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蒂娜的母親
因為銀髮女子從視野中離開,所以李楚的思維回來了一點點。
他的身體動不了,也不敢動,因為那極美的銀髮女子就坐在旁邊!
這絕對是一位歌努拉。
在這座城市裡,除了蒂娜之外的歌努拉,李楚只能想到一位:蒂娜的母親!
蒂娜的母親怎麼會在這裡!?
李楚難以思考下去,頭腦像是被塞滿了棉花,很難轉動起來。
他的身軀麻木,手腳失去感覺,精神幾乎被恐懼感淹沒。
如果不是因為跟蒂娜相處已經有了豐富的經驗,他這時很可能已經崩潰了,或者變得跟其他乘客一樣,一臉獃滯著流口水。
「李楚,是你嗎?」旁邊傳來悅耳的,柔媚的聲音。
這聲音與李楚曾經想象過的蒂娜母親的形象完全不符。
在他的想象里,蒂娜母親的形象就像是放大版的蒂娜,只是要更成熟一些,更冷漠一些,更威嚴一些。
現在親眼看到,蒂娜母親的容貌……根本就記不住!
明明剛剛才看見,腦子裡卻一點記憶都沒有,只留下非常美麗的強烈印象。
而聲音這樣超乎想象的柔媚,讓李楚震驚到甚至懷疑:這位真的是蒂娜的母親嗎?
可如果不是,又能是誰?
「我……是。」對於對方的問題,李楚艱難地答道。
他有預感,如果自己不回答,一定會發生非常糟糕的事情。
所以即使難以思考,身體麻木,精神恐懼,也一定要及時答覆對方的話語。
「你,讓蒂娜來問我,那個人,為什麼?」柔媚的聲音再問道。
這聲音彷彿有著形態,通過耳道滲透到李楚的腦里,在其中散開,將意識包裹。
她這個問題,證實了她確實是蒂娜的母親,但李楚此時的思維變得更加遲鈍,連這一點都想不到了。
「我……想知道……答案。」李楚不是用理智,而像是用本能在回答。
「答案,為什麼?」
蒂娜母親的話語僅有兩個詞,卻有更多的「聲音」從耳道滲透進李楚的腦里,讓他簡直感覺大腦在顫抖。
李楚的精神全力抵抗,才勉強維持自己的意識。
這個時候若是還有足夠的理智,他一定會感謝趙君的教導。
雖然只是僅僅兩晚的修鍊,但他的精神強度確實提升了,這主要是出於認知的變化,是從零到一的進步。
「我……不知道。」李楚又一次以「本能」答道。
蒂娜母親沉默了一下。
然後,有柔軟的、冰涼的、濕潤的、粘稠的、滑膩的什麼東西,接觸到李楚的耳朵,侵入細長的耳道,進入脆弱的頭腦。
李楚:「#@¥%*&@!¥#@」
他聽到無數囈語看到無盡星空聽到無窮色彩聞到無數粘稠見到無數世界聽到無窮悲鳴碰到無限痛楚看到無底黑暗……
最終,一切歸於虛無。
他像是被掏空了內部,又像是徹底融化在世界里。
他在上升,也在下降,前往星空,也墜入深淵。
無盡的黑暗中,一顆星星靠近。
「楚……」
這個呼喚聲,他很熟悉。
楚是誰?
楚是我?
我是誰?
我是……蒂娜的男友。
一瞬間,齒輪咬合,開關扳下,鍵盤敲擊,方向扭轉。
錨點確認,意識重啟,靈魂歸位。
李楚睜開了眼睛。
他發現自己坐在公交車裡,其他乘客和司機都變成了紅色的影子。
他看向哪個紅影,那個紅影就會悄無聲息地崩潰,化作沙子,化作粘液,化作水滴,最終消失。
車裡只剩下他一個人。
燈光漸漸暗下,黑暗籠罩過來。
車窗外有星星出現。
一些星星破開黑暗漸漸靠近,李楚逐漸能看到它們的模樣。
那是一個個龐大的紅色眼球,眼球上長著許多蒼白的手腳,手腳上纏繞著一條條長長的光帶,散發出朦朧的光輝。
手腳一下一下地滑動,使得眼球在黑暗中遊動,彷彿怪異的游魚。
李楚看著那些眼球,那些眼球一開始好像沒有發現他,但突然就齊齊轉動,朝他「看」了過來。
李楚身體麻木,精神恐懼,還感到有深沉的冰冷感從腳底向上蔓延,像是有冰冷的水正在淹沒自己。
會死嗎?
不會的。
會消失嗎?
不會的。
即使被徹底淹沒,他也不會迷失自我,因為有著世上最堅定的錨。
冰冷感包裹了李楚的全身。
然後那些眼球不再注視他,而繼續朝著它們前往的方向游去。
公交車也像是被它們帶動,朝著同一方向行駛而去。
同行的眼球越來越多,遊動得越來越遠,越來越深。
然後有歌聲響起。
李楚的眼皮變得沉重,緩緩地閉上了。
……
「女士,您這樣讓我們很困擾。」溫和堅毅的男聲說道。
「散步,見一見,女兒的男友。」柔媚悅耳的女聲道。
「這樣的行動,您應該提前一周向我們報備,讓我們做好準備。」溫和堅毅的男聲道。
「忘記了,不要生氣,好嗎?」柔媚悅耳的女聲道。
「請您起碼找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不然寫報告會很麻煩。」溫和堅毅的男聲道。
「我知道您不了解也不想了解陸地上的這些麻煩的手續,我自己也覺得很煩,但這確實是必要的。」
「別看站到您面前的只有我一個人,因為您這一趟散步,已經有超過一百人在緊急加班,相關書面文件疊起來起碼會有三尺厚。您可以不了解我們的工作,但請您理解一下我們的辛苦。」
「辛苦了,對不起,賠償,一首歌。」柔媚悅耳的女聲道。
「也請您不要這麼輕易就給出賠償,這反而讓我看起來像惡人。」溫和堅毅的男聲道。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管制您,不想責怪您。您是我們尊貴友好的客人,我們希望您在這裡過得愉快,而不是處處受到限制。」
「但是,很抱歉,我們這邊有很多弱者,而您實在太過強大,像這樣子招待您,已經是我們能做到的極限。」
「我明白,謝謝。」
「不用謝,女士。」
聲音淡去了,李楚的意識徹底模糊。
隱隱約約地,感覺自己飄在雲端,又像是懸浮在水裡,身體里的一些東西被清理出去,又有一些東西被充填進來。
對此他本該覺得害怕,但奇妙的是,沒有在害怕,反而覺得十分舒服和安心,像是枕在媽媽的大腿上被溫柔地挖著耳朵。
「李楚,要長大。」輕微的女聲道。
「不然,會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