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沈羨握緊的手指陡然鬆開。
她抬眸,一道身影已經映入眼帘。
雨下的不大,細雨絲隨著風亂飄,珠簾雨幕彷彿成了水墨畫中的背景板。
會所門口的光線明亮,男人身型欣長挺拔,黑西褲熨帖的沒有一絲褶皺,踩著手工皮鞋緩步朝她走來。
周圍是來來往往的行人,本該嘈雜的環境莫名安靜下來,耳邊只剩淅淅瀝瀝的雨聲,安靜到彷彿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倆。
顧衍走到她跟前,抬手將西裝外套披在她肩膀上,俯身湊到她耳邊,像是戀人間親昵的低喃:「冷不冷?」
緊繃的神經驀然放鬆,隨之來而的綿綿密密的疼,有一剎那,沈羨清晰地感覺到,心臟痙攣般地抽搐了下。
他來了,沒有食言。
只是來的有點晚。
她是不是該欣慰,比之前有進步?
這是不是能說明,她對他來說,比以前更重要?
盛夏夜晚下點小雨,帶走白日的暑氣。
外面是涼沁宜人的溫度,並不會冷。
但沈羨站著沒動,由著他把外套搭在她肩上。
顧衍單手圈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攬著她的肩膀,低頭看著她沒什麼情緒的臉龐,眼底劃過一抹晦暗。
手掌輕輕地摸著她的長發,顧衍抬起眼,漆黑的眸子深諳,英俊的臉上淡漠如水,沒有絲毫的溫度。
明明是淡然的眼神,可莫名的令人不寒而慄。
對上男人微眯的桃花眼,蔣媛媛畏懼得後退兩步。
不是說顧衍和沈羨沒有感情嗎?
不是說,顧衍不喜歡沈羨嗎?
顧衍不應該和林婉兒在一起嗎?
蔣媛媛既疑惑又害怕,生怕沈羨添油加醋地告狀,急著開口:「對不起顧太太,我不該嘴碎嚼舌根,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人恐懼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腦子會短暫的清醒——
蔣媛媛突然意識到,求顧衍沒用,要讓沈羨鬆口才行。
沈羨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沒有搭理她的意思,蔣媛媛又急又慌,手足無措時,耳邊響起一道似笑非笑的男聲。
「蔣小姐的手錶不錯,是我弟弟送你的?」
從顧衍來的那刻,林星逸的臉色瞬間慘白,恨不得有個地縫能鑽下去逃走,渾身散發著恐懼,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此刻聽到顧衍提到自己,他嚇得連忙搖頭:「不是我!」
蔣媛媛不明所以,怎麼突然問起了她的手錶?
她挺直腰背:「不是他,這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
顧衍收回視線,輕描淡寫地道:「去查查蔣先生這些年貪的錢夠判幾年。」
周文恆稍頓:「是。」
蔣媛媛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周文恆淡淡地出聲解釋:「蔣小姐手上的表,抵得上你父親五年的薪水。」
蔣媛媛心裡咯噔一下,雙腿發軟就要跪下來,周文恆抬腿抵住她的膝蓋,聲音不咸不淡:「要跪去別的地方跪,你在這礙著我家夫人的眼。」
在場的人同情地看著蔣媛媛,就因為話多得罪沈羨,結果連自己的親爹都搭了進去。
但誰也沒敢開口說什麼。
顧衍根本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人。
他們看著矜貴的男人緩緩蹲下,低頭握著沈羨的腳踝,查看她腳后的傷口,動作溫柔,眼裡滿是心疼。
「高跟鞋把腳都磨破了,疼不疼?」
沈羨低頭看他,居高臨下的角度。
他眉頭始終皺著,特別是看到她腳后紅腫的血泡,蹙得更緊了,光線和雨水的反射下,沈羨恍然生出一種錯覺。
她有種被他深愛的...錯覺。
即使只是錯覺,但她的心臟仍是不可避免地蜷縮著。
內心無聲地嗤了下。
一邊傷她的心,一邊大庭廣眾之下護著她,扮演深情的男人吶。
顧衍起身,攔腰將她打橫抱起來,冷沉的黑眸掃了眼站在不遠處的靳時嶼,低頭溫柔的親了親她的發,嗓音低沉:「抱歉,我來遲了。」
沈羨縮在他懷裡,一雙眸黑白分明,淡淡涼涼地看著他。
主角走了,看客逐漸散場。
風忽然大了點,雨絲飄在靳時嶼的臉上,隔著雨幕,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逐漸消失的黑色車影。
沈羨氣質清冷,眉眼間大多時候平靜淡然,情緒不外露。
但在顧衍來的那刻,可能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那股壓在心底的委屈一點點地往外泄,無聲地向顧衍訴說——她受了委屈。
像是小孩子和別人吵架,在外始終保持刻意的高冷,直到父母來了,才敢放肆地嚎啕大哭。
靳時嶼自嘲地勾了勾唇,抬腿,走進雨中。
-
雨點砸在車窗上,從玻璃窗緩緩下墜,匯成層層雨幕。
沈羨偏頭看向車外,隔著雨幕看著不斷倒退的街景。
車內靜謐無聲,顧衍開著車,餘光瞥了眼一聲不吭的女人,薄唇漸漸抿起,心裡莫名的煩躁。
低沉的嗓音打破車內的死寂:「說話。」
女人一動不動,像是沒聽到他的話。
顧衍眯起眼眸,提高音量:「沈羨,說話。」
沈羨收回視線,目視前方:「說什麼?」
說什麼?
