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進入元龜年

「想來大家都已知道，大殿決定討伐若狹逆賊武藤有益，此賊侵佔幕府和禁里的御料所，並對大殿做出的裁決和召喚其上京的命令置之不理。不懲罰這樣的叛黨，天皇面目何在，將軍面目何在，大殿又有何面目幫助將軍治理天下。現在大殿給我青山家發來軍役狀，此次討伐，我青山家將出兵千人。不知大家有何意見？」青山長虎把手下眾臣召來，詢問對剛剛送到的軍役狀的意見。

?鄉家嘉不屑的說：「不過是若狹國的一個小毛賊，地不過數千石，人將將過百，用得著這麼大陣仗嘛。聽說大殿準備出兵三萬人，光咱家就要千人，這不是殺雞用牛刀嗎？我敢說，大殿只要把修理亮殿下或是右衛門尉殿下派去，武藤保准低頭納降。誰願意去誰去，我可不湊這樣的熱鬧。」

青山長虎與牧長正對視一眼，這正是蹊蹺的地方。大殿怎麼可能為了區區百十人的小豪族，就在春耕還沒完時，動員這麼多人出陣。難道說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個倒是很可能，利用大軍在越前邊境轉悠一圈，向不服氣的朝倉義景顯現肌肉，讓他不要那麼桀驁不馴。

正在眾人商議時，又有小姓來報，「稟告殿下，從朝廷傳來消息，因永祿年間戰亂頻繁，天災頻降，實是不祥。趁此新政之機，朝廷決定吐舊納新，在式部大輔高?長雅的勸進下，決定施行新年號。」

長虎心中大驚，急忙問：「改成什麼新年號了？何時更換？」

「新年號為元龜，從〈文選〉中『元龜水處、潛龍蟠於沮澤、應鳴鼓而興雨』而來。今年四月二十三日正式改元。」伊東甚太郎彙報的甚為詳細。

文石拍掌大笑，「這朝廷也會湊趣，大殿要二十日出兵，得勝歸來之日，豈不就是改元之時嗎？」眾人盡皆哄堂大笑。唯有長虎聞聲不語，臉現憂色。

待長虎返回家中，初音敏銳的感到夫君情緒的變化。討逆改元之事，此時早已傳遍京城，初音亦有耳聞。「七郎覺得有甚不妥嗎？」初音不解的問。

「你不覺得奇怪嗎？往多了說不過數百人的小豪族，大殿竟要動用三萬大軍。你認為主公錢已經多的花不完了嗎？」長虎皺著眉頭回答。

「聽你這麼一說，確實很奇怪。難道這回大殿不止想打武藤一家？」初音順口接著往下說。

長虎聽得渾身一陣，這就對了，當時怎麼鑽了牛角尖，憑什麼認定大殿會大張旗鼓的向天下說要打朝倉氏呀。這聲東擊西豈不是更好，不僅麻痹了朝倉氏，也把將軍和淺井氏蒙在鼓裡。等到戰事一開，可就說什麼都晚了。自己怎會如此笨，明明大殿當年就說過要把若狹給淺井氏，但這次出兵卻沒有讓淺井家出一兵一卒，這不已經擺明了此次目標並不是若狹。不是若狹是哪兒，當然就是越前了。

想明白這點后，長虎頓時覺得心念暢通，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抱起初音一頓猛親，還摟著她在屋裡轉了幾個圈才放下。羞得初音滿面通紅，雙腳一落地，舉起粉拳就沖著長虎一陣亂打。下人們看得無不掩嘴失笑。

知道將會發生何事，當然就會做出正確判斷，並採取相應措施。青山長虎並沒有告訴家臣們自己的判斷，只是吩咐青山家的軍隊於四月十八日在洛東完成集結。

與力高野瀨秀澄，因為在伊勢攻略中身受重傷，不在徵召之列。餘下的中條家忠、齋藤新五郎、山崎片家、?瀨宗直共出兵四百人。尾張眾、美濃眾、新參眾各出兵百人。剩餘三百人，則由本陣構成，並準備了充沛的火藥鉛彈。在青山長虎親自過問下，雖說眾家臣心中不服，青山家還是精銳盡出。

四月十九日，討伐前一日，織田信長再次參內，求得天皇的戰勝祈願后，於二十日晨出陣，森可成為先鋒。跟隨織田信長一起出陣的還有被稱作是具有武家身份的公家眾飛鳥井雅敦，日野輝資等人，更為信長憑添了天皇、將軍代理的身份。大軍過處，途徑的大小豪族紛紛前來拜見，並提供相應的飲用水和軍糧。

信長大軍沿著琵琶湖西岸北上，當日經過坂本后夜宿和?，二十一日夜宿田中，二十二日進入若狹夜宿熊川，二十三日到達佐柿。武藤是若狹大飯郡佐分利鄉領主。在正常情況下，此時大軍應該是西行。青山長虎站在隊伍當中，遠遠向先頭部隊望去，自己判斷的是否正確就看此時了。

果然大軍停了下來，很快就有使番馳馬過來叫青山長虎前去參加軍議。來到本陣，青山長虎發現帳中多了幾員從沒見過的陌生面孔，就向身旁早到的前田利家使了個眼色。

前田利家壓低聲音小聲說：「若狹眾，為首的是佐柿城城主栗屋勝久。說是有冤情，想請大殿主持公道。」青山長虎悄悄坐在一邊，靜靜等著好戲上演。

沒過多久人就到全了，織田信長指了一下身邊的栗屋勝久，下令道：「好了，你再重新講一遍剛才跟我說過的事情，讓大家聽聽。」

栗屋勝久看來是準備了好久，故事跌宕起伏，精彩紛呈。簡單講就是作為若狹國屏障的佐柿城因為身處邊境，年年受到越前國的欺壓，領民死傷無數，希望將軍代理彈正忠公能夠主持公道。另外，他還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逆賊武藤有益就是在越前國主朝倉義景的支持下，才敢侵吞御料所，不把幕府和禁里放在眼中的。為了加強可信性，栗屋勝久還舉出朝倉氏偷襲若狹，劫持若狹國主武田元明的例子，證明朝倉義景對若狹包藏禍心，所做所為都是蓄謀已久的，朝倉義景實是禍亂若狹國政的罪魁禍首。

