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出門之前,紀芙薇梳了個極精緻的髮髻,成套的碎鑽紅寶石頭面,鑲金戴玉、鎏金包銀,連步搖所用流蘇都用的是最好的大小渾圓一致的南海珍珠。
雖不至於極盡奢靡,卻樣樣精緻,上等的珠玉才能襯得她皎皎面容更為出眾,尤其是貓眼兒旁邊貼了珍珠花鈿,更顯得魅惑綺麗了。
眉眼含黛,盈盈秋水,膚如凝脂,望之有如月中聚雪,仙姿玉貌,煢煢孑立。
即使如今推攘逃離一路,略有狼狽,她依然不減美色,旖旎迷濛。
叫那雙迷人的眼睛一看,怕是沒有人能夠抵擋,多的是人神魂顛倒。
蕭晟煜雖修身養性、清心寡欲多年,卻不是沒有辨別美醜能力之人,便是他得到了她這般難得又依戀的姿態,也不得不心頭一跳。
他隨即很快地垂眸,將所有洶湧的情緒壓在了平靜如潭的眼底深處,連那一瞬亂了的心跳似乎一併被拋到了腦後。
如此多年,他便是潛心養性,一心佛道,也不是沒有過此類時候。
紅塵之中羈絆甚多,曾經叫他挂念不忘的不過是宮中母后,不過是凄苦蒼生。
他也多次,因為各種情況、各種原因而有所「心動」,但亂了的心是能夠正回去的,他不是修鍊到家的聖人,自會好好約束自身。
再看去時,紀芙薇已經沒有辦法在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睛里捕捉到任何的顏色與情緒了。
和她並不純粹的黑眸不同,他的眼瞳色澤極深,宛若細磨得來的濃墨,盛盛洋洋。加上蕭晟煜御極多年,養氣功夫在身,喜怒皆不表露於顏色,難於琢磨,素來便是少言內斂,沉穩平靜得不像是個這個年紀的人,就這功夫少說也得再加上個十來歲。
有時候,紀芙薇便是覺得他微笑著,也只是他看起來平和的一種假象,他心裡究竟想著什麼,誰也不知道。
但他貴為皇帝,本就不該喜形於色,讓朝臣輕易便探究到他的好惡與喜怒,如此沉著也是應當的。
紀芙薇沒敢出聲,除了方才衝動一下,理智回來之後她便不敢大膽冒然了,只做了個口型,好在他看得分明:「陛下……?」
「不妨事。」蕭晟煜安撫道,「等一會事情解決了,我們再出去。」
錦衣衛帶人捉拿刺客暴徒,但一條被破壞的街道仍然需要正兒八經的燕京差役來負責疏通,受傷的百姓也需要統計和治療。
「順天府的人就要來了,不必擔心。」
「那便好。」
紀芙薇也知道人群里必然有受到牽連的無辜之人,她忍不住憂心,得了他寬慰才鬆了口氣。
北直隸燕京下有八座府城,以順天府為首,順天府一府尹、二府丞副手皆是天子近臣,唯有帝心簡在又有京城背景的官僚才有可能勝任,才能壓得住一京城的勛貴皇親。
此時,人早得了示意,派了不少的衙役過來疏導。
兩盞茶的功夫,情況便被徹底穩住,道路都疏通開了,受了踩踏等的無辜百姓也被送去了醫館,到時候由順天府出面安撫,給予醫治的費用。
「想學棋嗎?」
蕭晟煜開了桌上的圍棋盒子,見紀芙薇盯得專註,順口問她。紀芙薇搖搖頭,倒不是不想學,只是暫時沒有這個心情。
「這樣……」他於是明白了,也不勉強,自己在桌上擺了個殘局。
「是還要等什麼嗎?」紀芙薇小聲地問。
「很聰明,也很敏銳。」他笑笑,語氣有些像是在哄小孩子,但誇讚是實在的誇讚,「咱們再等一等,估計就要過來了。」
「誰?」
「不知道。」
蕭晟煜確實不清楚,但他知道,待得這裡的情況被傳出去,一定有人會被驚動,不管是主謀、知情人,還是旁的什麼。
他也很好奇,究竟誰會這麼快地趕過來,出現在他的面前,在刺客們還沒有被探查出來背後時,他們會和他說些什麼,企圖掩蓋些什麼。
「可是等得急了?」蕭晟煜側頭問她,「要不我讓李順等先把你送回去?」
紀芙薇連連搖頭,隨後又一頓,有些緊張地問:「我能留下嗎?」
蕭晟煜很自如地沒有多猶豫地接話:「自然是可以的。」
紀芙薇於是鬆了口氣,小聲地道:「我還是想呆在您的旁邊,不僅是因為感覺安全什麼的……總之就是想在您的身邊。」
她的聲音越說越輕,後面的話連旁邊的蕭晟煜都沒有聽清楚,但他猜得到大致的意思。
見他仍看著她,紀芙薇最後結語道。
