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紀芙薇與親弟弟紀梶橋的恩怨與憎惡是有些淵源的。
她和四妹紀花梧的矛盾更是有了不小的積累。
她雖然不希望他們過得好,但卻同時也不希望他們的糟糕影響到她自己和家中其他的兄弟姊妹。
他們是多行不義必自斃的惡人,但偏偏與她有斬不斷、扯不開的血緣關係。
想來,五妹紀茹桐也是這樣的心情。
既瞧不上眼,也不指望提攜,唯獨期望不要礙著自己的眼、擋著自己的路、拖自己的後腿。
這緊要關頭,便是當事人也知道好歹。
只是身體累到脫力不是一般人能處理的,但喜娘也不傻,拿了紀家的錢,必不能叫今天的婚事出了差錯,砸了她的牌子。
喜娘機靈,先墊在了下頭,旁邊丫鬟等也反應很快,拉人的拉人,做肉墊的做肉墊。
新娘子紀花梧下意識便護住了自己的肚子,跟著踉蹌一番,但似乎沒有怎麼摔到。
陳世子忙上前幾步,其他人也擁了上去。
喜娘飛快地爬起來,紀花梧也被人攙扶起來。
沒有點嘴皮子功夫,是做不了這事情的,喜娘三言兩語就將事情扭了過來,彷彿紀梶橋虛弱無能、辦事出錯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一般。
紀花梧也厲害,也許是濃重的妝粉掩蓋,她一手放在自己小腹,另一隻手仍叫婢女攙扶著,面上還是溫柔又幸福的笑容。
但即使耳邊鞭炮聲還響著,也無法掩蓋這氣氛一時之間陷入了微妙境地的尷尬。
尤其是陳世子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思,突然來了一句。
「怎麼不見大哥?」他說,「杉榡兄來送嫁不是正好?省得老累了梶橋弟弟。」
陳世子對小胖墩的嫌棄溢於言表,對紀家庶長子紀杉榡倒是多有推崇,但是他已經被安排著要跟去陳家吃酒,是重要的送嫁人之一,紀夫人不想叫自己的親兒子落在後頭,又想借著親生嫡子幫紀花梧穩定她記名嫡女的身份,體現姐弟親情。
紀芙薇明顯能感到她旁邊的五妹紀茹桐抖了一下。
特別是聽見新郎官的話之後,她當下就覺得不好。
紀梶橋一頭的汗,慘白著臉,但更難看的是他被當眾羞辱。
他本就被養得嬌縱無能,紈絝得很,明明與陳世子一樣是世子,都是侯爺唯一的親嫡子,他便受了這樣的奚落,以他的脾氣,那是當下就想鬧的。
至於紀茹桐,那是純粹在為自己的長兄擔心。
這話傳到母親耳朵里,紀夫人是肯定會記恨的,孝道在上,紀杉榡對著嫡母註定是要受委屈的,而紀茹桐還沒有訂婚出嫁,誰知道會不會因此出了差錯。
宣平侯府紀家,紀夫人唐荷一向是個腦子不清醒的人,這幾乎是府上共識了。
她除了臉蛋好看,又有個不太差的出身,旁的當真是沒有什麼可取之處。
陳世子還想叫紀杉榡過來,距離院門口還有一段路,他是想換個看得過眼的小舅子,也好藉機拉近些關係。
在他看來,紀家這個嫡子是沒有前途的,反正皇帝還沒有首肯,請封世子的摺子還沒有過,到時候換個宣平侯世子也可以。
而這個長子學問不差,下場科考之後保不齊就與他是同僚了,到時候有姻親關係在,能在官場守望相助,是天然的同盟。
「杉榡兄呢?」他笑呵呵地喊著,喜慶的日子裡,誰也不好抹了新郎官的面子。
紀杉榡也被架在了火上。
他當然知道這時候出來換個人送嫁是得罪人的事情,也不願意違背父親和母親原本的安排,但他就在不遠,總不能當做沒有聽見。
「這兒呢。」隨新郎官一塊的伴郎找到了人,笑嘻嘻地拉著人就過來了。
「陳老弟是等不及要接走新娘子了啊,哈哈哈哈……」
他們調侃著,倒是極為熟稔。
紀家這兒卻無人能夠壓住他們了。
在場的是有些老夫人,但她們高高掛起,並不想摻和這其中暗藏的交鋒,紀家的親眷還在。
但宣平侯夫婦都在正廳等著新人夫婦過來跪拜辭別,紀老夫人也在正廳。
唯一輩分高一點的是紀夫人的娘家人唐夫人,但唐夫人不是紀花梧的親舅家,家世也比不上昌平侯府陳家,唐夫人即便有所阻攔,還拉著喜娘讓說好話,也沒有改變新郎官的意思。
一群人在邊上看著,已經品出了一點門道來。
雖然說是新郎對新娘一番情深,但昌平侯陳家對宣平侯紀家倒是真的不太看重,同是五侯,宣平侯府是真的成了末流了。
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新娘此時已經懷了孕。
這個「拿捏」是雙方的,紀花梧坐穩了昌平侯家世子夫人的位置,還提前為自己的孩子圖謀了個位份,壓住了外頭的庶子,但同時也就讓她沒有與陳世子翻臉的底氣。
