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紀芙薇穿了一身襯喜色的偏紅色蜀錦雲紋刺繡長裙,上身是碧翠色的窄綉小襖,外罩著鶯色的褙子。
天冬和連翹抓緊時間幫她整理了頭上的髮髻,剛剛出門上馬車的時候晃了一晃,原戴的流蘇便歪到了一邊兒去,她們用馬車上的東西為她緊急調整。
所幸,雖然裝飾華麗,妝容華貴,但紀芙薇也不是頭一次做這樣盛大明艷的裝扮,也能習慣這一頭的珠釵。
連翹在一開始裝扮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眼下更是只要稍微調整一下其中幾根簪子的位置,尤其是保證流蘇不會糾纏在一起便可。
「沒問題了,主子。」
「嗯。」
紀芙薇點點頭,一雙水色的雙眸里映著溫柔的笑意,眉宇間並沒有原料想中的那些愁苦與不安。
她離開宣平侯府紀家的時候,是哀默大於死的,儘管當時她已經叫人迷暈了去,毫無知覺。
但眼下,她隔了三年半快四年,終於要回到宣平侯府宅邸了,她心情意外的平靜。
如蕭晟煜所說,這份底氣是他和宮裡太後娘娘給她的,也是她自己給她自己的。
想到這裡,紀芙薇便忍不住又勾了勾唇。
「不知道晚些時候陛下會不會來。」
「奴婢也不知道。」天冬搖搖頭。
蕭晟煜爬山禮佛回來了,紀芙薇看不出他有沒有得到大師的點播和指引,只覺得似乎和之前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改變,好像還是那般。
她也沒有多想,便循著之前的慣例和痕迹繼續努力下去。
現在,她每天早起做功課,練字、識字、讀書、背書,佔據了她很大的日程。
學習了一段時間,到了臨近朝食的時候,她便去她自己的菜園子小花壇里摘點什麼東西送去廚房,若是沒有便也了事。
她種的都是些不麻煩的收穫快的,像是韭菜一茬茬的,豆芽發得也不慢,再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豆子種子,還有些綠葉蔬菜,像是小青菜、生菜之類,長得都很快,她也就摘一些,送去廚房很快就能做出來。
吃好了東西,她在院子里散散步,隨後回去繼續學習,待得午後,小憩一會。
醒來之後,紀芙薇的空閑時間就不少了,大部分是趁著白天的時候做做綉活,女紅是她擅長的,不管是做衣服還是綉小花,她都能處理好,隔壁屋子裡也放了張小的綉綳,感興趣就過去忙活一會。
接著就到了用點心的時候,她一般是喝茶吃酥餅,聽天冬等人與她閑話一番,有時候是彙報最近院子里的情況,像是待客與庫存的內容,叫蓮心姑姑教導她掌家、管賬、看賬本之類的。
更多時候,她就是坐在那兒聽她們聊些外頭的趣事,各種的八卦,有時候是照幽居里發生的——這種時候不多,畢竟人手都是陛下的,他們到底是宮裡出來的,不敢多置喙——更多時候便是講些外頭的趣聞。
像是聽說最近又來了個說書班子,就在他們照幽居所在的青蘿巷子不遠的茶樓,在外頭門口直接就表演著白沙撒字的活計,把人吸引到茶館里聽說書吃茶,還有隔壁的戲樓,似乎是編排了新戲。
當然,最近最厲害的事情莫過於南班和北班的劇團「斗」起來了。似乎是壽誕之後的事情,因為譚太後娘娘多點了一支崑曲,說是南邊兒拍的新戲有意思,所以得了上頭的喜歡。
但北班本身是在燕京城裡紮根多年的,自然不能叫唱著吳儂軟語的外來南班子搶了他們的風頭和市場。
一方面是北班也匆忙地推出了新戲,還戲曲了南邊傳來的新奇物什,不僅是唱詞內容,還有一些表演和道具的更新。
一方面,北班也通過這種「競爭」,來確定和鞏固自己的地位。
紀芙薇聽得是格外新奇,和蕭純佳一道約定了之後去聽。
兩邊的都要聽,雖然他們兩個都對這方面不了解。
蕭純佳聽的是蘭陽當地的戲曲,區別於燕京城的京戲,蘭陽王夫婦作為地方上名頭上最高的人,必須得對地方有所表示,故而王妃即便是京城出身,也多聽的是蘭陽地方的,以表示他們對本地的親近,也好多得幾分百姓的愛戴。
他們不是刻薄的藩王,也沒有其他的野心,但若是打好了關係,他們在當地行事也方便,還不至於被御史參一摺子。
蘭陽王是要國除的,但也不至於當個「滾刀肉」。