他也不知道想聽她說什麼。
只是看著她一聲不吭,心裡莫名的不舒服。
他淡聲道:「你應該有很多問題想問我。」
沈羨用著同樣平淡的調子說:「但是我現在不想問。」
「吱嘎——」
急速剎車的賓利停在路邊,骨節分明的手指扶著方向盤,顧衍偏頭看她,眼裡燃起幽暗濃郁的火焰。
「那就在這等著吧,等到你想說為止。」
大有一副跟她耗到底的架勢。
沈羨被他這副無賴樣兒給氣笑了:「我嗓子疼,不想說話不行嗎?」
「不行,」顧衍語氣平淡,「而且你嗓子並不疼。」
沈羨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反倒冷靜下來:「我問了你都會誠實地回答嗎?」
「會。」
她話音剛落他就接上了她的話頭,沒有絲毫猶豫。
「先開車回家,我想想問什麼。」
顧衍眯起眼睛,眼神幽暗,重新發動引擎。
車內安靜了三分鐘,低低淡淡的女聲在車內響起。
「你千里迢迢過來陪我演夫妻恩愛的戲碼,是想功過相抵,讓我不要跟你鬧林婉兒抱你的事兒?還是你們倆一起吃飯的事兒?」
瞥見他愈發暗沉的黑眸,沈羨平靜解釋:「下午我有點事正好去了機場,親眼看見她抱你;吃飯的照片林小姐發了微博,被別人拿到我跟前懟著臉看的。」
說完,她「好意」提醒:「顧總,機場人來人往,記者和狗仔這麼多,下次偷情找個隱蔽的場所,小心被拍。」
「沈羨!」
他的聲音很不爽,像是下一秒就會掐著她脖子般憤怒,呼吸又重又沉。
沈羨冷笑著道:「不是你叫我問的嗎?問了你又翻臉,有沒有點契約精神,我閉嘴不問了可以嗎?」
說完轉過頭,繼續看窗外的雨景。
顧衍眯起眼,不冷不熱地道:「沒翻臉,繼續說話。」
沈羨淡淡語:「哦,但我現在不想說。」
「不想說?」
他頓了下,沈羨不自覺屏住呼吸,等著他的下文,緊跟著聽到他漫不經心的聲音在車內響起。
「那我今晚努努力,看看太太的嗓子能不能喊啞,以後都不用說話。」
沈羨一時沒反應過來,等意識到他話里意思,一張臉漲的通紅,蔓延至耳根處。
她看著他那副勢在必得的表情,陡然生出一種不愉——憑什麼一直是他拿捏她?
明明是他犯了錯。
但主動權還在他手上。
沈羨定定地看了他半分鐘。
她攏了攏長發,很像閑聊時的語氣:「你們倆一起吃的晚飯?」
「嗯,」頓了頓,顧衍加了句,「除了她,還有輕舟和懷琛。」
顧衍那幾個朋友和沈羨關係都一般。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帶她去見他的朋友。
到後來,他提議一起吃飯,沈羨沒了和他共享社交圈的興緻。
沈羨點了點頭:「哦,吃的什麼?」
顧衍蹙起眉,報了幾個菜名。
「那家的鵝肝好吃嗎?要是好吃的話我下次......」
「沈羨!」
「不好意思,跑題了,」沈羨舔了舔紅唇,忽地想到什麼,音量提了上去:「你喝酒了嗎?你要是酒駕趕緊放我下去,我可不想上社會新聞頭條!」
「沒喝。」
沈羨這才鬆了口氣,隨口說道:「我看那擺了好幾個杯子,還以為你也喝了,」沖他微微一笑,「顧公子真是遵紀守法的三好公民。」
顧衍冷著聲音:「沈羨,你少給我陰陽怪氣。」
「okok,我繼續問,」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臉頰,她問,「你送她回家後過來接的我?」
「沒有。」
「沒有啊,」沈羨點了點頭,稱讚道,「是比之前進步不少。」
「是因為要趕來接我來不及,所以沒送林小姐回家?以我對她一貫作風的了解,應該和你提過送她回家吧?」
靜默了片刻,顧衍淡淡地嗯了一聲。
車內的光線昏暗,沈羨看著車窗玻璃上倒映著兩人的輪廓。
她突然有點疑惑,他為什麼要來哄她?
為什麼哄著她的同時,還要去招惹別的女人?
遊走在兩個女人之間,他不累嗎?
她看著都替他累的。
半響后,沈羨扯了扯唇:「顧總不虧是精英,時間管理大師都沒你這麼會管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