「我想留下,您讓我呆在這吧,如果有什麼不方便聽的,我會避退的。」
「那不先去梳洗一下?」餘光瞥見宮婢們抓緊時間和機會先整理好了自己,重新過來伺候,蕭晟煜便笑了。
紀芙薇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有些凌亂的髮髻,抹了刨花水的地方原本是平順的,但現在能感覺到有些髮絲不聽話地「竄」了出來,亂糟糟的。
「那我先去……」她看向他,臉頰有些發紅,顯然是不好意思了。
「你隨著他們去吧,」蕭晟煜道,「婢女們應該也準備好了。」
很多事情,對蕭晟煜來說不是懂與不懂的差距,而是他想不想懂的區別。
他便是不放在心上了,那憑他如何的聰穎、如何的謀略,都不會費上一點兒功夫和心思去琢磨。
只有不在意,才會不知道。
見著長安公主過來請安,蕭晟煜其實是不太意外又有幾分驚訝的。
長安公主是他的皇姐,肅宗時候便是公主裡頭最得寵的一個,到了厲宗蕭晟灼時,這位皇帝雖然荒淫無道,但對皇姊妹們卻有幾分寬厚。
唯一苛刻的也就只有對著中宮嫡子、正統皇嗣蕭晟煜,另外日子難過的就是汾陽王蕭晟燈。
長安與汾陽王感情很好。
或者說,他們有相同的、極其類似的境地。
皇宮之內,西三所基本划給了宮中養老的妃嬪們,但因為三代帝王之妃嬪都未殉葬,有子嗣的太妃們仍住在皇宮裡,故而成分其實相當複雜,當然還有一個主要原因是當今聖上蕭晟煜的後宮空置多年。
譚太后所住慈寧宮與兒媳張太后所住的壽康宮是緊鄰著的,為了方便稱呼,兩人分別以東西太後為稱,譚太后便是東太后,更為尊貴。
譚太后當年是肅宗的皇后,但早年無子,中宮無所出,直到很晚的時候才懷孕,得了蕭晟煜一個寶貴嫡子。
但在有親生兒子之前,她曾經照料過汾陽王一段時間,雖然沒有將這生母早逝的皇子記在名下,但無可否認汾陽王是皇嗣里有「半嫡」身份的。
對於庶長子的大皇子燕厲宗來說,除了身份更尊但年紀太小還未長成的九皇子蕭晟煜,實際上是當時的四皇子汾陽王更有競爭力,於是等厲宗登基之後,他頭一個打擊的就是汾陽王。
至於汾陽王到底有沒有奪嫡之心——
想到這裡的蕭晟煜微微勾了勾唇,是一個平靜的笑,但他什麼也沒說,一點情緒沒漏。
長安公主和汾陽王身世相近,同樣是自一出生就沒了生母的皇嗣,但長安公主作為公主「顧忌」要少一些,性格也更為討喜一些。
肅宗的數個女兒里,最喜歡的就是這位公主,而長安公主也不愧是經由數個妃嬪皇后撫養大的公主,本身資質等也是不差的。
肅宗的後宮還算平和,雖然爭奪儲位鬧出了一些風波,但整體長子厲宗的位置還算是穩固,后妃們之間關係也融洽。
其中,當時的譚皇后與高貴妃關係極好,一開始長安公主就是高貴妃宮裡的低位妃嬪生育出來的,作為主位娘娘高貴妃對長安公主也有撫育之恩,隨後高貴妃請示皇后,長安公主才又得了譚皇后的幾分照顧。
長安公主的這個「半嫡」略遜色些,但她比汾陽王更得當時的皇帝燕肅宗的喜歡。
作為譚皇后、如今的東太后譚氏的親子,蕭晟煜其實很清楚這一點,也知道長安公主與汾陽王很早以前就關係極好、感情親密,即使後來一個去了封地汾陽,一個特准留在燕京,兩邊依然保持聯絡。
蕭晟煜和面色隱有幾分不安與焦灼的長安公主說著話,心裡想著她的意圖,腦子裡卻回憶著過去的種種。
最後,落定在汾陽王與長安公主合作安排的賀太后千秋的壽燈上,他心裡微微嘆息一聲。
汾陽的洪總督才被他三道摺子強拉回來述職,又出了這行刺一事,牽連到汾陽名義上的王爺汾陽王,又與京城中的公主等皇親有關……再加上之前武將人員與開支削減,十二衛所蛀蟲清理等。
蕭晟煜不得不感慨,果真是多事之「夏」。
正思索著,紀芙薇梳洗整理完畢過來了,蕭晟煜抬頭看去:
「嗯?過來了?」
紀芙薇才發現這裡有旁人在,她端詳了一下長安公主的打扮,大略猜測是某個勛貴,正猶豫要不要請安,蕭晟煜便與她招了招手。
「這是長安,朕的皇姊。」
不等兩邊見禮,蕭晟煜同時又擺了擺手,對長安公主道:
「時候也不早了,衍聖公家規矩多,你便也不好總滯留在外,破壞家中的規矩。身為公主,自當帶頭遵守孔家的家規,為天下人做表率……」