她左右不了新郎的想法,也沒有辦法阻止這換人送嫁的行為的發生。
想來,陳世子也是知道,為了這點事情,她是不會翻臉,最多有些為難罷了。
「三姐姐……」紀茹桐看出親哥的艱難,紀芙薇也不能讓人就這麼落了府上的面子。
紀梶橋確實無能,但對外依然是他們侯府的世子,看他被擠到了一邊兒的樣子,就知道他沒聽懂新郎官等人的嫌棄,茫然中還憋著被孤立的火呢。
新娘紀花梧安撫他已經花了所有的力氣,估計剛才一下到底是影響到了她,何況她還是個懷孕的……
想到這裡,紀芙薇心裡嘆了口氣。
「勞煩蓮心姑姑幫個忙了。」
「兩個都是我的弟弟,也不好讓外人看了笑話,雖說今天這一遭事故免不了被人說嘴,但好歹掩飾一一吧。」
「奴婢明白了。」蓮心姑姑點頭,這就上前去說和。
四兩撥千斤地,她以乾清宮女官、曾經東太後身邊大宮女的身份輕易便鎮住了場子。
陳世子到底還沒有入仕,就算是朝廷官員,輕易也不敢得罪乾清宮的宮女太監的,就怕哪一天被人輕飄飄一說嘴,在皇帝面前得了壞印象。
「當年張太后嫁於厲宗,聖睿太后讓奴婢過去觀禮,打眼瞧著張家人也會這樣千萬的不舍,幾個舅爺輪番上來,才送了聖顯娘娘進王府。」她客氣笑道,又高高興興地攙起新娘子的手來。
「好不容易養成的花兒似的姑娘,就這樣嫁到了別人家,新郎官還不容他們依依不捨一番嗎?」「姑姑客氣。」陳世子忙道,「正是知道紀家兄弟姊妹情深呢,我一定好好對待娘子!」
「不過結親是大好事,吉時也耽擱不得,不若叫紀世子這個弟弟牽著新娘子,所謂有始有終,又讓大公子在另一邊,也全了大公子與新娘的兄妹情。」
也許是蓮心姑姑口才極好,也許是陳世子認出了人,最終他改了說辭。
「應該的,應該的,」陳世子笑道,「梶橋弟弟年紀還小,就按著喜娘先前說的吧,牽著走也是一樣的。我先前也不過是瞧著梶橋弟弟似乎有些脫力了,既然無恙,那就只要辛苦我兩個大舅子了哈哈。」
紀杉榡和紀茹桐兄妹都暗自鬆了口氣。
蓮心姑姑這便退開到了邊上看著。
「多謝三姐。」
「不客氣。」
陳世子已經走了進來,便乾脆站在了左邊,不過沒有拉著手,而另一側紀梶橋緩過了神,攙扶著姐姐到了新郎官面前。
紀杉榡跟在後頭,藉機給了紀芙薇一個感激的眼神。
他們兩兄妹,倒確實是知道好歹的。
至於新娘紀花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即便知道蓮心姑姑是紀芙薇帶來的人,也依然沒有往她這兒看一眼。
不過,紀芙薇本也沒有指望她的感恩。
「走吧走吧。」
「該去正廳了。」
一群人相擁著過去,眼見著在喜娘的引導下,新人夫婦拜別了紀老夫人和侯爺夫婦。
看著是熱鬧得很,但混在人群里的紀芙薇仍然能夠聽見大家極其小聲的議論,新郎新娘是不好議論,再說之後新娘就是昌平侯府家的了。
但旁人卻可以說道一一,尤其來的賓客基本都是沖著宣平侯府紀家的門楣面子,來藉機看紀家的情況的。
紀家准世子出了這樣大的丑,表現得又是這般差勁,雖說他年紀小,但處事確實差些,脾氣似乎還一般。
雖事情被蓋了下來,但他本就沒有什麼的風評依然是更差了一些。
「不知道紀夫人聽見人這麼議論她的寶貝兒子,會不會氣吐血。」她心想著,「這下可真是成了笑話了。」
當年他們沒少嫌棄自鄉下歸來的她,說她言行粗鄙,不懂規矩,出去就是丟人現眼的份,類似這般的侮辱沒有少過,紀夫人更是指著她鼻子罵,旁邊就是笑嘻嘻的紀梶橋,幾歲大的小孩子跟著大人一起嘲笑她,當時他便已經顯露出些極其糟糕的品性。
現在真的丟人事情發生了,也許是她成熟了不少,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紀芙薇覺得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興。
當然,一點兒高興和嘲笑還是有的。
新娘上了轎子,新郎騎上了馬。
嫁妝裝了許多箱,聽說有一十四抬,幾乎是超規制了,每一個箱子都沉甸甸的,肉眼可見的貴重。
浩浩蕩蕩,就這樣出了宅邸。
紀芙薇正想上馬車,準備跟在後頭去陳家吃酒席,就被府上管家攔了下來。
「三姑娘,老爺有請。」
人客客氣氣地候著,面上是熱絡的笑意,可她還記得當年這管家是如何冷漠地看著她的。
她頓了頓,有些意外,但仍是平靜點頭。
「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