雖然藩王有諸多好處,但有時候還得考慮到上頭皇帝的心情,尤其是當皇帝是個勤勉為政的人時,他們就不能這麼肆無忌憚。
當皇帝自己都不在乎御史時,他們下面的人自然不必畏懼畏懼。
但蕭晟煜並不限制御史的權力,並且也會採納一部分他們的建議,是個能聽得進去的皇帝,那就導致下頭御史直言納諫,也會跟著敲打起其他官員和宗室了。
沒有了厲宗時候的「自在」,大家都「夾起尾巴做人」。
「到了。」
遞上了帖子,唱帖子的小廝說完,便感覺門口都安靜了一瞬。
紀家的客人大都知道紀家的情況,他們也沒有想到這位新封的明德夫人會真的到來。
今天紀芙薇也是做足了準備的。
蓮心姑姑是她身邊最鼎力的,她身邊是辛夷在伺候著,另坐了一輛馬車,紀芙薇身邊是天冬和連翹,一個給她管事和提醒,一個負責她的著裝等雜事。
「明德夫人好來啊。」越氏首先招呼了一句。
在門口迎客的,男賓這兒是紀老爺本人,女眷這兒則是紀唐氏帶著她的「好姊妹」媵妾越氏一道。
紀芙薇先看到的便是她血緣和名義上的生母。
侯府夫人唐荷其實長得不錯,不然也不至於能生出紀芙薇這樣天生的美人來,但她腦子裡拎不太清卻是眾所周知的。
還在家時,她就是「有名」的草包美人,身邊都是靠著越氏幫她打點,出嫁之後更是相當依靠這位提拔成媵妾的妾室。
她今兒也穿了身喜慶的衣裳,面上是欣然的笑意,聽著眾人對她女兒紀花梧親事的恭喜,她笑得分外開心。
只是見著紀芙薇時,唐荷臉上的笑意明顯收斂了。
她沒說話,紀芙薇也知道自己沒必要接一個姨娘的問候。
何況,她現在大概還是「外嫁女」的身份,早就是紀家潑出去並且一點兒不想要回來的水了。
「……」蓮心姑姑是有品階在身的,她著人遞了禮單和禮物,對越姨娘的討好也不假辭色。
越姨娘生得不算很出色,但氣質溫和,尤其耐看,完全不見紀唐氏才有的那種「神經質」,唐荷是性情不穩定的人,喜怒不定都不算什麼,但越姨娘就始終很穩重,能幫著把所有事情都「蓋」下去。
也許因為今兒是她親生女兒的大喜之日,印象里極為低調的越姨娘今天也難得穿戴明艷了不少,那套頭面就比以前記憶里能見的要高調得多,也華麗不少。
「給母親請安。」紀芙薇才笑著開口,面上不露半分差錯。
紀芙薇明顯在唐荷的眼裡看到了一抹複雜之色,但隨後只餘下了厭倦與不喜,她一雙眼睛很大,眼瞳中黑色的部分特別多,意外的黝黑透亮,但有時候瞧多了反而多出幾分可怖來。
好在紀夫人還知道今天是不能露出什麼不好的表情的,勉強擺擺手便算作完事。
「……」
紀芙薇大約能猜出她的想法,紀唐氏估計是不想她進屋的。
對於她「命中帶煞」之說,紀家最信的頭一個是紀老爺,第二個就是她。
紀唐氏從來都盲目地跟著夫君,她是相當愛護她這位夫君的,不能容忍半點可能對夫君不好的事情。
但她膽子也沒有多大,老夫人給她立規矩,她是半點不敢吭聲,說不能欺凌了府上庶女,她便是心裡再不喜,也只能對付紀芙薇這個親女,對那些庶子女,反而要做出賢惠的樣子。
不過,府上子嗣最受寵的,還是那老夫人寶貝金孫。
想到她那造孽的弟弟紀梶橋,紀芙薇心中的厭惡更盛。
但現在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藏不住心事的紀芙薇了,好歹臉上不見半點憂愁與憎惡之色。
「主子?」
「沒事,」她輕聲道,「就是瞧見了熟悉的景色,可惜這段路,我是沒有走過的印象的。」
這是從閨房到正門出嫁的那條路。
紀芙薇原本應該被親兄弟背出去的,但實際上是她半點記憶都無,她那「好弟弟」對她也沒有任何的感情,反而沒少欺凌她。
「我那時候,好像是直接別人哄著出來的,無外乎是抬出來或是拉扯出來。」紀芙薇輕笑一聲,眼裡多了幾分冷色,「當時除了迷藥還要蠱惑人的葯,我整個意識都是朦朦朧朧的。」
「因為都知道是『沖喜』的親事,更沒有人敢『熱鬧熱鬧』的,到了出嫁時候,反而顯得格外冷清。」
「哪有眼前的這般熱鬧啊……」
紀芙薇嘆了一聲,天冬等低下了頭,蓮心姑姑提醒了她一句。
「我曉得,不會失態的,姑姑放心。」她道,「還得去瞧瞧新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