長安公主多看了紀芙薇一眼,皇帝坐著,她站在蕭晟煜的旁邊,看不出是婢女、妃嬪還是其他什麼,但總歸不是陌生人,她若有所思,但嘴上應著:
「謹遵聖意。」
紀芙薇也在偷偷打量這位公主。
長安公主說是年近四十的人,但看著也就三十的樣子,她模樣生得富態,膚白豐腴,更顯得年輕些,一身華服,珠光寶氣,頗有幾分迫人。
說是今兒發生了事情、匆匆趕來,但看著倒像是盛裝之後出行,也不知道是不是紀芙薇天然站了蕭晟煜的立場,總覺得她這般少了幾分真誠與懇切,不像是真的來關心皇帝恩人的。
待人走了,蕭晟煜才道:
「好奇?」
紀芙薇先是搖頭,隨後點頭。
「好奇自是好奇的,只是與您比起來,他們便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蕭晟煜輕笑一聲,緩緩道:
「也差不多了,咱們該回去了。」
「再晚,蓮心該尋我麻煩了。」
他雖然是戲言,但紀芙薇愣是打了個抖。
蕭晟煜面上的笑更加分明了,看她滿臉不安、憂心忡忡的樣子,忙寬慰她。
「這次是特殊情況,蓮心會理解的,她關心你還來不及。回頭記得用了安神湯再睡,平常不喜歡人守夜便算了,今兒還是要留人值守的。」
「我都曉得。」紀芙薇乖乖應是。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雷灌溉的寶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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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推推自己的古言預收《竊奪明珠》3281483,戳專欄可見(づ ̄3 ̄)づ
文案:
汝陽侯府一連六子才得了個閨女,取名瑤碧,自幼寵愛,千嬌百媚。
小姑娘還未及笄便名冠京城,仙姿玉貌、妍姿艷質。
人皆揣測這顆明珠將花落天家,養於那金瓦紅牆內。
但舒瑤碧獨被一襲紅衣吸引,奔著南國公家風流才子盛安堂去,追得卑微,痴心不改。
最終舒瑤碧因家世如願以償。
不料婚後盛安堂不減風流,她獨守空房。
為追逐離家的盛安堂,舒瑤碧跌落下馬,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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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后,舒瑤碧腦袋空空,忘卻前塵。
一瑤環瑜珥、瓊枝玉葉的玄衣男子俾夜作晝照顧著她。
「夫君?」
男子手上一抖,緩緩點頭。
「嗯。」
得知自己昏迷數日,醒來還把愛人忘了,舒瑤碧愈發愧疚。
只得不好意思道:「親親相公,我不小心忘了你……你重新告訴我好不好?」
他的眼裡映著她的身影,俊臉薄紅,緩聲道:
「楚淮景。」
「好,我記住啦!」
楚明宸,字淮景。
楚國新帝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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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下了那聲「夫君」,楚明宸唯獨沒有半分悔意。
昔日好友徹底發了瘋,放棄了鶯鶯燕燕,捨去他一身傲骨,不惜用掉曾為伴讀的人情伏地求他發兵尋人。
「不。」
楚明宸斷然拒絕。
卻愕然發現舒瑤碧站在那裡不知聽了多久。
那一刻,心沉到了谷底。
鳳冠華服,她柔聲輕喚:
「夫君。」
兩個男人同時看去。
她目不旁視,直走向那玄色身影,看著他眼中漸漸盛滿了光。
「讓你久等啦……」
她對楚明宸嬌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