著紅裙子的謝治說。

而後，是長久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穿著紅裙子的謝治。

「我要如何獲取謝治的記憶碎片？」

藍色衣服的機器人謝治說：

「徹底根治林染秋腦內的人格解離症，就可以獲得第一份記憶碎片。」

穿紅裙子的謝治又問：

「一共有幾份記憶碎片？」

藍衣服的機器人謝治停頓了一陣，而後說，

「在謝治分離出第一份記憶碎片的時候，只有一份；但如果謝治還會分離第二份，那就會有二份；如果謝治將記憶分離出三份，那就會有三份……」

機器人謝治還在說著，穿紅裙子的謝治嘆了口氣，廢話文學就到此為止吧。

自己已經大概明白髮生什麼了。

如果說之前幾天發生的事情是不同的絕望組織試圖控制自己讓自己成為他們的免費勞動力，所布置的各種陰謀；那麼現在發生的事情，就是接引自己過來的這個謝治人間體，為了確保自己能夠成為一個足夠優秀的謝治，所布置的一連串的「記憶碎片收集任務」。

「如果我找全了謝治的記憶碎片會發生什麼？」

穿著紅裙子的謝治打斷了機器人謝治的喋喋不休。

「謝治的記憶將會和穿越者融為一體，讓穿越者理解所有的過去，從而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謝治。」

「但穿越者也可以選擇不去尋找那些記憶。」

「畢竟，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在暗中標好了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