聽完栗屋勝久的講述，織田信長環視一遍手下將領，「本以為只是武藤小兒作亂，征討軍一到，逆臣必將灰飛煙滅。不想幕後竟有如此黑手，大家說說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本陣內瞬間一靜，大部分人都不知信長此舉何意，不敢妄言。這時，作為先手的森可成率先張口，「主公，請恕在下無禮，臣認為此時再去攻打武藤有益已無多大意義。不把幕後黑手消滅，即使滅了武藤家，日後還會有逆臣掀起叛旗，於事無補，反而令我們疲於奔命。蛇打七寸，只要我們此戰一舉消滅背後支持的朝倉氏，天下必將無人再敢蔑視將軍的威嚴，這才是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啊。」

「是――這樣啊。有道理，那其他人怎麼想？」信長又問。

這時當然要支持老丈人了，並且一看就知道兩人在演戲。不等他人提出反對意見，長虎首先表態，還推了前田利家一下。「在下也認為此時應該攻打朝倉義景，一個武藤有益，恐怕很難讓天下懷有異心的貳臣打消妄想。只有朝倉義景這樣的人物，才可讓天下戒懼。」

「臣贊同攻打朝倉氏才是上策。」被長虎提醒，反應過來的前田利家立刻跟進。「臣亦如此」，「臣付贊」，這時，眾將領也已經反應過來，紛紛踴躍的表示贊同。是呀，打武藤有益有什麼意思，大殿一個大拇指就能摁死的人物，哪裡值得費心。只有打朝倉氏這個擁有五十萬石的大名，才能立下軍功獲得加增，其他神馬都是浮雲。

此時看清了形勢的隨軍大名，三河德川家康，大和松永久秀，攝津池田勝正等人也舉起雙手表示贊同。只有旁聽的公家眾飛鳥井雅敦，日野輝資寥寥數人還沒有弄清原委，被驚得目瞪口呆，不知說什麼才好。

「既然大家都認為罪魁禍首應該是越前朝倉義景。那麼，我命令，」信長頓了一下，滿意的俯視正躬身等候命令的群臣，「此次討伐作戰目標由若狹武藤有益改為越前朝倉義景，都清楚了嗎？」

「嗨嗨。」眾將領齊聲應和。

「全軍在佐柿休整軍勢兩日」，「栗屋勝久在此期間負責召集若狹眾隨軍，兩日後出陣，負責帶路」，「森可成駐守國吉，把住邊境線」，信長隨後意氣風發的發出一條條命令。

二十五日晨，本應走若狹街道攻擊石山城的織田軍，在以栗屋勝久為首的若狹眾帶領下改走丹後街道，翻越若狹、越前兩國邊界的關?，進入越前敦賀郡。為了佔領此郡，首先要攻打的就是敦賀郡第一要城天筒山城。

「彈正忠公高義，眼見大仇得報，臣豈能落他人之後。這第一戰就交給在下吧，今日拿不下此城，臣願剖腹謝罪。」

「你若狹眾才幾個人，只要帶好路就算完成任務了，打仗的事還要靠我們。你們還是趕快去休息吧。區區一座小城，我們織田家輕鬆就可拿下，等到需要你們出力時，不要軟了手腳才好。」

信長本陣內，若狹眾首領栗屋勝久和森可成的長子可隆，為了攻打越前先手的榮譽掙得面紅耳赤，各不相讓。最後信長不得不介入調節，「若狹眾每年不斷地被朝倉氏攻擊，能夠一直堅持到今天，已經非常了不起。你們實在是辛苦了。這次作戰還是交給我們吧。」

信長一言而決，栗屋勝久不敢再爭，只好不服氣地對森可隆說：「彈正忠公既然下令，我們謹遵成命。但是此城易守難攻，你們可要小心了，如果不行，還是儘快換成我們為好。」

等到栗屋勝久走出本陣，信長轉頭對先手大將森可成說：「首陣就交給你了，千萬不要讓人看了我們織田家的笑話。」

「嗨嗨。」森可成帶著長子可隆返回前線。

回到陣中后，森可成首先命令手下三千兵將包圍了敦賀城下町，從町眾里挑出熟悉天筒山城情況的百姓，高價收買讓其帶路。等各路兵馬都準備好后，在鐵炮隊不間斷的轟鳴掩護下，森隊從正門和後門一起發起強攻。很快被火箭引燃的櫓發出濃煙，看到天筒山城燃城，負責包圍天筒山城的織田各隊紛紛展開攻勢。

負責守城的侍大將寺田采女正和疋田右近都是朝倉氏譜代出身，城兵也是朝倉氏最精銳的前線作戰部隊之一，毫不示弱的展開反擊。森隊數次攻入大手門，都被寺田采女正組織的反攻打退，戰局呈現一進一退之態。

到了下午酉時，抵抗雖然還很激烈，但畢竟守城方人數過少，在織田軍付出了慘烈傷亡后，天筒山城落城。以寺田采女正為首的守兵千三百七十餘人，盡皆授首。不過，織田家的損失也很大，其中森可成的長子可隆在這一戰中陣亡，成為進入元龜年後，第一個戰死的織田家重要將領。